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自己休息的院子,琼娘反复思量那纸条,起身便去了供她专用的小厨房。
那厨房灶上摆放着一排她自己专用的佐料。有许多都会从宫外带来的菇粉,茴香一类的调料。琼娘想了想,挨个打开那些个瓷盖子,逐一细细地品闻。
她鼻子向来灵便,加之这些个佐料都是她自己亲自挑选碾磨的,自然熟悉它们的本真味道。
最后终于在一罐香菇粉里闻到了淡淡的杏仁香。
当闻到这股子香味时,琼娘的后脊梁都冒出一股子冷汗——昨日她给太后做的蛋羹里,正是放的这罐子菇粉。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前世里太后病重,终于觅得良医开此药方,病情渐有好转,但有一年中秋节食用月饼时,因为下面的御厨一时疏忽,竟然在月饼里加了杏仁碎,被太后吃了三大块,当天夜里,药性相冲,太后心疾突发,最后便是殁了。
当时人都不知,是后来太后贴身的田嬷嬷看到了太后吃落在软塌上的渣滓里有杏仁碎,这才东窗事发,御膳房上下死了不少的人。可是她当初听闻那消息时,总是觉得这御厨何至于这般不小心,把太后忌吃的食物硬往里加?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一世,太后吃到那效用甚佳的药丸时间,大大提前了。而错给太后服用杏仁的倒霉御厨也变成了她崔琼娘!
其实仔细想想,倒也没有什么可费解的。柳萍川急着讨好太后,便急着将前世里后来给太后呈现配方的神医找到,早早地呈现了上去。
而这惊现在菇粉里的杏仁粉,大约也是柳小姐的手笔!她应该是受了前世太后之死的启发,想出了这个借刀杀人的法子。
因为杏仁本身不是毒,就算太后的每一餐有人试毒也无甚状况,可以照常通过呈送到太后的面前。
太后吃了杏仁粉后,体内的毒素积攒到一定的量,自然会心悸发作,想当然,那柳萍川自然也会想法子引导人来查自己的小厨房,到时候她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必定要跟前世那个制作月饼御厨糕饼师傅一样,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琼娘扶着灶台站起身,幸好翠玉顾念旧情,知悉了此事后便给自己送了信儿。不然她岂不是要毫无觉察,入了柳萍川的歹毒圈套。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柳萍川知道她向来心细,不敢同大颗粒的杏仁碎,而是改用了粉末,参杂进去的比例也不是很多。太后一时并无甚大的反应,但是思及她之前曾经说过口苦,必定是拿药跟自己做的面点小食一起服用了。
现在既然发现,她当然会打起十二倍的小心,可是这偷偷放了杏仁粉的是何人呢?她必定是很熟悉小厨房里的事务,知道她经常用这瓶子菇粉调味,才在这个瓶子里加了杏仁粉的。
想到这,琼娘心内自有了主意。
待得第二日时,太后传过话儿来,说是想吃琼娘做的绿玉糕。
她这糕饼手艺乃是传承自崔氏夫妇。加之每块糕饼上都有太后虽喜欢的兰花图样,真是让太后百吃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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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娘得了信儿,便召集了自己小厨房里的厨娘、婆子,还有灶下的粗实丫鬟,一起忙碌了起来。
许是太过着急,忙里出错,琼娘在接过水盆子揉面时,喜鹊过来帮她擦汗,错身的功夫,满满一盆子的水全洒在了灶上。那些个瓶瓶罐罐的调料也全湿了透。
替琼娘擦汗的喜鹊不由得懊恼地叫了一声:“都是奴婢粗手粗脚,耽误了小姐做事。”
琼娘微微笑道:“不碍事,我带的调料多,大不了全换了新的。”
于是那些个灶上的调料,全被换成了新的。
琼娘今日全程自己上手,将糕入锅以后,也是借口顺便给太后问安,亲自端了糕饼呈送到了太后的面前。
当年夜里,琼娘小心地笼着灯,拿着书卷凑看着,可是看了半天,却全看不见半个字,只满心想着小厨房的动静。
既然调料全换过,想来那人必定要再次偷偷投放杏仁粉,正好可以暗中步哨,查个清楚明白。
担心着贼人的来路,琼娘又是不好指使宫人,无凭无据,更不能惊动了太后皇上。否则,依照她跟柳萍川的恩怨过节,被柳萍川反诬陷害便被动了。
这些向来,她只好又去求琅王,调拨了他的手下常进来用。
出入过战场之人,身手了得,这种把暗哨放风事情,也是驾轻就熟。
挨到半夜,琼娘刚有些迷糊,便听窗棂吱呀声,抬头一看,又是不请自来的王爷。
记得她初次让他跳窗躲人时,王爷还满身的清高,可是现如今,恐怕是让他走门都不觉自在了。
琅王在自己的内园里漱洗完毕,身上犹带着皂角的清冽,可却偏偏扑在琼娘的身上,一边嗅闻一边嘀咕着:“身上怎么这般香,可是用了什么?”
琼娘好气道:“不是跟王爷一般的皂角吗?有什么香的?”
楚邪微微咧开嘴,倒是罕见露出十九岁少年郎特有的明媚,只贴着琼娘的脸颊道:“那怎么能一样就好比你素手调香,烹制菜肴一般,不同的食材与佐料融合都是不同的味道,本王的琼娘满身细肉,细滑如雪,自然是别样馨香……”
琼娘的脸颊微红,不禁一推他的脸儿,开口唾道:“说的甚么荤话!若是要旁人听了,岂不是以为……”
琅王却满不在乎道:“句句都是实话,亲自勘验过的,的确是毫无瑕疵,寸寸映雪……”
“你还说!”琼娘急了,伸手要去扯他,心自后悔那天晚上胡闹得太过,叫他剥了衣衫。
琅王就着手亲了她的手心,只将她搂在怀里道:“若不是怜惜你,一准将你吃了尽,你是不懂,男人这般憋闷着,是要精血逆流,折了阳寿的!”
“满嘴的胡言,若让你这么说,那些个山上的和尚岂不是个个早死?”
琅王瞪眼道:“整日看着青菜叶子茹素,和看着一锅子鲜肉茹素能一样吗?你且弄些娇俏的女子守在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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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和尚身边试试,看看呆得久了,会不会精血逆流而死?”
琼娘觉得自己两世的脸皮子叠加在一起,都及不上这琅王胡搅蛮缠的功力。
她心里记挂着厨房,哪有心情跟琅王胡闹,只推着他道:“你且走,我还要听常进的口信。”
琅王却哼了一声道:“本王可没有你的好耐性,一会叫常进拿了人,刀削皮肉的审问,问出了事主,一并宰了扔到乱坟岗里了事。敢嫁祸到你的头上,叫她活一天都不算本王有本事!”
琼娘没想到琅王倒是毫不怀疑她的说词,虽则做事粗暴得太过简单,但是维护她的心思却显而易见的。
这不由得叫琼娘心里隐隐有些感动。
前世里,她身在贵妇场上,就算再心思玲珑,也难免有疏漏之时。有时说给尚云天听,他虽然不会冲着自己发火,可是劝解自己时,难免会带出当时能这样,或者那样,会更好些的责备教训之词。
那时她虽然受教,可是心内却有一股子莫名的失落。
而现在这琅王不问青红皂白,便将错处全归到了别人身上的行径,明明是混蛋武夫才有的蛮横,可是偏偏叫琼娘心里一暖,直觉得躺在他的怀中,竟有片刻的心安。
但是心安之后,她却不能任由着他这般胡来。
“那人已经是内定的太子妃,王爷你但凡有举动,都是对太子的不敬。所谓捉贼捉赃,只有按住了她的手爪,才好跟皇上禀明她的阴险恶毒,到时候自有皇上出面,你何苦来又给御史参奏你的口实……”
说到最后,琼娘猛地住口,突然觉得自己与前世的尚云天何其像,都是爱教训人的,明明琅王好心,怎么就责备起他做事鲁莽来了?
可是琅王却不见恼意,如一只大猫一般,在她的身边围住,摸着她满头的秀发,吻着她的耳垂道:“你愿意怎样,都依了你,有你管着本王,今年御史们的笔墨当是节省了几许,可见为了大沅群臣之和睦,本王一时一刻都离不得你呢!”
琼娘又被他气笑了:“你爱要人管,便去寻个娘亲管你,总来磨我作甚?”
说完这话,她便后悔了。果然见那不着调的王爷目光闪烁,嘿嘿一笑道:“现成的干姨母,何须干娘?”
这干大外甥闹起来,便是没完没了,一时闹着要吃奶,让琼娘恨不得找来针线缝了他的嘴。
就在这时,喜鹊在窗外喊道:“小姐,常侍卫那里来信了。”
琼娘只将那闹得没边儿的猛的一推,只匆忙拢了衣服,披着外衫出去,让喜鹊进了外室后问道:“看清了?是何人?”
喜鹊见自家小姐满颊绯红,也不知是方才做了什么这般的燥热,只小声道:“是小厨房帮厨的小太监福喜。我先前见过,他曾经跟柳萍川身边的丫鬟碧玺凑在一起说话。”
琼娘接过喜鹊端来的托盘,挨个嗅闻了一边,心道:可真够急的,竟然个个调料瓶子里都放了不少杏仁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