高胜寒的兴致不错。
他的独栋别墅在苏河湾最好的位置,有一个很大的庭院,里面亭石假山,草木丰茂,环境确实清幽。
月色很好,苏州河的河水就在庭院边上,像波光粼粼的丝带。
他邀请洛依来这里赏月品酒,但洛依拒绝了他,今天来的是,是韩松庭。
如果洛伊肯来,他很高兴,但是韩松庭来,高胜寒更高兴。
韩松庭的心情却不太好,他对着这样的月色美景,却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强烈的不满:“据我所知,洛依只花了很少的时间在铂金馆,而你却至今没有任何动作。”
按照计划,高胜寒应该借铂金馆的工程延期找洛依的麻烦,然后趁其不能抽身的时候,由穆棱去接洽凤凰谷一号。穆棱没有卖他帐就算了,毕竟不是心腹,但高胜寒竟然也没有完成答应过他的事情。
洛依在gh风头灸热,如果再顺利接下玲珑商会的项目,他在公司的处境就会更被动。
“我没有动作,是为了你好。”
高胜寒慢条斯理,往他的酒杯倒上酒,“尝尝看,你觉得这酒怎样?”
韩松庭握起这纤细修长的riedel水晶杯,轻轻一碰,薄薄的杯壁发出钟鼎相击般的清鸣,果然别有意境。
高胜寒不仅对酒的要求高,连带对酒具的要求也高。
他喜欢好酒,就算在他们喝不起红酒的少年时代,如果能喝五块钱一罐的贝克,他也绝对不喝一块钱一瓶的上海啤酒。而那个时候的韩松庭,如果会喝几口,就一定是被高胜寒灌的。
当然,二十多年过去,他们都早就学会了喝红酒。
韩松庭微啜一口:“好酒,浓度比一般红酒要高一些,保存的年头应该也不少。”
这酒不但看起来古老,而且味道相当特别,闻起来像某种坚果的味道,让人想到风干的葡萄,烤过的榛子。轻轻摇晃,又像是空气中飘起一阵烟雾,入喉则像舌尖微微蘸上丝滑的焦糖,有种带着焦味的浓烈芳香。
“你的眼光不错,1780年的马德拉酒,几乎算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葡萄酒了,存世不多,其中一瓶曾出现在去年苏富比的秋季拍卖会上,成交价一万二千欧,金主据说是一名来欧洲的隐形富豪。”
高胜寒晃了一下酒杯,目光有些深沉,“而这两瓶,是你们的设计总监让他的助手送到铂金馆给我,作为他迟到、没空见我的道歉礼物。”
韩松庭终于听出了重点,面露不悦:“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我想动一个人,就一定会先了解他的底细,他的家庭背景、亲戚朋友、社会资源、甚至他的床伴……上海这地方实在水太深,处处卧虎藏龙,万一你动了不合适的人,轻的是得不偿失,重的是灭顶之灾。”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松庭,我想说,你对他的了解到底有多少?”
“你觉得你知道的还不够多?”
“父亲是大学在职教授,母亲是钢琴私教,挂职在一个文化机构,此外没有任何可见的特殊社会关系和财富来源。就算他是欧陆名校毕业,回到国内当业界明星,但你觉得以gh给他的薪水,可以让他随随便便送出两瓶这样的酒?”
这种酒,首先还不是钱的问题,是有钱能不能买到的问题,比如他高胜寒,就根本没有资格参加那种某个圈子内邀请进入制的小型名酒竞拍会。
“你的顾虑太多,”韩松庭却不以为然,“就因为两瓶酒?”
名酒就跟所谓的艺术品一样,有炒作才有更高价值,有些甚至是用来洗钱,价格往往华而不实。
“当然不只是因为两瓶酒。”
高胜寒叹了一口气,这两瓶酒只是一种姿态,可惜韩松庭不懂。
他将一叠照片放到桌上,“你只知道他有gh提供的高级公寓,开着gh提供的奥迪a8,但你肯定不知道,他其实真正住在浦东最贵的九间堂别墅,私人座驾是一辆订制迈巴赫,跑车是兰博基尼!”
韩松庭捡起照片。
照片只有三张,别墅的辨识度和私密性都很高,车中洛依的脸若隐若现,但重要的信息都在里面。
高胜寒说:“你觉得一个大学老师和一个音乐私教,能养得起这样的儿子?”
如果不是调查报告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亲生父母,他都会以为他是哪个高官大贾的私生子。
调查报告还告诉他,其实洛依从初中开始,就已经在瑞士最顶尖的贵族学校就读,那所学校的学生,多的是来自全世界的公主王子。
不过这些花了价钱得来的资料,高胜寒并没有告诉韩松庭,他怕会伤害他敏感的自尊。
然而下一秒,韩松庭的反应就让他猝不及防。
“或许……他是被人包养?”
一个靠脸靠身体吃饭的男人能养出那种冷傲的贵族气?
你看人的眼光实在太差!
见惯风浪的大佬也险些被呛得咳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淡定下来:“嗯,你的猜测也不无道理……不过,他的别墅没有女人出入,倒是和一个年轻男人同住,当然,你说同居也可以。”
高胜寒拿出另外一张照片,两个身材高挑的年轻男子提着一堆物品并肩走入白墙黛瓦的庭院,虽然只是背影,而且着装休闲,但并不影响判断,那是洛依和他的助手raymond。
韩松庭终于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好像很意外?”高胜寒微微倾身,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你们设计师和艺术家的圈子,不是一向很流行这种关系吗?”
他并没有逼得太近,但也没有离得太开。
韩松庭沉默了许久,他知道这是一种试探,而且这种试探,并不是第一次。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当年的他是一个勤奋好学,成绩超卓,傲视群伦的学霸,高胜海则是一个惹是生非,只有马仔小弟,除了他之外没有别的朋友的校霸。
他到美国读书的时候,高胜海铛锒入狱;高胜寒出狱大婚的时候,他寄了最特别的一份礼物给他——一封隐晦的言表心声的信,带着他一贯的骄傲敏感与矜持。
结果他没有结成婚,然而他也没有回去,红尘似斗,两个世界的人,终是越走越远。
“苏州河,弯又弯,弯到闸北最闹猛……”无论是九曲十八湾那湾湾闹猛的过去,还是银光闪烁静止如带的今日,苏州河的河水就像他们秘而不宣的感情,与那首老旧的童谣一起随岁月流过,永不复回。
剩下可以贩卖的,不过是情怀。
“我只关心他在gh会不会挡我的道,对他的私生活没有兴趣。”他看着他曾经的发小,认真地说,“其实,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真的没有关系。”
这喜欢以退为进,既安全又无害,打打杀杀他从来不行,但要谈心思,高胜寒永远计算不过他。
“你是我唯一的发小,”高胜寒拍拍他的肩膀,“我可以为你做的,比你想象的多,而且并不勉强。”
虽然只是情怀,但情怀在你我心中,价值却不一样。
我可以为你做更多,但你却不需要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