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苏姀已经许久未曾睡得这样熟过,许是笙娘的药之中加了安眠的成分,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沈苏姀才醒过来,冗长的一睡让她的病气尽数褪去,便是连精神头都好了不知道多少,由微雨和初晴服侍着洗漱完毕,又用了不知是早膳还是午膳沈苏姀才往正殿去。
还未进门便听到一阵清脆朗然的笑声,沈苏姀脚下微滞,微微顿了顿才抬步往殿门里头去,殿中坐着好几人,沈苏姀一眼便看到了笑意灿然的西岐阑珊,火红的长袍并没有女子宫裙那般繁复的样式,更比男子衣衫多了修身束腰之功,此刻穿在西岐阑珊的身上,愈发衬出她周身气场迫人,她不只是一位权门小姐,她还是未来的淮安侯。
沈苏姀甫一进殿西岐阑珊便朝她看了过来,见她盈盈行礼陆氏赶忙摆手,“好了好了,都不是外人,快过来给哀家看看,早上哀家去瞧你的时候你尚在睡着,适才笙娘过来说你这病已经好了,她的医术真是愈发精进了!”
沈苏姀淡笑着走至陆氏身边,陆氏仔细敲了敲她的面色,点点头,“果然瞧着有精神多了,到底是年轻人,这病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哀家留在偏殿的东西可瞧见了?”
陆氏所说沈苏姀当然瞧见了,琳琅玉石珠钗装满了三大盒子,俱是陆氏赏给她的,沈苏姀点点头,“太后娘娘送那般贵重的东西给苏姀,苏姀心中真真是有愧。”
陆氏嗔怪的看她一眼,“有什么愧不愧的,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哀家眼看着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那些东西拿不去带不走的与哀家无用,那当中有几件东西当年还是先帝赏的,哀家年纪越大越不喜穿戴那些繁复花哨的东西,倒是丫头你,一过了年就是十三,端的是到了打扮的年纪,你瞧瞧你这张小脸,素净的叫人瞧着心疼。”
沈苏姀听着陆氏的念叨只以一副乖觉模样静静听着,一边的西岐阑珊却撇撇嘴,“太后真是偏心,怎么不见太后将那么些好东西赏给阑珊,对沈姑娘出手倒是如此大方!”
那话玩笑意味甚浓,陆氏闻言笑着睨了她一眼,“可别在哀家这里闹腾,贵妃和淑妃每年上赏给你的物件只怕要摆满一间屋子,你父亲你祖母,哪样不是要把最好的给你,沈丫头可没多余的人心疼她,哀家给她几样东西你倒是眼红了!”
西岐阑珊将眸光落在沈苏姀身上,瞧着她垂眸不语的模样摇了摇头,这边厢嬴华景也插上了嘴,“且别说郡主眼红,皇祖母对沈姑娘可是比对我这个亲孙女还要好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姑娘才是祖母的孙女儿,也不知皇祖母和沈姑娘上辈子结了什么缘!”
西岐阑珊闻言顿时失笑,和嬴华景对视一眼各自眼底都浮着促狭之意,陆氏无奈的看了看她二人,“两个白眼狼,捡到句话便敢来编排哀家,各自去哀家的百宝箱里瞧瞧,看上了什么哀家给什么总该行了?看你们谁还敢说哀家偏心!”
西岐阑珊和嬴华景恶作剧得逞一般的眸光一亮,陆氏无奈的摇头,西岐阑珊这才看向沈苏姀微眯了眸子道,“听说前几日沈姑娘将那位北魏公主推进了太液湖里?”
宫中素来人多眼杂,有什么小事儿总是能传的飞快,西岐阑珊自从得了皇帝的准许之后便接管了大半的西岐事物,许多日才进宫一次,而今她能知道此事沈苏姀也没什么意外,她略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彼时那北魏公主扮成个男人,沈苏姀一时不知这才……”
沈苏姀说着话便有些心虚的看了陆氏一眼,谁知陆氏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摇了摇头道,“北魏皇帝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宠的上了天,听说北魏国中已经被这位小公主闹得鸡犬不宁了,这才让那二皇子将其带出来游玩,定然是骄纵惯了,来了大秦还是不知收敛,那位二殿下也还算通情达理,没什么事!”
陆氏云淡风轻的说完,满是回护沈苏姀的意思,西岐阑珊闻言默了一默,“七王爷是一定不会娶那位公主的,如此一来只怕那二殿下为北魏太子求娶华庭的心不会死,听说那位北魏太子也还算是个人物,太后娘娘,这件事您是什么意思?”
陆氏素来极为疼爱嬴华庭众人皆知,本以为陆氏一定会断然拒绝,可没想到她竟然沉默了一瞬,垂着眸子的沈苏姀抬起了头来,只见陆氏略有浑浊之色的眸子里有两分愁绪一闪而逝,随即只听她轻而缓的道,“若那北魏太子真的是位少年英杰,若华庭对那太子不排斥,把她嫁到北魏去也尚可……”
“北魏太远,华庭若是嫁过去只怕一辈子都难得回来君临,太后娘娘怎生忍心?”
即便嬴华庭已经离开君临三年,可是西岐阑珊对那位公主的印象依旧十分之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嬴华庭与她有一定的相似性,只是嬴华庭是公主,那份肆意洒脱可抛却一切,而她自己,则要为了西岐的荣耀留在这君临城中!
听西岐阑珊如此一言陆氏的眸色微暗,她唇角几动,末了却只是悠悠一叹,“不把她嫁出去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非得要将她留在君临城之中吗?”
这话语包含着太多的意思,一时间便是西岐阑珊都默然了一瞬,她抿了抿唇,见眼下都不是外人才轻声开了口,“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太后娘娘莫要如此消极,或许,或许华庭公主早就看开了,她的年纪毕竟不大,越往后自然能看的越明白。”
当年的事到底是如何现在已经说不清,可无论如何,华庭公主到底是嬴氏族人,背负着皇家公主的身份,终有一日她还是要面对这身份,一辈子躲在自己的封地也不是她嬴华庭的作风,西岐阑珊安慰的一言让陆氏眸色绽出一点星亮,她点了点头,“只盼哀家有生之年她能想开些,三年未见了,也不知她现如今是何种模样!”
西岐阑珊闻言便是一笑,“华庭公主从小便是个美人胚子,现在定然早就出落的亭亭玉立了,此番若是那北魏二殿下铁了心求娶华庭公主,太后只怕还要想想如何应对,即便是要嫁到北魏,却也不能简简单单的就应允了。”
陆氏点点头,“不说别的,那位北魏的太子若非得哀家亲见,哀家是不会点头的。”
北魏太子此番尚在北魏帝都,如此说来就是此番太后绝不会应下那二皇子的请求便是了,西岐阑珊点点头,沈苏姀坐在一旁也下意识的微松了口气,嬴华景见这气氛有些怪怪的,忽的眸光一转提起了别的话题,“好几日不曾见到三哥了,且不知他在做什么!”
这声感叹果真吸引了陆氏的注意力,她唇角微扬,“这几日诸国使臣陆续入君临,你三哥当然不敢大意,这招待使臣之事此番是交给他的,若是出了岔子该如何是好?”
嬴华景点点头,“听说今日有好几处的使臣都要入宫!那个西楚、南煜还有犬戎之类的,这三国与我们大秦的关系很近吗?那个犬戎不是还在南边作乱吗?南煜早些年间也和我们打过仗,那个西楚我就不是那么清楚了……”
嬴华景到底年纪小些,与这些政事也不甚感兴趣,开口便是诸多疑问,一直静坐在旁的嬴华阳闻言便将眸光落在了西岐阑珊的身上,果然,西岐阑珊对大陆之上的诸国过往所知甚是清楚,“先说犬戎,那犬戎乃是南边荒原之上的蛮族,他们国中土地贫瘠百姓穷困,一来二去便组成了军队到大秦的边城劫掠,虽然犬戎人各个生的身强力壮,可是没有强大的军队补给和后勤储备他们可不敢轻易和大秦开战,虽然他们此番主动和大秦套近乎建交,可一旦是他们先不仁不义,那大秦的军队师出有名自然叫他们好看。”
西岐阑珊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底闪动着明灭的光,语气之中不急不缓的沉着之气更是女子少有,这样的西岐阑珊让沈苏姀有片刻的恍惚,西岐家中唯有一女,本要因为这般爵位旁落,却不想昭武帝竟然能改了祖宗法制准她以女子之身继承爵位!
相同的处境却是全然相反的结果,可相同的却是两个女子要扛起家族兴荣的担当,见一直静琬垂首的沈苏姀看着自己,西岐阑珊便看着她接着说起南煜来。
“南煜二十多年前确实和大秦打过仗,那个时候皇上刚刚登基,为了将南煜势头挡在晋南关外更是御驾亲征过,那个时候……那个时候苏阀还未生出谋反之心,皇上带着苏阀的天狼军和南煜苦战大半年,这才将南煜的骑兵彻底的扫出了大秦的国土,此后这么多年南煜一直和大秦关系单薄,边境上甚至时有战火,不过在三四年之前南煜和大秦的关系开始破冰,南煜的商道极其发达,大秦和他们关系近些有利无害!”
沈苏姀听到那苏阀二字眼瞳微缩,西岐阑珊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两眼又看向嬴华景,这位三公主眸光迷蒙,显然对于她的一席话并未完全吃透,西岐阑珊不由得放缓了语速,“至于西楚,这一次连我也没想到他们会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北魏和大秦交好让他们紧张了,总之西楚从前一没有和大秦打过仗,二也没有和大秦套过近乎,西楚和大秦之间隔着一道‘死亡沙漠’,两国的国土没有纷争亦不能通商,自然也没有那许多交集,不过现如今大秦刚刚拿下了焉耆,国土扩大不说周围几国包括北魏都来结交,他们自然也不能大意。”
微微一顿,西岐阑珊又道,“他们国中现如今正有些内乱,相比是怕大秦趁火打劫。”
能对这些别国政事如数家珍的女子要么是胸有经纬好么便是心怀天下,在沈苏姀看来,西岐阑珊此人只怕是二者皆有,陆氏眼底光华闪动,正一脸赞赏的看着西岐阑珊,看得出来,她十分欣赏西岐阑珊身上的大气锐利。
相比其他人来说嬴华景就纯粹只是好奇了,她眉头一皱,“内乱?哪样的内乱?”
西岐阑珊在众人明亮的目光之下不慌不忙,一言一语竟然连那个素来低调且和大秦并无交集之国的内情都了解甚深,“说到这里得要先说说西楚的体制,西楚和北魏一样都设有神权,北魏的大祭司只负责国运国事的卜算策命,相当于大秦的钦天监,可西楚则不然,西楚的大司命在国中素来享有极高的地位,皇帝但凡有所决策皆要过问那大司命,一来二去那大司命的权利越来越大,几乎和皇帝并肩。”
微微一顿,西岐阑珊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一抹光华一闪而逝,双眸微眯神秘的看着嬴华景,“那西楚皇族夜氏天生聪慧,据说皇族的孩子两三岁便能与别的五六岁孩子等同,可惜慧极必伤,夜氏族人尽是短命鬼,比如西楚的前三任帝王都是在位不到二十年便英年早逝,现如今在位的西楚孝文帝已经年过三十,早前便已有弱症在身,据说国中大司命测算其人将活不过明年年末,这位孝文帝膝下无子,只有四个已经封王的弟弟,听说自家兄长即将殒命,四个王爷已经开始厉兵秣马准备争位了,四位王爷加一个举足轻重的大司命,你说,西楚国中的内政是不是十分精彩……”
听西岐阑珊说完,嬴华景看着她的眸光已经带上了叹然,“难怪父皇要准郡主继承淮安侯爵位,郡主着眼天下,此等胸怀便是男子都难以比拟,若是三哥在此,定也会赞赏郡主的!”
在嬴华景的心中忠亲王嬴珞似乎是模范榜样,能以嬴珞做为评价标准,足见她对西岐阑珊的崇拜,西岐阑珊闻言笑开,“公主谬赞了,我不过喜欢收集些别国情报当做消遣罢了。”
“你既然喜欢收集别国情报,那你可知道那位焉耆世子之病症到底是真是假?”
西岐阑珊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道男子之声,那声音朗然如珠玉,刚刚落定便有一道玉白的衣袍从门口一闪而入,不是嬴策是谁,他略带着笑意的看着西岐阑珊,“瞧你将那西楚知道的那般清楚,可否回答本殿的问题?”
嬴策洒然落座,眸光却还留在西岐阑珊的身上,似乎非要让她给出个答案来,西岐阑珊不由得挑挑眉头,“八殿下怎么关心起焉耆世子来了,他的病是真是假与殿下有何关系?”
嬴策眸光一转,还未应声一道墨色的长袍便屹立在了殿门口,诸人尽是抬眸看过去,只见嬴纵身上挟着外头的寒意正将眸光落在嬴策身上,显然是听到了适才二人之语,嬴策没想到嬴纵紧跟在他之后过来,唇角扯起一抹僵笑来。
半月之前,也是在这殿中,嬴纵面对着众人生生的抱怨了一番澹台珑,隔了这么久,还是在这里,嬴策无端的问起了焉耆之事,不仅是沈苏姀,便是一点儿内情也不知的西岐阑珊都看出两分异常来,嬴纵从外面进得门来坐在嬴策身旁,不动声色的模样让西岐阑珊面上的迟疑消散,她又看着嬴策道,“那世子从小便有弱症,可我倒觉得应当是假的。”
嬴策点了点头,却是忽然看着沈苏姀道,“苏姀,你的病好了?”
沈苏姀无奈他将她当做了转移话题的目标,只得点点头,“本就无碍,今日自然好了。”
嬴策无奈的摇摇头,“你们女儿家的身子真是娇弱,昨日我们一起去看你的时候你的面色煞白,我还当你要卧病在床几日呢,那位笙娘的医术当真是不错。”
陆氏斜斜睨了他一眼,“怎么,难不成你遇上了什么疑难之症?”
嬴策眉头一挑,“皇祖母说笑,孙儿好好地哪里需要笙娘去治什么疑难之症……”
陆氏唇角勾起两分若有若无的笑意,“是吗,可是哀家怎么听说澹台公主病了呢?”
嬴策面色微变,在西岐阑珊恍然大悟的眼神之中僵硬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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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凌寒被西陲的暖阳驱散两分,沈苏姀抱着两支香盒到栖霞宫之外时正好遇上从里头出来的西岐阑珊,她看到沈苏姀也有两分意外,两人刚刚才在寿康宫分别,这一时半会儿却又在这里遇上,沈苏姀先行的一礼,西岐阑珊上下打量沈苏姀一瞬,“来送香?”
沈苏姀点点头,看了看手中香盒抿唇笑了笑,“本是为太后制的,可是制得有些多,太后便让我来给贵妃娘娘送两盒,郡主这是……”
西岐阑珊回头看了看,“父亲准备的礼物,刚给给娘娘送来。”
沈苏姀点了点头,西岐茹与西岐阑珊的父亲同父异母,说起来西岐茹也是她的姑母,沈苏姀往里头看一眼,“贵妃娘娘在做什么,郡主不坐坐就要走吗?”
“贵妃娘娘午睡刚起,这会子尚且是闲着的。”西岐阑珊指了指宫门一侧站着的侍女,她们手中还拿着几样物件,“这些东西还要给淑妃娘娘送去,就不坐了。”
沈苏姀恍然,西岐影与西岐阑珊的父亲乃是亲兄妹,送礼物的话自然是不会将她落下的,沈苏姀了然颔首,西岐阑珊便迈步朝外走去,“我先走一步,你且进去吧!”
火红色的衣袍翩飞,看着西岐阑珊带着侍女远走,沈苏姀愣了愣才进的栖霞宫去,栖霞宫的侍女是认得她的,见她来了赶忙将她引了进去,西岐茹正在检收西岐阑珊送来的礼物,见她过来面露喜色,“早知你做的香极好,多亏母后记得我,否则倒没了收礼的机会。”
沈苏姀的制香手艺虽然不错却绝非顶级,不过是仗着对太后的了解才按照她的喜好制香从而在太后面前博了个好名头罢了,听西岐茹如此说沈苏姀难免汗颜,“娘娘说笑了,沈苏姀手艺平平,只怕娘娘看不入眼。”
说这话西岐阑珊已经将香盒打了开来,看着那色泽清丽的香膏笑容更甚,当下便沾了一点涂在了手腕上,轻轻一嗅,面色满意,“谁说你手艺平平,我看倒比宫里的奉香好出许多,下一次若还有新香,可一定要送来栖霞宫。”
沈苏姀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问道,“不知娘娘喜爱什么花?”
西岐茹眸色一亮的瞅着她,“木槿。”
沈苏姀点头,脑海之中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到了七王府之中临湖的那一整片木槿,她曾以为是花匠偶然种下,却不知原来那花是西岐茹钟爱的,见她面色微变西岐茹已笑着看着她道,“听说阿纵府中添了两个侍童?”
沈苏姀心头一动,眼睫一抬看向西岐茹,却见她容色寻常眼底更浮着两分淡笑,并无任何的怀疑或是不满,沈苏姀心头微松,西岐茹已经执了她的手朝一旁的锦榻而去,“阿纵从前在边关征战,那王府建好之后常年无人,他是个喜欢清静的,无论是我还是皇上赏赐的侍女都被他各种名目打发了出去,至最后他身边连多余的侍卫都没有一个,倒也不是非要有人在他身边伺候,只是他那王府太过冷清,便是多两分人气儿也是好的,此番他能多留下两人,那王府好歹也没那般凄冷了,我心中很是高兴。”
沈苏姀并不知道西岐茹知道多少,便也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听下去,西岐茹拉着她在窗边落座,不多时又有侍女送上了茶点来,沈苏姀本不欲在此处多留,西岐茹大抵看出了她的想法,忽地一笑,“我以为你不怕阿纵,你放心,他此刻不在这里。”
西岐茹眸光通透的看着沈苏姀,一时让沈苏姀不知如何接话,她的确不想在现在和那人碰面,可她表现的如此明显吗?愣了愣,沈苏姀只好顺着她的话头道,“王爷素来威慑力十足,沈苏姀自然是怕的——”
西岐茹面上笑意更甚,说话的语气却是深重,“他在战场上待了那么多年,日日都对着能将他大卸八块的敌人,那股子血腥之气已经深入骨髓了,若非如此,天狼军如何能常胜,他又怎能平安归来,战场上的艰险你这样的大家闺秀哪里能懂。”
沈苏姀未曾反驳她的话,那战场狂杀,谁人能比她更懂?
西岐茹并未看出沈苏姀的异样,只是仔细的看了看她的面色,“听说昨日着了凉?既然如此便不该亲自送来,虽然你来我甚是高兴,却怕你又伤了身子。”
沈苏姀回过神来,赶忙摇头,“娘娘放心,只是一点点小病,已是好了。”
西岐茹面色微松,“如此便好,听说你生了病我还让阿纵特意去寿康宫瞧了瞧你,本以为你大抵要病着几日,却不想这病气倒去得快,你这般大的女儿家最是不知道厉害,可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莫留下什么病根子……”
西岐茹兀自说着,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手已经紧紧的攥在了一起,他昨日竟然去了寿康宫,竟然去看了他?!沈苏姀脑海之中电光一闪,那被她强行想要遗忘的梦境赫然浮出,心头一阵急跳,下一刻面上便生出了灼灼烫意,虽然只是个梦境,可是那梦境的内容实在是太过露骨,便是此刻想想也叫她生出浑身的不自在来,感觉掌心生出了汗意,沈苏姀摊开自己的掌心看了两眼,忽然有些怀疑自己昨天是不是真的抓住他的手不放!
这想法让她悚然一惊,随即极快的否定!
他那样的人怎会容她那般放肆,梦境,只是梦境而已!
见沈苏姀面色有异西岐茹口中之语便停了下来,沈苏姀回过神来,一抬头就看到西岐茹正眸光微深的看着她,沈苏姀心头乱跳,定了定神提出告辞,这大殿也是他常待之处,虽然他并不在此处,可沈苏姀就是能感受到他的气息,这让她不自在的感觉愈发加重!
沈苏姀要走西岐茹并未强留,目送着她走出殿门才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旁的侍女见她望着殿门之处发怔便走过来轻声提醒,“娘娘,此前王爷吩咐让查的那件事已经有了眉目。”
微微一顿,那宫女害怕西岐茹已经忘记便轻声提醒,“就是沈姑娘遇到疯马的那件事。”
西岐茹眸光微深的转过身来,那宫女默然一瞬,“正如娘娘所料。”
墙角的壁炉之中有火炭“噼啪”作响,满室的暖意骤然变作凌寒,让西岐茹一时深深的蹙了眉头,眸光一转瞟到了适才西岐阑珊送来的礼物,她唇角微微一抿起身朝内室走去,平静的语声也带了两分紧绷的寒意,“那些东西,都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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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风格外的冷,却让走出栖霞宫的沈苏姀面上热意半消,摊开掌心,暖热的薄汗被那寒风一吹骤然变作一片凉意,沈苏姀深吸口气,一颗急跳不已的心慢慢的变作寻常。
悠长的宫道之上宫人静静地各忙各事,沈苏姀的脚步并不算快,想到那北魏的二殿下极有可能继续为那北魏太子求娶嬴华庭她的心便是沉沉的一坠,好似她与嬴纵说的话一样,北魏和大秦的关系并不牢固,这样的联姻只会造成其中一方的痛苦,如果非要联姻,与嬴华庭嫁去北魏相比,她倒是更宁愿那北魏公主嫁入大秦!
只是那联姻的人选……
沈苏姀甩了甩头,将脑海之中萦绕不去的蠢梦赶了出去,紧紧地攥住衣袖一角,她简直不能置信那梦竟是她做出来的,她怎么能做那样的梦,梦中之人更匪夷所思的竟然是他,沈苏姀心中冷笑,难道琢磨一个人琢磨的久了那个人就会变得无处不在吗!
懊恼的咬了咬唇,正在沈苏姀心中略有纠结之时她的前方忽然有两道人影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那人着一身锦衣素袍,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衣着面容皆是寻常,可唯有那一双眸子与浑身上下凛然气度叫人瞧着心惊,在君临城中沈苏姀从未见过这般人物的存在,看他们一边走一变随意张望的模样,几乎一瞬间她便能断定眼前这二人的身份。
这条宫道之上的人并不多,素冷的寒风之中只有沈苏姀和她对面那二人一同相向而来,沈苏姀看到了他们,那二人也正在打量沈苏姀,那样的眸光直接并且存在感强烈,沈苏姀当即生出两分戒备来,可就在她打算和他们擦肩而过之时,那二人竟然径直的朝她走了过来。
“这位姑娘,请问清安殿怎么走?”
这二人并未着官服,甚至未着稍稍正式些的锦袍,大刺刺的在宫中行走,却又不辨宫中地形,那清安殿与清宁殿都属于东六所宫阁,此番都被安排用来招待诸国使者,沈苏姀看了他们两眼,二人生的虽然挺拔却不属于强壮一列,应当不是犬戎人,到底是南煜还是西楚呢?
沈苏姀并不确定,这与她而言也不重要,她回身指了个方向,“顺着这条宫道直走,第三个路口左转,然后再往前走右转,然后——”
“不知姑娘是否可以带路?”
沈苏姀自己也知道从此处到那清安殿颇有些距离,可让她带路……
“我二人与宫中十分陌生,且不知前面是否能遇上宫人,便只好麻烦姑娘了。”
这人眸光润透,隐隐透着一股子睿智,此番定定看着她,面色带着请求之意并不会让人生出排斥之心,一时之间让沈苏姀不好拒绝,只好点了点头,“你们随我来吧。”
当先那人眸光一亮,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上前低低嘀咕一句,“君临的女儿家没有传言中的那样跋扈迫人呢。”
沈苏姀已经转过身去,闻言眉头一皱却并未转过身来,她的步伐不算快,可因为她人小走的慢,身后两人的速度比之先前更慢,一路上优哉游哉的模样十分惬意,浑把大秦帝宫当做了一处游玩赏乐之地,走在前面那为“主子”的男子低低一笑,“比之家中如何?”
本以为身后那人即便不赞扬至少也不敢随便说话,却只听那人低哼一声,“那如何能比!”
沈苏姀的眉头又皱了皱,这二人衣饰怪异态度散漫言语桀骜,真不知该是哪国使臣,心中腹诽她面上却没有表露多少,本以为至此他们应当不敢再多少什么,可没想到那侍卫稍微顿了顿,竟然用一种真心赞叹的语气道,“姑娘还是家中的好,可这座王宫真真是不错,比家中的要好得多了,不知什么时候咱们才能……”
后面的话似是被强行吞了下去,沈苏姀背脊之上闪过两分恶寒,心底更生出两分森森排斥,无论是哪国使者,如此不知收敛的觊觎之心都实在是该死,这还是当着她,若是无人之时且不知还有多少丧心病狂之语,转过了数道拐弯之处,眼看着已经只需直走便能到,沈苏姀的脚步便停了下来,“沿着这宫道直走,右手第三间殿阁便是。”
一路上他们二人说错了两句话,可瞧着沈苏姀一路静默此刻更是容色寻常,那当先的男子不由得多看了沈苏姀两眼,“真是麻烦姑娘了,且不知姑娘贵姓?”
沈苏姀并没有随便帮帮人就说出名字姓名的打算,可打底这人的目光在她看来太过隐晦莫测,她不由得抿了抿唇干脆道,“姓沈。”
“姓沈……”
那当先的男子低低重复一句,沈苏姀不置可否的道了一句“告辞”转身便走。
此时暮色将至,天色并不那么明光大亮,沈苏姀披着白色斗篷的身影越走越远越走越模糊,即便是隔了那样远沈苏姀也能感受到身后那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她一时不解为何,脚下的步伐确实加快了不少,转了个弯,那目光再也没有看过来。
沈苏姀并没有将适才这二人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此番这几个出访大秦的国家或多或少都和大秦有些争端,有觊觎的心是一回事,有没有掠夺的本事又是另一回事,心中正如此做想,刚走过一条宫道的沈苏姀忽然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嬴策仍然还是午时见到的那一身月白锦袍,和午时的朗然相比,此刻的他微微垂着头,似有些什么事情让他想不通,他周身一个侍卫也没带,看了看他刚刚走出来的那所宫殿,沈苏姀的眉头彻底的皱在了一起,兰台殿!
“苏姀——”
嬴策抬头看到沈苏姀之时也颇为意外,感觉到沈苏姀异样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殿阁上他唇角本已扬起的笑意略微一滞,可随即还是朝沈苏姀走了过来,沈苏姀朝他行了一礼,又看了那兰台殿一眼,“敢问殿下这是……”
嬴策眸光深重的看了沈苏姀两眼,“我去看澹台珑。”
直接坦荡让沈苏姀心头一震,她看着他那深重的目光略微怔神,随即勾了唇角,“听太后娘娘早先说澹台公主生病了,不知道现下好些没有……”
话音一落嬴策面色便是一暗,耸了耸肩,“我来的不巧,她不在殿中。”
沈苏姀有些意外,此刻已是夜色将至,外面还这样冷,澹台珑一个病人能去何处,沈苏姀一时想不出个头绪,嬴策已经笑意朗朗的扬了扬下巴,“走,我先送你回寿康宫。”
沈苏姀点了点头,顿住的步子又抬了起来。
暮色沉沉,天边有层层灰白的云团堆叠,不知是不是又要下雪了,他们一路朝寿康宫而去,却是半晌无言,嬴策从一开始便待沈苏姀十分亲厚,沈苏姀也十分喜欢嬴策轻松爽朗的性子,此刻的沉默让两人都有些不适应。
“八殿下……”
“苏姀你……”
某一刻,两人几乎同时开了口,沈苏姀和嬴策相视一眼,都是一笑。
“八殿下先说吧。”
沈苏姀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总算是打破了,她让嬴策先说,嬴策却看着她道,“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我知道最近你们肯定都发现我有些不对,若是别个就算了,既然是你,你问什么我便答什么。”
沈苏姀见他这般心中微动,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抬手拢了拢衣襟,沈苏姀便也似聊天一般的随意道,“八殿下今日问的那焉耆世子之病是真是假是否是为了澹台公主问的?”
沈苏姀一出口嬴策倒也不意外,只直爽的回答道,“是。”
沈苏姀抿了抿唇,“八殿下做的是什么打算呢?若是去求太后的话……”
“无需打算,我相信这事情需要水到渠成,绝不会有半分强求。”
嬴策说的十分洒然,沈苏姀却听得眉心一紧,她转头看了看嬴策此刻的面色,此刻的他眸光明亮神态之中更带着两分期待之色,他面上一片澄澈,没有心机不知阴诡像一个燃烧的太阳一般让整座帝宫都温暖了起来,沈苏姀口中想要劝阻的话被她自己生生的吞了进去,她看了看此刻暮色之下昏沉幽暗的宫闱,怀着两分私心一般的想要让着太阳永远照人。
“苏姀,听说这几日沈府又遇上了麻烦,你可需要帮忙?”
嬴策忽的提起,不由得让沈苏姀又想到了那位等着她去见的沈家大公子,她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殿下不必担心,若是需要帮忙沈苏姀一定会说的。”
嬴策有些无奈,“皇祖母真是没有说错,你这样的性子在沈府之中只怕最是让人拿捏的,你父亲母亲都不在了,凡事得多为自己着想,西岐在生意方面做得很是不错,我此前本来还想要接手万万,可母妃却不许我碰外头那些事儿,哎,否则现在我大手一挥也能帮你了!”
嬴策本是随口的一说,沈苏姀却听出两分内涵来,“从商极其辛苦,殿下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淑妃娘娘自然不希望你去受那份苦,何况宫中的皇子们大概没有谁走商道。”
嬴策摇摇头,“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将来等我去了自己的封地也总是要什么都管管的,哎,算了,母妃的性子看似不甚在意什么可是她决定的事情很难更改,过几年我可能就不在君临了,还是让她高兴着才好。”
沈苏姀唇角几动,到底没把口中剩余的话说出来,两人正走上一处宫廊,那宫廊虽然并非距离寿康宫最近的路,却好在周遭都是亭台楼阁可以挡一挡这夜中寒风,嬴策话音刚落,那回廊转角之处忽然走出个小太监的身影,那小太监神色慌乱脚步极快,若是嬴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他便要撞在嬴策身上,“慌什么!走路不长眼吗!”
嬴策低低一声喝,那太监这才抬头看过来,一见是嬴策,那面色当即更为白了两分,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地,“八殿下饶命,奴才该死,奴才不长眼冲撞了八殿下,奴才该死!”
“行了行了!”
嬴策不耐烦的挥手,随即看了一眼他这满头大汗的样子,“发生了何事将你吓成这样?”
那小太监闻言面色更白,整个身子都趴在地上,颤抖着声音摇头,“没事没事!求八殿下饶了奴才,饶了奴才……”
情急的告饶声中沈苏姀和嬴策一起将眸光落在了那小太监走出来的转角处,两人默契的忽视一眼,一同抬脚朝那转角处走去,身后那小太监回身看了他们一眼,复又满头大汗的俯身与地,很明显那小太监看到了什么叫他害怕的事情,沈苏姀本以为定然是宫里的下人又在这里作乱,可当她刚刚转过那转角之时就愣了住。
距离那转角之处的五十步之外有一小楼凭风而立,从沈苏姀的角度看过,那小楼二楼轩窗处正坐在两人,一身墨袍鬼面,另一人紫袍华服,两人相对而坐,因夜色已至又离得太远,谁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至于说的是什么就更听不清了!
沈苏姀心头陡震,背脊上更是泛出一股子凉意,一回头,嬴策眸光深凝的看着那阁楼,面上的朗然已经一扫而光,沈苏姀心跳略快,转身回望一眼那小太监,只见其仍然浑身发抖的趴在那里,又回头看了眼那僻静的阁楼,沈苏姀一时不知这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七王爷和澹台公主,殿下可要过去与他们打个招呼?”
沈苏姀力求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却见嬴策定定的看了那阁楼良久,忽然缓缓地摇了摇头,豁然转身,朝向着寿康宫的另一条路而去,沈苏姀看着夜幕之下他挺俊的背影紧了紧手中粉拳,转身抬睫,那小楼之中的人影并没有发觉这一方的变故。
夜色深沉,泼墨般的天幕之下忽有冷风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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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当沈苏姀捧着一卷佛经到了主殿之后正看到澹台珑坐在外室。
沈苏姀略有些疑惑,“公主怎生如此之早?”
陆氏还在东殿做祷告,而澹台珑好似已经等了些时间,澹台珑的面色略有些发白,且不知是不是因病着的缘故给人的感觉略有两分消沉,眉间浮着两分愁绪,不知是为什么而为难,听见沈苏姀问她她定了定神才道,“有些事情要和太后娘娘说,所以来的早了些。”
沈苏姀点点头,将佛经防在陆氏的桌案之上,这才转过身状若无意的问起,“听说公主生病了,不知是什么病,眼下可好些了?”
澹台珑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了。”
沈苏姀点点头,语气轻悠,“那就好,昨日八殿下去兰台殿看望公主,却不想公主那时候不在殿中,八殿下还担心公主拖着病体出门会不会伤了身子,今日看到公主这般殿下便可放心了,说起来,八殿下对公主十分关心。”
这外室除了守在门外的宫女之外并无其他人,沈苏姀这话说的轻松,却引来澹台珑眸色一暗,她静静地看了看沈苏姀,摇了摇头,“八殿下自小便是天之骄子,活在一众宠爱之中不知人间疾苦,若有人稍稍对他不同他便能生出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若那人的身世再可怜些就更能让他心生怜意了,其实说白了不过是因为自身优越感而生出的同情罢了!”
澹台珑说这话时语气十分从容平静,一直看着沈苏姀的眸子就未曾移开眸光过,沈苏姀心中微微一叹,澹台珑到底是在焉耆王朝之中厮杀出来的,想法透彻而现实,相比之下嬴策口中的“不想有半分强求”就变得多么虚无缥缈,看着澹台珑的态度如此,沈苏姀倒有些庆幸嬴策没有一时冲动许诺下什么,然而她不是嬴策,不知道嬴策心中到底作何想法,闻言也只有苦笑,“公主心胸通达,想法也甚是洞明,当是世间女子少有。”
澹台珑垂了垂眸子,唇角的笑意冷清,说起来沈苏姀和澹台珑的交集并不多,对于眼前之人她亦没有多少了解,若非从谢无咎口中听来一二,她对眼前此人的了解多半限于那个与夜宴之上主动提出公然选夫的气傲公主……
两人默然坐了片刻陆氏便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之下回到了主殿,看到澹台珑在此她也有些意外,沈苏姀扶着她在贵妃榻上落座,便听陆氏道,“听宫人说你生病了,怎么不好好养着却要出来乱走,你若是有个好歹,焉耆王只怕要心疼的紧!”
北魏皇帝膝下只有一女,随后那拓跋浅便被宠成了那般模样,现如今澹台珑亦是焉耆王膝下唯一的女儿,哪有不心疼的,陆氏的话语落定,澹台珑面上却半分动容之色都无,她平静的看向陆氏,“喝了御医开得药澹台珑身子已经无大碍,多谢娘娘挂怀,此番澹台珑前来是有事要与太后娘娘禀告。”
陆氏和沈苏姀都看着她,澹台珑顿了顿,“澹台珑准备在新年之前回去焉耆,今日一早已经向皇上递交了折子,只怕五六日之后就要返程,今日特来与太后娘娘告知一声,这几日澹台珑会日日为太后娘娘抄经,以谢娘娘这么多日来的照拂。”
陆氏和沈苏姀相视一眼,眼底都有讶异之色一闪而逝,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澹台珑今日来竟然是辞行的,是什么让她想要如此快的回去焉耆呢?脑海之中浮现出昨天夜中沈苏姀所见之像,沈苏姀眉头微蹙,难道是嬴纵要挟与她?
“怎么忽然就要走?是不是宫人有什么不周到之处?”
陆氏一问澹台珑赶忙摇头,“娘娘多心了,并非是宫人照看不周,只是澹台珑在大秦所待的时日已经不短,父王本是让澹台珑前来联姻的,不过澹台珑思来想去还是想要留在父王身边,他年纪渐大,做女儿的如何能不尽孝跟前。”
沈苏姀不知道澹台珑此话有几分出自真心,可是显然的陆氏被她这话打动,不由得点了点头,“也好也好,长辈年纪大了最大的愿望便是让小辈陪在身边,你父王先下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回去尽孝也好,将来若有机会再来君临便是。”
澹台珑轻声应下,沈苏姀一转头却看到呆愣在殿门口的嬴策,不知他何时来的,亦不知他听到了多少,可看他那表情,自然是什么都知道了,澹台珑随着沈苏姀的目光看过去,见是嬴策站在那里也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头,而后起身朝他行个礼,又转向陆氏道,“太后娘娘身子不好,澹台珑就不打搅了,告退。”
陆氏点了点头,澹台珑便转身走了出去,在殿门口时与嬴策擦肩而过,嬴策面上略有怔然,待澹台珑走出去他才回神,笑着进得殿门,“皇祖母,孙儿寻到了您此前想要的那本佛经,特地为您送来……”
嬴策表现的十分寻常,和陆氏说说笑笑讨论起这本千金难求的无相大师亲手撰写的佛经孤本来,沈苏姀在旁看着,心中不知怎地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因晚间有宴,陆氏比往常早半个时辰开始午睡,待午睡起来她的便觉得有些不对劲,顿时,整个寿康宫都紧张起来,叫来笙娘为其问诊,却是那寒症又犯了,虽不至于影响晚间的宴饮,可因为要用药,陆氏的吃食用度便要注意许多,眼看着要到了晚宴之时,沈苏姀赶忙让笙娘写了一份忌口的单子拿着朝栖霞宫而去。
栖霞宫安静非常,沈苏姀进的门去并未看到常见的侍婢,被一个小太监临进宫门之后才知道原来西岐茹已经去了天寰宫,沈苏姀顿时有些无奈,那小太监也有些抱歉,“沈姑娘实在是来得不巧,若是早来半刻钟便可见到娘娘了。”
沈苏姀懊恼一阵,“不知现在送去天寰宫来不来得及?”
那小太监有些苦恼,摇了摇头,“只怕是不行了,娘娘过去之后就要和皇上朝锦绣殿去,沈姑娘现在一来追不上,就算是追上了娘娘只怕也空不出时间来。”
沈苏姀无奈,“太后娘娘寒症又犯了,晚间用度吃食都与往常不同,若是……”
那小太监闻言也有些担忧,却还是摇头道,“沈姑娘赎罪,沈姑娘怕是只能让寿康宫的人去御膳房与各司一一交代一番。”
西岐茹是最知道这宴上诸事的,若是让寿康宫的人去说一来怕有什么疏漏,而来只怕是时间上来不及了,沈苏姀正一阵焦灼,旁里侧廊之上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
低寒之音滑过沈苏姀耳畔,沈苏姀心头一震转过身来,嬴纵正从自己的偏殿走过来,看样子是要去赴宴,鬼面冷冽墨袍撩黑,一双眸子深沉的看着她,身边那小太监将事情三言两语道出,嬴纵走至沈苏姀身前抽出她手中的单子,朝后一递,“送去给母妃。”
身后容飒立时上前,接过那单子便消失在了殿中,沈苏姀抿了抿唇,“多谢王爷。”
嬴纵居高临下的站在那处看她片刻,转身朝外走去,沈苏姀看着他走了便也跟了上去,栖霞宫外停着嬴纵的王辇,沈苏姀急着赶回寿康宫,在他身边停也没停的走了开去。
“要去哪里?”
身后有他的声音传来,沈苏姀脚下步子一顿,“回寿康宫。”
嬴纵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等你现在走回寿康宫可来得及赴宴?”
沈苏姀微怔,嬴纵已经看向了栖霞宫宫门外的一个侍卫,“去寿康宫告诉太后沈姑娘随本王先至锦绣殿,让她老人家慢慢过来。”
那侍卫应声而去,沈苏姀面色莫测的在原地站了片刻,身后之人浑似已经上了马车。
“还不上来要本王等你吗?”
他那语气仍是若往日那般低寒,沈苏姀心头微松,将心中杂念挥出,转身朝王辇而去。
车轮滚动,沈苏姀身形笔挺的坐在王辇之中,见嬴纵没有说话的打算想了想还是问嬴纵一句,“王爷可知澹台公主准备回焉耆?”嬴纵眸光莫测的看她一眼,沈苏姀想了想还是提醒他一句,“昨夜八殿下送我回寿康宫之时恰好路过了摘星楼。”
果然,摘星楼三字落定,嬴纵的眸色陡然变作深沉,他看了沈苏姀片刻,忽的薄唇轻启,“焉耆世子正在焉耆朝中诛杀澹台珑母族一脉,你说,澹台珑还会留在大秦吗?”
沈苏姀略有两分怔然,她倒不知道原来澹台珑忽然要回去是因为这般,见她默然不语,嬴纵的唇角微微一沉,“你以为是本王用了什么法子逼得澹台珑不能留在大秦?”
沈苏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就点了头,他一心图谋大位,焉耆是最难啃下的一块硬骨头,若非是澹台珑身世坎坷,哪能被他寻到机会,他当然希望澹台珑回去焉耆把持焉耆大权,到时候好成为他图谋的助力!
嬴纵的眸色越发冷冽,好似能看出她心中所想似得,唇角冷冷勾起,看着沈苏姀道,“难不成你以为阿策和那位澹台公主能有什么好结果不成?澹台珑都能明白的道理阿策不懂也就算了,你却不明白?”
沈苏姀看嬴纵一眼,“正是因为明白才觉得王爷什么事都做得出。”
嬴纵不置可否,眸光深长的扫了沈苏姀一眼,“你知道就好。”
话音落定嬴纵就靠在车壁之上闭了眸子,沈苏姀看着他这般模样背脊上却生出两分冷汗,自那夜她露出破绽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两人独处,她看着如此平静的他实在是有些想不清楚他到底是作何打算,果然只是想要那琅琊城的支持?
在沈苏姀的暗自揣测之中王辇到了锦绣殿之前,此番来大秦的使者颇多,老远的便能听到人声鼎沸,沈苏姀掀开车帘当下走下了王辇,嬴纵跟着在她身后站定,此刻锦绣殿前已经有人来来回回进出,嬴纵的王辇本就足够引人瞩目,此番她和他一同下来更是让周围诸人的目光添上了两分揣测之意,沈苏姀定了定神,正要硬着头皮走开,旁边的人群之中却忽然走出个人来,沈苏姀抬睫一看到那人,眉头狠狠一皱。
那四十多岁的男子也看到了她,眼底微光一闪而逝,沈苏姀本以为那人是找她,可没想到下一瞬那人便看向了她身后的嬴纵,语声温润沉着,可那一双眸子却又机锋闪过,那人抱拳道,“拜见七王爷,在下早闻七王爷赫赫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分明是恭维之语,可不知怎地沈苏姀就是觉得眼前这人来者不善,嬴纵并没有轻易接话的打算,堪堪将这人晾在了那里,周遭人人来回进出,许多嘲讽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那男子身上,可他竟然分毫不觉尴尬,又朝嬴纵笑语道,“听闻七王爷的天狼军乃当世神军,可在下进君临城的时候却瞧见他们已经驻扎在了君临城外,怎么,莫非王爷从今往后要让天狼军变作君临城的护城之军?真真有些可惜,如此一来,大秦可还有强军……”
但凡是帝都的护卫军队素来受各个边境驻军的诟病,只因边境驻军无论是战力还是血性都要比金银窝边上的护城之军来的好,天狼军赫赫威名,竟然三言两语被此人贬了一截,连沈苏姀都能感受到嬴纵身上的迫人之气,偏生这男子仍是言笑晏晏好似半分感觉都无。
沈苏姀转头抬睫,嬴纵的眸子内蕴万仞,刀锋般的薄唇轻抿,说出的话语更是森然迫人,“天狼军退可护帝都,进可战强敌,偌大的焉耆都被天狼军夺下,岂不比龟缩与弹丸之地且贪得无厌的乌合之众要好得多?”
沈苏姀有些出离与状况之外,这边厢那男子已经又向嬴纵一抱拳,“王爷所言甚是,家主常言王爷乃当世神将,更盼有朝一日能与王爷切磋一二,还望王爷届时一定赏脸。”
嬴纵的眸子瞬时眯了起来,薄唇紧抿略带着两分讥诮之色,似乎根本不曾将他的家主放在眼底,嬴纵这幅表情已经是最好的回答,见他并不接话,那男子笑里藏刀的话好似打在了一团棉花之上,平白的让周围之人看了热闹,那男子依旧分毫不恼,却转而看向了沈苏姀,朝她一笑道,“沈姑娘,我们待会儿宴上见。”
沈苏姀挑了挑眉,看着男子转身进殿的背影略有两分不解,他那句待会儿宴上见更浑似含着什么特别的意思一般,嬴纵垂眸扫了一眼她的表情,随后才略带两分深长的道,“这位乃是漠北苍穹城第一谋士陆衎,他的家主便是你送十万两黄金的漠北世子璴意,沈苏姀,你颇为推崇的那位璴意此番未敢进君临仅仅只派了他的谋士前来,你还觉得他大勇无畏吗?”
沈苏姀眉头顿时紧紧地皱了起来,听着嬴纵漫不经心的话语眸色微深,难怪那人适才对她那般言语一句,原来他是漠北苍狼王世子手下之人,那陆衎刚才那句句话语都在挑衅,难道那璴意当真嚣张到了这种地步?不远处陆氏的玉辇已经朝她们这边驶来,沈苏姀回头看了嬴纵一眼,“若是那璴意进了君临城,君临城可还会放他走?”
话音落定沈苏姀便朝着陆氏的玉辇而去,嬴纵站在原地神色莫测的看着沈苏姀朝陆氏奔去,唇角意味不明的勾了勾,抬步朝锦绣殿中去!
今日的夜宴相较几日之前规模大了许多,不仅诸国使者共聚一堂,便是连权阀朝臣都来了不少,没了窦阀,现如今的权阀席上只剩下了西岐、申屠与宁阀,诸位使者们将眸光落在这最为尊贵的臣子席位之上,一时眸光各异非常。
沈苏姀扶着陆氏进殿坐在了首位,没多时便有执路太监响亮的鞭声,伴随着全福尖利的长喝,昭武帝带着贵妃西岐茹款款而至,而底下的大殿中,忠亲王嬴珞,六皇子嬴胥、八殿下嬴策与七王爷嬴纵都次第落座,昭武帝看了看这几个优秀的儿子眼底光彩更甚,在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呼声之中坐在了首位!
夜宴开始,一片觥筹交错之中来自犬戎的使者当先站起身来,那位使者身高七尺手脚胸背皆是壮硕非常,一个人便占了两个人的位子,此番往那里一站虎虎生威十分骇人,黝黑的面容之上浓眉大眼略带着两分戾气,一开口更是声若洪钟,“尊敬的大秦皇帝陛下,我仅代表我朝王上向您表示最尊敬的谢意,此番我代表犬戎人为您送来了犬戎最好的宝马和狐裘,我们愿意与大秦签订盟约再不交战,请皇帝陛下应允!”
犬戎的来意十分明显,如此一言也让其他几国的使者面色微变,昭武帝对着那使者遥遥举杯,“与犬戎和平相处互通来往亦是朕之所愿,朕自然要应允!明日朕便准礼部官员拟定章程,愿大秦与犬戎成为百世友邦。”
两人都将杯中酒业饮下,那使者堪堪落座,只听得凳子被他坐的“咯吱”一声响,几乎就要承受不起他的力量,那犬戎使者刚刚落座,一旁南煜的使者也站了起来,那南煜使者面容并不出奇,放在人堆之中很容易便会被淹没,说起话来更没有适才那犬戎使者那般硬气,“皇上,南煜多年来一直想和大秦开启商贸往来,早前所开的两处口岸效益甚好,此番在下带着我皇手书,希望明年能再多开三处口岸,已助我南煜与大秦百业昌盛,我皇有言,但凡是皇上您的要求我们南煜皆会满足,希望皇上您看到我们的诚意。”
昭武帝面上的笑意有半刻的怔然,谁也不知道他这怔然来自何处,片刻之后他才点了点头,“朕没有别的要求,稍后便让吏部与你们商议具体细节。”
那钦使闻言当下呼出口气,这才放松的坐回原处,相比南煜和犬戎来说,西楚来大秦的理由则要简单的多,他们的使者只有两人,却并非是来自西楚皇帝手下,反倒是来自与大秦最为靠近的西楚浮图城商王处,那位商王乃是当今西楚皇帝的胞弟,此番只是为了向大秦表达其友善交好之心,看起来是有些怕大秦在收拾完焉耆之后打起了他们的主意。
在诸位使者的祝词之中宴会渐酣,各国使者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接下来便是大秦自己人表忠心之时,便是连殷蓁蓁都起身向太后与昭武帝敬了一杯酒,对于这些外使而言,任何一点大秦的哪怕是极小的内部争端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场好戏,而今日的锦绣殿中,注定会上演一场精彩纷呈的大戏,诸位看客笑眼半眯,只希望这场戏闹得再大些!
沈苏姀站在陆氏身后看到陆衎起身之时便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副温透的笑意让沈苏姀下意识的想到了一种动物名为狐狸的动物,漠北在今年可谓是抢足了风头,先是贱民暴动,而后又是大胜北魏,最后竟然贪下了北魏所有议和的银两,一颗反心昭然若揭,而今,那世子璴意未曾来君临所有人都没有意外。
狐狸陆衎站了起来,朝着首位的昭武帝举杯,“皇上,小人乃是漠北苍穹城中苍狼王身边右议谏侍郎陆衎,因王爷病中,而世子又在日前受伤,因此小人奉王令至君临,代表王爷和世子向皇上表达漠北的忠诚,漠北有苍圣军护卫,请皇上一定放心!”
昭武帝坐在上首座,听着这全无瑕疵的忠诚之语微微的眯了眸子,酒盏端在手中要举不举,一时间让人有些吃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边厢嬴策已经冷笑一声,“漠北的忠诚真是让感人肺腑,且不知陆侍郎是否将北魏送与我朝的十二万辆白银带入君临?那银子本是先给大秦的,却不知漠北世子凭什么以自己的名义手下,莫非这世子想要一手遮天不成?”
嬴策素来最为厌恶漠北,此番他如此言语倒也是沈苏姀意料之中,转眸却见昭武帝仍是一副淡笑模样,显然是默许了嬴策的发难,再看各国使臣皆是一脸兴味的看着这场闹剧,昭武帝分明看在眼里却是纵容别个国家来看大秦的笑话……
陆衎似乎早就知道有人要问这个问题,当下手执酒盏看向了一脸冷色的嬴策,“八殿下所言甚是,那二十万两自然是北魏献给大秦的不错,王爷与世子皆不敢贪图半分,可想必八殿下是知道的,五个多月之前,因为漠北的大旱曾爆发过一场乱民暴动,彼时世子和王爷为了安抚乱民可谓是将璴氏私产消耗了个干净,此番那银子送入苍穹,世子本想派人送入君临,可那送银子的车队刚走出苍穹城便被城外的乱民劫走,二十万白银被瓜分个干净,竟然是一个字儿都寻不着,世子无法,亲自带兵要将那银子追去,却不想那些乱民堪比军队,双方交战之中世子受了重伤,这追银一事才不得不停下,等世子伤好定然会将那银子悉数追回上交君临,请八殿下看着漠北刚刚打了胜仗损耗巨大的份上宽限些日子!”
——荒唐!
沈苏姀无法形容嬴策面上的难看之色,因为便是连他也明白,能打赢北魏大军的苍圣军若想真的将那银子追回难道还没有办法么,可笑的是那璴意世子没有在打仗的时候受伤,竟然在追截一群乱民的时候受了伤,偏生还要以此理由来拖延上交银子的时间!
漠北不是不想上交,是银子被抢了,漠北损耗巨大,自己无法凑齐银子,而世子又受了伤,眼下无法去追讨那被抢走的银子,如此一来,那北魏送与大秦的二十万两银子就然就这样不翼而飞了,君临的各位主子还要嘉奖世子打了大胜仗,还要考虑到漠北百姓的生存,最好还能从国库之中拨点儿银子给苍穹城!
真真是一个好故事!有理有据有因有果,被陆衎那沉着的语声道出,不像让人相信都难,可在场诸人皆是在官场之中浸淫几十年,大家都摆出一副同情漠北的模样,心中还不知在怎样咒骂那璴意,贪得无厌恬不知耻都不足以形容!强盗土匪都不足以媲美!
嬴策被气的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冷笑一声,“好啊,真是再好不过了,璴意竟然连一群乱民都没有办法,看来苍圣军在与北魏一战之后已经耗尽了力气,既然如此,朝廷不妨再派上个十万军队至苍穹,免得苍穹城和苍狼王出什么岔子!”
朝廷驻军,意在掣肘,若真有十万朝廷大军去了苍穹,那所谓的独立自治就变成了纸上谈兵,苍穹岂不乖乖在朝廷手中握着?
狐狸陆衎闻言一笑,竟然点头附和,“八殿下此言有理,世子与王爷亦有此意,只是……只是十万大军若是驻扎与苍穹,只怕苍穹的百姓会不满意,漠北土地本就贫瘠,忽然多出十万人不知要为多少百姓造成负担,占地圈田也就罢了,最怕兵强民弱,王爷和世子皆是宽厚之人,一来二去骄纵了百姓们的性子,漠北人人习武,若有不满,只怕要生出第二次乱民暴动,所以世子和王爷的想法是,若国库每年多拨出一百万两银子给苍穹内外的百姓做补偿,那这十万军队定然能安然无恙的驻扎在漠北护持大秦北疆。”
说来说去还是落在了银子上,大秦若是有百万两银子早就锻造出一支强军了,何需将其分给漠北的百姓,璴氏在漠北声望极高,这也是朝廷次次想在漠北驻军却都失败的缘故,而此番,这位世子爷打着让朝廷驻兵的旗号,却还是要银子,不给银子便以漠北百姓相威胁,北疆战线极长,若是那里发生了乱子,且不是给了北魏西楚机会?那样才真的是闹了笑话!
嬴策看着陆衎那一张笑脸心中早就恨得牙痒痒,偏生每样说辞都被他圆的极为漂亮,嬴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道,“漠北若真是如此缺银子,敢问早前君临送出去的十万两黄金去了何处,可千万别说又被乱民给抢走了!”
陆衎微微一笑,一双眸子眯成了一条缝,他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彼时乱民暴动大旱成灾,十万两黄金一送过去世子和王爷便开始赈灾,最后一大半的银子都用在了赈灾上,另外的则用在了军备之上,十万苍圣军的战马与武器都需要更换,为了守护大秦北疆,便是花再多的银子王爷和世子都舍得!”
当然舍得!有了装备一级好的苍圣军,朝廷哪里敢轻易对漠北用兵!
嬴策唇角微搐,虽然极其克制却还是能看到那面容之下的愤怒,不仅是他,便是嬴珞与嬴胥都面色沉暗起来,沈苏姀一眼扫过去,却只有嬴纵保持着一开始的模样,低垂着的眸子叫人分毫看不出情绪,想到进锦绣殿之前他与陆衎的争辩沈苏姀不由得微叹,对陆衎这样善用口齿之人,争辩是无用的,再看陆衎,他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迫于殿中各方的威慑力竟颇有两分处变不惊的大家风范,沈苏姀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想那璴意本就是野心勃勃之人,身边再有陆衎这般的儒将辅佐,漠北想不强大都难!
见嬴策终于失了言语,陆衎又再次举起手中那杯酒对上昭武帝,“皇上,北疆有王爷和世子在请您一定放心,只要苍穹城在一日,苍圣军便一日是大秦最坚固的堡垒!”
陆衎语势激昂,可那话却实在有深意,苍穹城在苍圣军便在,若苍穹城不在了呢?苍圣军便要造反不成?诸国使臣都将目光落在了昭武帝身上,大抵都想看看对于这个放肆的侍郎他会如何处置,只见昭武帝淡笑着举起了手中酒盏,“有璴氏在北疆护持朕深感慰藉,传朕旨意,赐璴世子郡王之衔,其御下将士连升三级,那二十万两白银确要追回不假,却不必送至君临了,朕将其赐予苍圣军,以筑朕北疆坚壁!”
昭武帝语声和缓的下了旨意,陆衎面上感激之色骤然闪现,放下酒杯行了个跪地大礼,“皇上英明,微臣替王爷和世子拜谢圣恩,苍圣军绝不辜负皇上重望!”
昭武帝面上笑意不变,手中的酒盏却缓缓地落在了桌案之上,似乎已没了小酌的兴致,见陆衎起身,看热闹的人也都转了眸光,他们本已经尽兴,却不想陆衎的狐狸花招还没有完,他直身朝上座的昭武帝抱拳躬身,语声朗朗,“皇上,微臣此番至君临还要替世子爷完成一个愿望,还请皇上准许!”
昭武帝还有什么不能准的呢,且看看那璴世子还有什么花招!
他笑意不变的看着陆衎,“你且说说是什么愿望?”
陆衎一笑,却转而将眸光落在了太后陆氏的身上,不,准确的说是落在了陆氏的身后,陆衎眸子眯起,眼底暗芒簇闪,语声锵锵的道,“早前幸而有那十万两黄金才帮助漠北渡过了难关,世子爷知道那十万两黄金出自君临沈氏五姑娘之手,来前世子爷特别嘱咐微臣为沈姑娘带了一件谢礼,还请皇上准许微臣将那礼物呈上,并且请沈姑娘收下!”
变故来的太过突然,沈苏姀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场戏之中还有自己的事,诸人都看着陆衎,听说那位世子爷竟然为一个小姑娘准备了礼物所有人不禁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昭武帝听说只是给沈苏姀备了礼也不见怪,随意挥挥手道,“呈上来吧,且看沈姑娘愿不愿收!”
得了昭武帝的准许陆衎眸色微亮,眸光似剑一般的穿过沈苏姀头顶的阴影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看向殿门口的位置轻轻地拍了拍手,众人都随他看向殿门口,沈苏姀不知这陆衎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可瞧着那门口她不知怎地忽然生出两分紧张来,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随即,在一片死寂的大殿之中忽然响起了从门外传来的轻巧马蹄声。
沈苏姀一颗心陡然抽紧,当看到那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与寒夜月下一步步朝锦绣殿门口来之时,脑海之中轰然一声炸响,沈苏姀几乎情不自禁的从原本所站的陆氏仪仗之下走了出来,这边厢陆衎已经笑意明朗的转身看向了她,“世子在漠北听闻沈姑娘犹善马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为沈姑娘寻来这匹绝世骏马,这马名为绝影,可日行千里且灵性十足对主人万分忠诚,不知沈姑娘……喜不喜欢?”
------题外话------
你们家作者写个两万字容易么你们就开始声讨了,>_<,,不给票子的姑娘不是好姑娘,月底了大家该干啥自己知道啊,不然放纵子出来削你们啊!
那啥,还有点粗糙,让你们家作者歇一下来改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