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纵从一场冗长的梦中醒来之时窗外已经下起了秋雨,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窗棂上,有几点正好落在他手背,晶莹剔透的露珠儿,在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之上刺骨的冰寒,指尖一抹将那水滴拂去,转头一看清远和明生仍然伏在桌案之上临帖。
朱漆高柜上的香还冒着青烟,角落里的火炉之中有火光噼啪炸响,他将身上的墨色狐裘往胸前拉了拉,转头去看窗外灰白色的天,透过如注的雨幕,他墨蓝色眼底好似也沁了水雾,冷厉酷寒不见,竟也有两分湿漉漉的温软,这不同寻常的情绪,谁也瞧不见。
忽有凉风过境,吹得半掩窗棂吱呀轻动,嬴纵的视野被那窗棂惊搅得回神,只觉眼前一花,脑海之中陡然浮出一张脸来,他略有怔神,片刻间眉头紧皱,那本来一片澄明的眸子也在瞬间变作带着漩涡的渊海,恨不能将天边阴云也席卷进去。
这世上能让苏皇后身边的第一侍女称为“小姐”的人会是谁呢?
在苏阀所有人都死了之后,在苏氏一脉断绝之后,她如何让那人奉她为主?
她对那北宫骸骨案颇多疑窦,她对窦阀有不同寻常的算计,她让一个苏阀的人叫她“小姐”,想到德妃纵火前后的诡异行径,想到宁微倾口中所言之语,嬴纵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反诗是她教,德妃精神疯癫是这笙娘,那十万窦家军……
她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身形一动便触到手边的书册,他将那书册放在眼前,眸光深刻的落在了书册细小的标注之上,那日她为了拿着书册不惜惊动了他,让她注意让她犯险的绝不会是这本算得上是奇珍孤本却绝对不是天下唯一的兵书,而她那样谨慎的甚至连衣饰都从不会出错的人,又哪里会是为了一本兵书就举止那般怪异呢?
嬴纵一个个拂过那细小的标注,墨色尚新,仿佛十天半月之前所落,字体虽小,却自有格局与劲力,非男儿不能书,那标注之语句句精巧,却能将兵阵每一命门活位分析的恰到好处,非善于谋兵作战之人不能懂,一个善于行军打仗的谋士被他藏于府中,她好奇了?
她自己亦对兵谋阵法多有涉猎,虽然她口口声声称一切皆归功于她那哥哥,可嬴纵明白绝不止于此,她甚至看过他的军中纪要,一个寻常的闺中女子可会对毫不相干的军中琐事感兴趣?不会,当然不会,嬴纵尚能记得她那残忍的驯马之法,非军中不能出!
口口声声说没有人教她,绝不可能!
可偏偏找不出教她的那人——
从来没有事情让他如此的找不到头绪,这样的感觉如此之糟糕,在他每每都不想继续在她身上蹉跎时间之时,她却又给他更大的震撼,一步步环环相扣,无意勾引,却注定纠缠,到今天,事关她的一切都让他身不由己欲罢却不能。
“王爷,写好了。”
大抵是见他醒了,清远和明生都将自己临的帖子拿给他看,二人的资质上佳,从前的字本就写的极好,这才几日,又有长足的进步,嬴纵身子微微抬起,将二人的帖子拿在手中看一阵,略略颔首道,“从前是谁教你们写字?”
“是孟先生。”
“那孟先生叫什么?与沈苏姀是什么关系?”
嬴纵语气随意的一问,清远想了想,“叫什么我们也不知,从来都只是称呼他为孟先生,他和沈姐姐大抵是朋友吧,沈姐姐偶尔去找孟先生说话。”
点了点头,嬴纵复又漫不经心的道,“你们在学堂多久了?”
清远愣了愣,“清远是两年前来的,明生是一年半之前。”
嬴纵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将二人的帖子又递了回去,清远接在手中之时恰好不小心触到了嬴纵的指尖,好似被冰凌挨了一下似得,直冰的他心头一颤,两人站在原地愣了愣,外间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容冽正走了进来,清远二人知道嬴纵这是有话要和这位侍卫说了,当下将帖子放下就走了出去。
容冽一身墨衣站在躺椅之前,嬴纵复又闭上眸子,淡淡启唇,“怎么样?”
容冽的声音似冷清又肃穆,还隐隐带着两分沉重,“去查了,那马鞭上的确是附子草不假,整个司马监之中只有那一支马鞭上染得有附子草的毒,当日有十多个宫人都先后的伺候了诸位主子,可那马鞭却是由当日领头的太监专门看管的。”
“那太监人呢?”
嬴纵问出口之时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听到容冽声音一低,“已是死了。”
嬴纵唇角微抿,“全然找不到一点线索?”
容冽微微一顿,“是。”
容冽办事他从来是放心的,并非是他能力不够也绝不会是他没有用心,如果他找不出破绽来,只能说明那幕后之人将功夫做的太好,嬴纵并不以为意,似乎是在他意料之中,稍稍侧了侧身子,“这事不必着急,只是还要放在心上,那人定然不会罢休的。”
容冽点了点头,嬴纵又道,“沈家的事呢?”
窗外的雨势渐大,嬴纵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寒意越重,容冽半点不敢马虎,“这些日子沈家大小事都不断,先是银号的银子不够周转,外面有人放出风声来说沈家家财散尽已经是强弩之末,结果惹得大批商户去兑银子,最后还是沈姑娘拿出自己的钱将此事摆平了,没多久沈家在城南的绣坊也出了事,送进宫的御用绣品被司针纺给打了回来,说是质量不妥,沈家老太君和二夫人都卧病在床,那二老爷也再度中风,家中唯有沈姑娘一个能主事的主子,此事也是由沈姑娘摆平的,其后两日沈家在云水河上的画舫着火,虽然没伤到人却是损失巨大,事情还惊动了官府,这事也是沈姑娘让人去斡旋的,那府尹知道沈姑娘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不敢造次,才没追究太多,之后沈家的码头又出了事,也还是沈姑娘出面。”
看着自家主子眉头越皱越紧,容冽便也不再细说,只下结论一般的道,“现在的沈家基本上都在由沈姑娘一个人做主,包括外面的人也大都认沈姑娘的话为准。”
“半月之内出这样多的事情,去查了没?”
嬴纵一听便觉得有些不对,容冽不知从何时开始对于事关沈苏姀的事情从来都是最上心的,好似知道嬴纵一定会问一般,他早就将这些事情前前后后查的一清二楚,“那银号之事是因为有人散播谣言针对沈家,绣坊之事则是因为有人将沈家最好的几个绣娘挖走了,画舫着火之事官府查证之后也说是人为,只是凶犯至今尚未落网,至于最后一项,乃是沈家自家的工人克扣工钱造成的,后两项看不出什么,可前两项都是同一人所为。”
微微一顿,容冽的语声略带着无奈,“乃是岭南苏氏。”
嬴纵紧闭着的眸子就在此时睁了开,“岭南苏氏,他们拥护的五殿下倒了台倒是分毫没有牵累到他们身上。”
“苏氏从前给五殿下钱银支持之时从来不走明面上的东西,便是连五殿下身边的人都难见到苏氏人的面,所以除非五殿下自己将苏氏牵扯出来,不然没有人能查到苏氏的身上,再有,直到事发,五殿下自己都没有见过那位苏五公子的面。”
容冽的声音平缓而清晰,嬴纵听着听着唇角便抿成了一条直线,“如果没有苏氏给了那样多的银子与窦家军,那十万人只怕也招募不成,苏氏是生意人,做生意的却不留个凭证,他们就那般相信瀛琛会言而有信么?”
嬴纵的话让容冽也陷入了沉默,嬴纵沉思片刻又道,“苏氏对付沈家未果,那现在呢?”
容冽摇了摇头,“苏氏之后再没有什么动作,或许是觉得沈家没有意料中的那么好吃掉!”
嬴纵又陷入了沉思,敢助一个皇子谋国的大财阀会在投入了财力物力之后又半途放弃?嬴纵摇了摇头,这根本不是一个有野心的捕猎者应该有的行径,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好好盯着这个岭南苏氏。”
“那个五公子,叫本王有些好奇了。”
同一时刻,沈府的静心斋之中也在谈论有关岭南苏氏的问题。
沈王氏的病况有所好转,此刻她倚在贵妃榻上,语气略略带着冷意,“一个岭南之地来的小门小户也敢觊觎我沈阀的位置,且不看看君临城是什么地方,怎会轮到他们在此地撒野,幸好他们知道沈府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及时收了手,否则定要叫他们好看!”
沈王氏由沈君心为她捶着肩,一席话说得义愤填膺豪气万丈,似乎已经忘记前几日的沈阀是多么的处境艰危,被商户闹上门来差点去见官,这样的窘迫处境放眼大秦,只怕也只有沈家这样的“权阀”才会出现,沈苏姀没有反驳这位老人家的话,她只将眸光落在了沈王氏身边坐着的两个小姑娘身上,沈家的六小姐沈鸢芙和七小姐沈菀萝。
两个只比她小一岁多的小姑娘皆是二爷沈平的庶出女儿,年纪相仿,一个性子活泼一个性子静琬,两个人都如她们的名字一般美丽可爱,一个似芙蕖一个似青萝,此刻俏生生的陪坐在沈王氏的身边,不想叫人注意都难,在她回府的这两年,出了逢年过节的家宴之外,沈苏姀极少看到她们的身影,一来是她自己少出门,二来这是这两位庶出的姑娘所受的教育一点儿不比沈琳琅差,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传闻之中这二人的天赋皆在沈琳琅之上。
当初在二小姐沈清萍出事之后沈王氏的身边有了五小姐,此番三小姐远嫁之后,她的身旁又忽然之间出现了六小姐和七小姐,相比她这个和这位老人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五姑娘,这六娘和七娘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沈苏姀心中很清楚,沈王氏虽然饱受病魔折磨,可她一点儿都没有放弃重铸沈家门楣这个艰难而艰巨的任务。
“苏姀,六娘和七娘过了年也就十二岁了,我们沈家总不能只靠你一人支应,过年之后六娘和七娘就跟着你进宫走动走动,若是他们也能如你这般得了太后心意,我们沈府将来便也有望了,你比你三姐要懂事的多,你知道应该怎么办。”
沈王氏的话语轻而缓,却自有凝重之意,沈苏姀不动声色的听着,扫了一眼那俏生生的姐妹花二人,唇角微勾,“苏姀知道,请祖母放心。”
“鸢芙,菀萝,你们二人与你五姐多走动走动,这些日子课业也不要耽误,过年之后,祖母便指着你们二人出去为沈家长脸了,你们五姐在宫中颇得太后和贵妃的心意,连皇上也对她赞不绝口,你们二人若有什么不懂之处,只管去问她便是。”
沈王氏口中对沈苏姀句句都是赞扬,沈苏姀听着这样的赞扬心头却一点点的冷了下来,沈鸢芙与沈菀萝的目光随着沈王氏的话落在她身上,沈鸢芙性子活泛,一双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其中更带着殷切期盼,沈菀萝性子沉静,虽然未有多大的波澜,可那秋水般沉静的眼底也浮着点点星光,在同样的环境之下长大,沈苏姀太知道眼前这二人心底所想,哪怕她们之中没人愿意如沈王氏所言进宫走动呢,可誰让她们姓了沈。
“祖母放心,菀萝省得。”
“鸢芙早就想和五姐多多走动了,今日祖母一言,明日鸢芙便去找五姐下棋!”
沈王氏听得面生笑意,沈苏姀唇角微勾,模样乖觉,一副沈王氏说什么便是什么的样子。
看着这两个亲孙女儿的灵黠模样沈王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再看向沈苏姀之时唇角的笑意略深了些,“五娘这几日将府中扶持的颇为不错,这么些年大房的生意一直十分昌隆,相比你和老侯爷为你父亲留下的那些老人都学到了不少,祖母想着,眼下二房的生意一直没什么起色,你伯母又卧病在床,不如你将二房的生意接手过来,等以后你二伯母的身子好了之后再给她还回去,你二伯母心心念念想着你三姐,你就当做帮帮你三姐,反正那生意都有底下人管着,你不过是帮着看看哪里需要整饬。”
这一接一还听着简单,可沈苏姀哪里不明白沈王氏的意思,她前几日为摆平沈家的麻烦将大房的银子贴进去不少,现如今沈王氏不仅提都未提,转手又想将二房的烂摊子塞到她手上,果然是将她当做了少不更事心地慈悲的小姑娘……
“祖母有令苏姀不敢不接,只是这月大房的诸位管家都会报账上来,苏姀虽然甚少亲自过问,却也不得不稍稍做做样子,如此一来这月的功夫实在是少得很,不若等到下月再将二伯母手头的生意接下,到时候也才有心力过问。”
如沈王氏所料,沈苏姀在她面前不敢有半分推辞,她面上露出两分胜券在握的笑意,转而拍了拍沈君心的小手,“君儿最乖,祖母有些累了,不必锤了,去歇着吧。”
沈君心一双眸子乌溜溜的打着转儿,“祖母有病在身,府中诸事就交给五姐吧,五姐虽然比不得祖母,可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祖母万万莫要累着了。”
沈君心几句话直直让沈王氏的一颗心软的快化了,看了沈苏姀一眼点点头,“五娘也是个让我放心的,你们都念着祖母,祖母这心里可一点儿都不累了。”
祖孙二人笑言几句沈苏姀带着其他人便告退走了出来,贵妃榻上的沈王氏唇角带笑的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轻声一叹,这边厢杨嬷嬷轻声开口,“二房的生意现如今难有进账,老太君这般是想分了大房的生意?”
沈王氏眸光微暗,“从前被人蒙在鼓里不知大房深浅,现如今才算是知道了,好一个沈城好一个沈苏姀,侯爷当初本就对大房偏心的很,现如今我这样做也算是为平儿着想,他有君儿,还有六娘和七娘要照应,大房就五娘一个人,她要那么多的钱银做什么。”
沈王氏说完便略重的喘了几口,杨嬷嬷赶忙端来药让她喝下,沈王氏看着乌沉沉的药汁紧皱了眉,想到自己的身子却也没有办法,咬牙喝了个干尽,药力很快来袭,没多时她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走出静心斋沈苏姀直直朝着伽南馆而去,沈菀萝还未说什么,沈鸢芙已经笑着走到了沈苏姀的身边,“五姐,明日下了学我去找你下棋可好?”
沈苏姀淡笑点头,“当然好。”
沈鸢芙长着一张和沈琳琳颇为相像的脸,一双眸子却没有沈琳琳来的叫人惊艳,只是那明媚笑意又比沈琳琳叫人觉得朗然亲近,见她点头,沈鸢芙面上笑意更甚,也不多说什么便跟着身边侍女走了,沈菀萝朝着沈苏姀微微一福,“五姐好走,菀萝告退了。”
沈菀萝并不如沈鸢芙热络,行止之间有礼疏离,一双眸子亦是微微垂着,有些含怯似得,沈苏姀与她们任何一人都没有亲近的打算,点了点头看着沈菀萝远去,沈君心看着那二人走远,颇为感叹似得道,“真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啊!”
沈苏姀转头凉凉扫他一眼,“她们是你的姐姐。”
沈君心不置可否的挑挑眉,看着沈苏姀转身而走赶忙追了上去,“你难道看不出祖母的意思吗,是让你带着她们进宫去分宠呢,我算是明白了当初三姐为何那般排斥与你,我猜你现在心里也一定不好受,你会会不让她们进宫去?”
沈苏姀哭笑不得的看着身边这人,摇了摇头并不言语,沈君心见她不说话也不恼,只想到沈王氏的另一样心思皱了眉,“祖母实在是偏颇的很,分明知道二房的生意都是烂摊子却还要望你的手上送,这样分明就是想要你倒贴进去啊!你干什么非要接下来,一个月之后我看你要如何是好,你有多少钱能赔进去呢——”
沈苏姀再一次眸光深重的打量起身边这个心智超乎寻常人的小少爷,大抵是沈君心已经习惯了她的打量,此刻他一点也不怕的回视着她,沈苏姀唇角微抿的转过头去,语声懒懒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即便是我想赔,那也要一个月之后二房的生意还在才行啊。”
沈君心眉头微蹙,也不知怎地忽然觉得背脊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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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入宫之时沈苏姀心头笼着一层阴云,这座宫闱远远比她想象之中要可怕的多,那些针对她的风霜刀剑也比她预想之中来得早,现在唯一让她苦恼的是,她一点儿也看不清那风霜刀剑的来处,在这处处都藏着阴诡与龌龊的宫闱之中,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实在是大大的不妙,沈苏姀心头一路都被这种感觉充斥,直到到了寿康宫的那一刻。
算起来从最后一次在七王府见到西岐阑珊之后她已经有一月多没见到她了,窦阀倒台和德妃身死这样的大事她没有经历上,这实在是一件憾事,而今,她依旧是一身明艳红裙着身,可是和五月见到她的时候相比,她周身的凌厉迫人之气要浓烈许多,虽则如此,在陆氏面前她的小女儿态依旧叫人看的怜意顿生,她如此,宁微倾也是如此,沈苏姀时常在想为何这些在长辈眼中极其优秀的权阀女儿家们为何能将这截然不同的气韵处理的如此融洽而讨喜,是否也如她一样,隐藏,克制,在从容的外表之下时刻都紧绷着自己,且半分不敢放松。
“许久没有回去,族中实物颇为繁杂,却不想一回来君临城中就已经模样大变,太后心中无论如何都是要心疼的,那幽州虽则偏远了些,可是山明水秀的对五殿下来说也是一场修行,比起皇宫,在那里才更让人活的舒坦敞亮,太后娘娘无论如何莫要挂念太深。”
陆氏听着西岐阑珊之语心中如何不宽慰,拍着她的手背不停地感叹,好似因她一言已经心中所有的郁气都发泄了出来,西岐阑珊见此便明媚笑开,转头看向沈苏姀,“听说前两日又赛马了?还赢了微倾?”
沈苏姀唇角维扬,“是郡主想让。”
西岐阑珊摇了摇头,“不会,既然是她想和你比便绝不会让你,输赢她从来坦荡!”
听西岐阑珊对宁微倾如此评价沈苏姀有两分意外,想了想却也真是如此,西岐阑珊的眸光仍然落在她身上未放,“听说这些日子沈阀之事都是你在掌持,可真叫人意外。”
西岐阑珊大抵是刚回来便把君临城中这几日的境况摸了一遍,否则也不可能知道的这样清楚,沈苏姀摇了摇头,眼底略有无奈,“祖母和二伯母皆是病中,苏姀只好献丑了。”
西岐阑珊摇了摇头,虽然没有再说,可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仍是带着赞赏。
陆氏叹笑,“倒是什么都被你知道了,给哀家说说你还知道什么?”
本是调笑之语,可西岐阑珊却正色道,“阑珊还知道华庭公主上书要为她的官堂设立女官之位。”
陆氏和沈苏姀对视一眼,关于此事西岐阑珊必定是有自己的看法的。
稍稍一默,西岐阑珊果然开了口,“阑珊觉得华庭公主此行实在是大义大智之举。”
陆氏眸光微狭,“这么说你也想让华庭在她的封地设立女官之位了?”
西岐阑珊点点头,眸光之中带着热切光芒,“不瞒太后娘娘,阑珊不仅想让华庭公主在她的封地设立女官,华庭还想在大秦朝堂之上设立女官之位。”
陆氏微怔,西岐阑珊又是一阵苦笑,“太后娘娘若是说阑珊大逆不道也罢。”
室内稍稍一默,陆氏有些怔然的看了看窗外肃杀的秋色,在转过头看到眼前这张明媚朗然的脸之时眼底生出片刻的迷茫,“哀家真是老了,想法也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活泛,可这朝堂设立女官之事并非小事,哀家不会说你大逆不道,只是这事太难!”
西岐阑珊面上苦色一笑,眼底星芒一闪,“只要是太后娘娘不反断阑珊便可,依我之想,微倾只怕也是一样有此想的,朝上的事情我们说了尚且不算,要待日后再见分晓!”
虽然如此,可西岐阑珊话语之中并没有担忧之意,听起来似乎更是胜券在握,沈苏姀垂眸静坐并没有接话,眸光一转却看到一袭蓝袍映入了眼帘,嬴策无声无息进得门来,随意的朝陆氏行了个礼便坐着不动,西岐阑珊当先一笑,“哟,这是谁惹了我们的八殿下?”
嬴策极少露出现在这般疑惑又纠结的面色,陆氏和沈苏姀对视一眼都不知发生了什么,若是往常的嬴策听到西岐阑珊的调笑定然会立刻接话反驳,可今日他只是将眉头皱的更紧两分,一言不发的样子有些叫人担心,见三人都眸光殷切的看着他,再加上他也不是个能憋住话的人,当下便冷哼一声抱怨起来,“还不是那个澹台珑!”
一句话让众人眼底恍然,嬴策面上却万分煎熬,“你们不知道这人是有多奇怪,往常不待见她的时候她整日里追着要和你比试,一来二去竟然还敢和我动刀子,可是现在她全然改了性子,见到我礼数周全丝毫不敢含糊,我说上两句话她竟然也生生受了,一副好像她真是大家闺秀的样子,你们说,她现在是不是正在想什么法子折腾我?!”
西岐阑珊对澹台珑和嬴策的事情并不知道的十分清楚,可陆氏和沈苏姀却是明白的,想此前二人见面就打三句话之后便闹,如今澹台珑因为此前伤了他的事情有愧在心并不再放肆也能想得通,可没想到最先不安的倒是嬴纵了!
看着嬴策的面色沈苏姀皱了皱眉,陆氏却已满是无奈的笑开,“策儿,人家澹台公主跟你打的时候你说人家没有教养不像个公主,此番人家对你有礼有节你又在猜度人家对于心怀不轨,若是澹台公主知道你如此做想不知有多生气,你也别想那样多,澹台公主的性子烈,你此前对人家实在无礼才让人家对你动了手,上次人家伤了你,那十篇经文可是老老实实为你抄好的,她恐怕对你还有些愧疚,如你不与你计较而已,什么想法子折腾你,或许人家现在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底,你何必自添烦扰?”
此话一出嬴策面上的纠结之色更重,冷哼一声道,“什么叫她没有把我放在眼底,本殿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她以为她是谁,她那样小心眼的人能做出什么事情还不一定呢,祖母你怎能如此为她说话,看,她连你的感动了,如此用心岂是简单之辈!”
听见嬴策之语不仅是陆氏哭笑不得了,便是连西岐阑珊都有些好笑,眉头一挑看着嬴策道,“八殿下,我看您这是心理不平了吧,从小到大别人都拿您做宝,现在有人不将您放在心上您就觉得都是别人的错了,澹台珑好歹从前也是一国公主,人家见过的天之骄子与您也不遑多让,您又不是她的敌人又没有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别人就非要想法子来对付您?再者,您是男子,公主是女子,您何必念着旧事不忘,哪里还有男儿风度?”
嬴策被陆氏和西岐阑珊两人说的面色几变,那眉间之色虽然淡了两分,可眼底早已没有往日朗然光芒,沈苏姀看着心头微紧,一转头,殿门之处嬴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那里,他的眸色正莫测的落在嬴策身上,见沈苏姀看过去才转了眸,四目相对,沈苏姀看到他眼底一片深沉,这边厢嬴策也随着沈苏姀的目光看了过去,见是嬴纵他颇有些不寻常的紧张了一瞬,而后才起身笑道,“七哥来啦!”
嬴纵波澜不惊的进得门来,轻声一问,“在说什么?”
沈苏姀和西岐阑珊起身朝他行礼,嬴策唇角一动似乎是想掩饰,可西岐阑珊已经笑着道,“再说八殿下将自己的小人之心用在人家公主的身上!”
嬴纵飒然落座,“哦?什么小人之心?”
嬴策面上略有尴尬,眸光簇闪的看着嬴纵好似生怕他看出什么来,这边厢西岐阑珊却不饶他,“他非要说人家公主现在正在想法子折磨他,可我倒觉得人家公主根本就没将他放在心上,八殿下这气量可是越来越小了,人家女孩子都不甚在意,您却耿记于心!”
嬴策眉头紧蹙,闻言立时反驳,“谁说我耿记于心了!我这身上伤疤还在呢,当然不能对她太过大意,她一个焉耆的公主,凭什么一直要住在宫中,若是哪天……”
“看吧看吧,他这不正是觉得别人对他存心不良吗?”西岐阑珊颇为无奈的笑了笑,一边还感叹着,“看来公主那一刀刺得很深啊,都让素来无惧无畏的八殿下留下阴影了!”
嬴策只怕从小到大也没有像现在这般心情烦乱口不能言又慌乱又紧张的时刻了,正坐立难安之时却听嬴纵轻声道,“阿策从小没受过伤,上次那伤也颇重,他如此也算是正常,澹台公主不过是客居,若是婚事未成便是要回焉耆的。”
听见嬴纵为他说话嬴策心中顿时一松,面上的神色片刻之间就恢复如常,可听到那澹台公主要回焉耆之语他不知怎地又有些心情沉郁了,想到他现如今这些莫名心情都是因为那个女人,他不由得咬了咬牙眉头一挑道,“什么时候才走,莫非等她三年五载定不下婚事那就要在君临住上个三年五载的?”
嬴纵随意的扶了扶袖口,“过年之后。”
嬴策眸色微松,“那还差不多!”
见他一身轻松的模样陆氏和西岐阑珊都笑开,西岐阑珊促狭的刺他一句,“完了,八殿下这回真是怕了那公主了!”
嬴策冷哼一声,“怕她?下辈子吧!”
嬴策和西岐阑珊兀自斗嘴,嬴纵紧抿着的唇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沈苏姀面色静然的时不时插一句,看外头天色不早便准备告辞,西岐阑珊刚从族地回来,自是要被陆氏留下的,陆氏见沈苏姀执意回府,想到沈府现在是多事之秋便也由了她,只临走之时嘱咐不断,恰在此时一旁周身气势略显沉凝的嬴纵站起身来,“孙儿送沈姑娘回府,祖母放心。”
陆氏眉眼一亮,“如此甚好!”
沈苏姀当然没有理由拒绝,二人行礼之后便齐齐往外走,寿康宫外赤焰正撒着蹄子等在那里,见到沈苏姀和嬴纵齐齐出来立刻颇为欢快的奔了过来,嬴纵二话不说翻身上马,一把将沈苏姀拉了上去,或许是与他共承一骑的次数颇多,沈苏姀渐渐觉得没什么不妥。
宫道悠长,残阳将二人的影子拉的老长,赤焰的速度并不快,一片静然之中沈苏姀忽然悠悠开了口,“王爷只怕没想到八殿下会对澹台公主动了心,如此,王爷准备如何是好?”
澹台珑是嬴纵的人,沈苏姀当然牢记着这一点,从今日嬴策如此不安纠结的表现来看,她当然能看出他对待澹台珑并非是普通的“不平”,她到想知道嬴纵会如何对待嬴策的心境,而那澹台珑此番对嬴策,多多少少有没有一点别的心情呢?
“何以见得阿策对澹台珑动了心?”
嬴纵低寒的语声落在她发顶,沈苏姀眉头微挑,好似理所当然的道,“从小到大,王爷可见过八殿下为了什么如此色变过?别人都以为八殿下心中只是念着公主伤了他的旧事不忘,可王爷应当十分清楚,八殿下的性子素来洒脱,他能帮着公主在皇上面前说话,又怎么会记仇与公主,如此不同寻常,不是动心又是什么?”
见嬴纵没有什么反应,沈苏姀试图说服他,“想和一个人作对,念着一个人的事情不放,等她真的对他做了什么却又相帮与她,面对她的时候对其他所有人的心境都不同,不在乎全世界的想法,却偏偏只在乎那一个人的行为举止,当那个人没有按照他预想中的那样对待他的时候,他便开始怀疑计较且不安,如果他对别人都如此的重视和计较也就罢了,可他偏偏只对那一个人如此,这难道还不算心动?王爷只怕从未对哪个人如此过,所以也不知心动的滋味,八殿下今日行至已能说明一切了,只看王爷想不想让他如愿……”
嬴纵仍是未曾接话,沈苏姀正觉奇怪,却发现他握着马缰的手略略使上了力道,她正欲回头一看,他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本王不知这‘心动’的滋味,那沈苏姀,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你也对谁如此重视且计较过?”
沈苏姀听着这话下意识就想顶回去,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题外话------
你们家作者已经在“早点更新”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_<,这实在是太伤自尊了,除了剁手之外怎么治疗半手残(时速超低)和重度拖延症呢?比如有谁留言说你们家作者早点更新她就爆裸照的这种会不会治好作者呢?
ps:不要惦记那白衣墨发会画画的美男了,与其惦记他还不如惦记惦记璴意,那个和纵子一样残忍霸道的男人啥时候才会出来呢……话说你们是不是太容易见异思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