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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两人站在一起,犹如一对孪生双子,身量五官无不相似,就连脑后垂坠的长发和发尾卷曲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只是一人神情阴郁,一人气质温润,仿若两个极端。

“是曾经来过我这里的那位姑娘么?”那人语气温和地问道。

薛沉景颔首,凑近他沉声警告道:“别做多余的事,你应该知道,我现在能感知到你的一举一动,随时可以将你重新封入这里,我的好兄长。”

另一人便无奈地笑了一下,并未因他恶劣的语气而生气,说道:“好,我听你的。”

白石牌坊前的人重新睁开眼睛,他眼内的充血还没有完全退去,眼眶通红,但那双眼眸看上去却清透明亮得堪比阳光下的湖面。

此时正是黑夜褪尽,朝阳初升之时,鬼域当中的阳光也是惨白色的,没有丝毫暖意,但他久未照见阳光,乍然重见天日,已是万分快活。

他仰起头,瞳孔中盈满阳光,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露出怀恋的笑意。

明明还是同一个人,只在一闭眼一睁眼间,周身气质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系统立即察觉到了他的转变,激动道:“主人?你终于出来了,主人。”

第27章 谁是替身(1)

脑海里突兀响起的声音将他吓了一跳,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问道:“你就是他说的系统么?”

系统欢快道:“是的, 是我,主人我们终于见面了。”

他被系统的热情逗笑,对着这么一个无形无质只在他脑海里以声音存在的东西, 适应得很快,好奇问道:“听上去你好像早就知道我的存在?难道是他跟你提起过我?”

“不曾提过,但我的确早就知道你的存在。”系统回道。

薛沉景恨不得将他这一面人格灰飞烟灭,永不出现,绝不可能向旁人提起他。但系统手握着原著剧本, 当然什么都知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它甚至知道他们小时候尿了床, 哥哥掐自己屁股,掐得眼睛红红地含着一泡泪,假装醒过来的是弟弟。

弟弟只会傻乎乎地瞪着床单, 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叫嚷:“是哥哥尿的,不是我。”

然而,还不等别人说话,他就自己先羞愤地哭起来。所以在父母亲的眼里, 只有弟弟是个常常尿床又爱哭的娇气包。

“早就知道么。”白石牌坊前的人垂了垂眼睫,没有往下深想,毕竟脑子里住着这么个东西,大约他的所有想法都能被人窥见, 他不喜欢。

他从地上站起身,抬手按揉自己酸涩的眼角, 声音温润,含着笑意, 说道:“你无须叫我主人,唤我明渊即可。”

系统习惯了被薛沉景呼来喝去,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家宿主这般温柔的声线。

他和薛沉景实在不一样,系统犹记得薛沉景初次听见它的声音时,立即闭上眼睛,在自己身体里掘地三尺地寻找它。

从混乱的心海查探到身体经脉皮肉,差一点连汗毛都一根一根数过去,想要将它找出来弄死。还曾经对它尝试过精神控制。

当然,最后都没能成功。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薛沉景才接受被这么一个没用且麻烦的系统绑定。

和系统对话期间,薛明渊转动眼眸看了一眼四面合围虎视眈眈的妖族,又回头望向面前那一座三间四柱的白石牌坊,目光落在中间两根门柱上的敕令。

“邪煞莫侵,妖魔勿扰。”薛明渊伸手感受了一下这两道敕令上的法力,了悟道,“难怪他进不去。”

他闭上眼睛,心海里面那些翻涌的魔物已经随着薛沉景一起自我封存,如今空荡的心海只剩下一墩誓碑,誓碑上覆盖着一团黑雾,看不清上面的内容。

薛沉景将誓碑的内容掩藏了,并不想被他看见。

玄丹山主站在与牌坊百步远的地方,细长的凤眼里流露出一点疑惑,她红唇微张,分叉的蛇信从嘴里探出来,自空气中来回扫过。

就在刚刚,那个人重新睁开眼睛后,他给人的感觉便变了。连先前对她的那种血脉上的压制力量都消失不见,身上甚至出现了令她憎恨的与姬寒亦相似的气场。

玄丹收回长舌,分叉的舌尖从殷红的唇瓣上扫过,眼角流露出一点危险的神色。她不是一个甘愿受制于他人的妖,她是最冷血无情的蛇,一旦有反噬的机会,当然不可能放过。

在薛明渊伸手触上门柱上敕令时,玄丹山主妖娆的身影一晃,化作一条蜿蜒的白色流光,从废墟当中穿过,顷刻间就已到了那座白石牌坊前。

彼时,薛明渊正手触敕令,听着脑海里的系统对他说:“主人,女主已经进去很久了,我们也快点跟进去吧。”

薛明渊颔首应道:“好。不过,你可以先跟我说说关于她的事么?”

系统对宿主的这一个人格的期待值很高,比起攻略任务停滞不前的薛沉景,显然他更有可能与女主he,它立即应道:“当然可以。”

就在这时,身形庞大的蛇妖拔地而起,它浑身坚如盔甲的白鳞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白光掠过薛明渊眼尾,他回头看去,只见得一张獠牙尖锐的血盆大口兜头朝他咬来,那蛇妖鲜红的信子犹如一条呼啸挥来的长鞭,仅仅是舌梢飞溅的涎水,便蚀得地面滋滋作响,腾起道道毒烟。

薛明渊扭转腰身,躲过卷来的蛇信,往后一步,身影退进白石牌坊的门洞里。

门洞上的结界轻轻一荡,没有丝毫阻挡地将他的身形吞没。

蛇妖撞上白石牌坊,再次触发结界剑阵,万道剑光齐射而出。玄丹扭头盘踞在废墟上,翘起长尾与剑雨相搏,好半晌,剑雨才落尽。

盘踞的白蛇消失,尘埃散开后,露出她妖娆身姿。玄丹白裙有几分凌乱,几处见了血,但伤势并不重。

她脸侧的蛇鳞还未完全褪尽,竖直的瞳孔望向那座岿然不动的白石牌坊,难以置信道:“他竟然进去了……”

那道斥退妖魔邪煞的结界,竟然毫不反抗地接纳了他。他不是魔吗?

……

白石牌坊后,便是姬家隐藏的地宫。这座地宫规模很大,宛如一座宽阔的地下广场,仅是以环绕的圆柱支撑起整个空间。

正中是一座三层高的圜丘天坛,上小下宽,每一层都以汉白玉石栏合围,四面铺设有向上的台阶。

在这座地宫的地面上摆置有数以万计的灯盏,一步一盏,从坛下一直延伸至圆坛顶上,每盏灯中都亮着指尖大小的一簇火苗,火光将这座地宫照得亮堂无比。

半个时辰前,虞意穿过白石牌坊踏入这里时,还被这满地犹如银河星空的灯盏震撼了一番。

但没过多久,她便看出了这些灯盏的古怪之处。这些油灯排布出的形状,分明同薛沉景在本子上补全的安魂阵一模一样。

这座地宫的地面砖石缝隙中,几乎都填塞着植物的根茎,四面的圆柱上也缠绕着植物根须。

不过这些植物似乎也受到某种力量辖制,只在夹缝中延伸自己的根须,并没有损坏任何一块砖石,连一道裂缝也没有。

虞意伸手用指甲掐了掐一根细长的根须,估摸这可能是槐树根茎。

她原以为槐树是吸收了此地灵气,槐花才能发光,现在看来,槐树应该是吸收了地底安魂灯的力量,所以槐花飞落之时,才会受安魂阵牵引,在地面形成了地底法阵的布局。

虞意走到最边缘的灯盏前,手指凭空虚握,抓出自己的青竹剑。剑尖上腾起青焰剑芒,她双手握住剑柄,对着那一盏油灯,用力往下刺去。

剑尖距离灯盏一寸远时,猛然停滞,剑鸣声在这处空旷的地底空间内,阵阵鸣响。

虞意被震得倒退两步,挽剑劈散回荡的剑气,她拧起眉,青竹剑上剑光更盛,再次连劈三剑,剑光呼啸而去,劈向地面灯盏时,还是被灯盏光芒给震开了。

青色剑光被削弱三分,偏折了方向,往右侧滑开。

虞意随着自己的剑光看去,忽见一道身影闪现在剑光所向之处,他举起手中长剑,竖直往下一斩,一剑劈散了虞意残留的剑意。

消散的青焰背后,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虞意起初以为是薛沉景又追着她进来了,但看第二眼时,便分辨出了不同,她疑惑道:“你是姬寒亦?”

姬寒亦收剑背于身后,他双眼依然灰败,未能恢复视力,但因槐树精舍命替他重续经脉断骨,仙君修为恢复泰半,倒也能依靠修士敏锐的五感来辨认四周之物。

他面对着虞意的方向,拱手一礼,态度不卑不亢道:“姑娘,此地乃是我族先辈安息之地,望姑娘手下留情,莫要惊扰故人亡灵。”

仙君气质清冷,端肃雅正,眉眼之间似覆着薄薄冰雪,却又并不盛气凌人,宛如枝上凌雪独放的寒梅,全然没有了薛沉景在这具身躯内时的阴郁妖气。

虞意忍不住多看了姬寒亦几眼,才回道:“这一处灵地被妖邪占据,连名字都改为玄丹山,群妖在头顶肆意狂欢,仙君当真觉得你族先辈能在此地安眠吗?”

这可真算得上是地地道道的坟头蹦迪了。

姬寒亦眉心微微蹙起,脸上似有痛苦之色一闪而逝,愧疚道:“是我辈无能,无法守住家宅,但安魂殿已是最后一处安宁之地,在下亦不能眼睁睁看着姑娘在这里肆意妄为。”

虞意收回青竹剑,试图与他解释,“我并非是肆意妄为,而是为了释放被困于上方的地缚灵,还贵族先辈一个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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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这话从何而来?”姬寒亦见她收剑,便也礼貌地收回自己长剑,对于闯入自家宗祠的这个人态度上并不咄咄逼人。

虞意说道:“仙君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有人突然没有缘由地入你身还将你的神魂压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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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魔,是在下心志不够坚定,才会让心魔趁虚而入。”姬寒亦说到最后,眉宇间有几分犹豫之意,似乎也无法被自己的话语说服。

地缚灵深陷在过往当中时,只有再次来到死亡那一刻才会重新清醒过来。

但也清醒不过片刻,又会重新陷入过去,继续下一次轮回,如此反反复复地经历生前所受。

虞意曾经在淮黎身上试验过,给她说清楚后,小鸟妖哭得晕过去,一觉醒来便又全然忘记,就不知仙君会如何了。

她打量着姬寒亦的表情,试着坦言道:“仙君应该也察觉了吧,那不是什么心魔。他名为薛沉景,是同我一样不小心落入此间鬼域的人。”

“鬼域?”姬寒亦那双灰败的眸略微睁大,这让仙君的表情显得有几分茫然无措。

虞意说道:“是的,鬼域。仙君被迫与玄丹成亲,这已经是千年前的旧事了,这之后姜、姚、云三家的人为了救你,领着修士攻上玄丹山,人妖之间爆发一场大战。”

“玄丹山上的妖众,包括仙君你,都已经死去千年。”虞意观察着他的反应,“我进入此地后,一直在探查是什么将众多魂魄束缚于此地不得超脱,最近方查到一点线索,猜测很有可能便是这地宫里的安魂阵。”

姬寒亦转头面向圆坛方向,眉间的皱痕越发深刻。

他并非因为面前女修的三两句话便被说服,而是在他的魂魄被压制期间,他隐约已经察觉到不对。

当在洞房当中,事情第一次脱离原轨时,他的神魂便有动荡,处于清醒与未清醒的边缘,才会陷入迷惘。

虞意现在说的话,如同一道风,吹开了他心中隐约已经能窥见真相的最后一层迷雾。

“地缚灵……”姬寒亦轻声呢喃,脸上神情几经变幻,千年的重复受辱让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狰狞痛苦,但他闭上眼睛,很快就将这些痛苦压制下去,最终释然道,“好,我愿同姑娘一起,破开此地阵法。”

他竟能如此快地勘破迷障,稳住心境,虞意对他钦佩不已。

“这座法阵完整运转,从外很难撼动它分毫,只能上圆坛阵心处看看。”虞意说道。

姬寒亦点头,两人一同朝阵心圆坛走去。有了姬寒亦开道,他们行进得顺利很多,毕竟他属于姬氏血脉,祖坟防谁都可以,但绝不会防范自己后代。

虞意跟在姬寒亦身后登上圆坛,转眸四望。

这圆坛上亦摆放着点燃的灯盏,但在灯盏中心却又摆置有一方精雕细琢的琉璃莲花台,那莲花台莹白如玉,每一片花瓣上都流转着浓厚的灵气,看上去竟是由一大块天然灵石打造而成。

每一座莲花台的花蕊处,都漂浮有一团魂火。光是这圜丘第一层,她目之所及,便能数见有七八座存有魂火的莲花台。

虞意袖中的手指微动,偏头朝姬寒亦看过去,心中生出些许戒备,面上疑惑道:“你们先辈为何要将魂火留于此地?”

她在竹林秘境的五年,看完了师父留下的所有书籍。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早已不只是小说中那八十来万字了。

她还知道了更多那八十来万字未曾写到的东西。

天道有规,生死有序,人身有三火,魂亦有魂火,魂火是魂魄存在之根本,人身死后魂魄会消散,但魂火不灭,入轮回后重塑三魂七魄,转世投胎。

姬家将自己祖宗的魂火留于莲花台上,四面布置安魂阵,难不成是想让自家祖宗永世不得超生?这有悖常理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