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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那时候时黎还太小,根本不明白她与父母已是生离死别。

做了一辈子生意的时怀瑜能预感到危险,说什么都不同意盛翡将时黎带走,呆愣愣的时黎仰头看状若疯癫的母亲,有些害怕躲到时怀瑜的怀里,那个将她举高,教她读各种品牌名称的盛翡疯掉了。

后来的事情,直到一个女人闹上门,她才从多嘴的帮佣那得知真相。

闹上门来的女人已经怀孕,是时游情的孩子,她的母亲盛翡因受不住打击疯掉了,将她的父亲灌醉,开了一辆跑车,直挺挺撞在崖壁上,爆炸带来了一场大雨和两人的死讯。

时黎已经记不清听闻消息后的悸动,唯有那个女人和时怀瑜谈判时嚣张的笑声,她大声呵斥,时黎的母亲是个疯子,可能时黎也遗传了精神病,她已经怀了时游情的孩子,是个男孩,只要时怀瑜给她相应的身份,她就给时怀瑜生一个健康的孙子。

时黎不敢相信,父母是如此相爱,他们两个月前才一起购置刻有“sls”的笔,时黎记得时游情将她搂在怀里,一笔一划教她,“你知道为什么是sls吗?这代表爸爸爱妈妈,一辈子。”

恐惧让她大声哭了出来,等到时怀瑜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她才抽抽噎噎抓紧他肩膀的衣料。

时怀瑜帮她做出残忍的决策,他告诉那个女人,生下来可以,他一毛钱也不会给,愿意生就自己生,时游情的钱、他的钱,都是留给时黎的。

“梨子,你在哭?”

苏晴晴看到时黎无声掉眼泪,知道自己戳到时黎痛处,心疼搂住时黎的脑袋,紧紧地抱着,“不哭了,陆商要敢故意戏弄你,我就帮你骂回去。该死的私生子,没一个好东西。”

苏晴晴对私生子有深深的偏见。当然,时黎有更严重的私生子ptsd,即使那个“弟弟”没能生下来,她也本能排斥非婚生子的靠近。

江柔皱眉,“不见得陆商会知道这样隐秘的事。时老爷子处理得很干净,陆商下半年才从s县搬来,弄不清这里面的关卡也是有可能的。还有,苏晴晴嘴巴放干净点,我也算私生子吧?”

江柔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可能……陆商只是想帮时黎缓和与盛家的关系,让她不至于孤立无援,只是用错方式。

时黎埋在苏晴晴怀里听两人扯皮,心脏一抽一抽痛。她看到笔身上的“sls”,“l”是love的缩写。爱,什么是爱?

“别介,陆商哪能比得上您,您的存在可是证明了世间有真情、世界有真爱啊——”

“死一边去!”

陆商的身世狗血,江柔的身世连故事都不敢写。

老套的剧情,陆商的亲爹与张施河结婚多年未能生下一子,陆父典型繁。殖。癌,为了不断陆家香火,赶潮似的在外包了个女大学生,一枪击中。

女大学生就是陆商生母,怀孕不久,张施河也传来好消息,陆父担心正房夫人生不出儿子,反正陆氏家大业大,干脆让两人一起待产。

陆鹤川比陆商晚出生两个月。

至于江柔,不得不提她的亲爸江满山。他的传奇经历几天几夜都讲不完,一生惊涛骇浪,大起大落,活得像起。点。文里的种。马。男主。

曾将濒临破产的白酒厂做成享誉世界的品牌,后因经济犯罪入狱,判决无期徒刑。保外就医期间让江柔母亲——船王小女儿婚内出轨,不管不顾生下江柔,并毫不掩饰,令真正的丈夫、港商沈德喜颜面扫地,沦为港台圈笑话。值得一提,那时候江满山已经五十六岁,而江柔母亲才三十不到。

后来江满山狱中表现积极,减刑出狱。已离婚的原配妻子痴心不改,守着酱厂等他回去,而他却火速得了中药行业龙头千宠万爱的外孙女青眼。

君已六十我十八,一树梨花压海棠。

江满山给自己快入土的十几载充值了人生金宝箱,晋级东床快婿,为疲软的大陆商圈提供绝佳谈资,以身作则,向世人证明,他不仅魅力十足、手腕出众,还吃女人软饭吃得那叫一个“巴适”。

“别扯有的没的,不过这也是一次接触盛家的好机会。”

江柔想的比苏晴晴要多得多,见时黎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才慢慢道:“你与盛家没仇,你也有盛家血脉,盛国廷没必要恨你。”

盛家是有名的护短,盛翡做出这样的事,他们还能怒骂时游情不是东西,时怀瑜一退再退,盛国廷不仅没有给台阶下,还变本加厉撤掉对时兴的注资,亲家变死敌。

作为外人,江柔没办法设身处地评判是非,但这样的“护短”对时黎极其有利,爱护她的时家人都入了土,时黎也该给自己再找个靠山。

时黎似乎并不在听她说什么,突然问毫不相关的事,“你能告诉我,什么是爱?爱情是什么?”

她给自己的规划的爱情就是“爱陆鹤川”“与他结婚”。鹤川失踪,她以为她这一生不会再有爱情,今日旧事重提,她又不自觉地想,她的爱还能是哪种模样?

江柔语气平淡,伸出指头点了点苏晴晴,“她爹为了她和她妈去跳楼,这是爱。她男朋友因为她家破产迅速甩了她,这也是爱。”

“我爸原配为爱苦守几十年,我妈为爱婚内出轨,这都是爱。”

话锋一转,江柔指向时黎

“你妈为爱发疯,这也是爱。陆商试图用婚姻绑牢你,这更是畸形的爱。”

听到“陆商”两个字,时黎习惯性抿住唇,恼羞成怒涨红脸,“他才不是因为爱我!”

江柔:“你不是不懂什么是爱吗?你怎么能评断陆商爱不爱你?”

时黎紧紧攥住手指,底气不足地扬高声调,“反正他就是不爱我!”

江柔不喜欢逃避问题的人,嘲讽地指挥道:“晴晴,将你手里的婚礼流程安排册打开第75页,然后从第二段开始朗读。”

苏晴晴手忙脚乱应道:“哦,好的。我司为您与夫人准备了七套婚服,按照您的要求,婚礼设定时间安排为当地时间八点至二十一点,每个时间点都为您做了最细致考量……”

也许是嫌弃苏晴晴读得愣愣巴巴,江柔直接站起身——

“陆商为你准备的七套礼服款式不同,一水品牌设计师不公开出售的高定礼服,哪件不要百万?这不是租的,更不是品牌提供,全是买的。”

“而陆商自己的西装礼服——乔威、纳尼葉,都是你没听说过的牌子吧?”

“给你介绍下。乔威,中国台湾品牌,创立于1978年,是国内相对成熟的服装品牌,也是陆氏旗下爱购物线上平台销量系数最高的合作商。”

“纳尼葉也是国产品牌,是陆氏旗下折扣多线上平台服装类的销售冠军。”

时黎听完,很久都没说话。

江柔怕说得不够清楚,或者时黎假意不懂继续逃避问题,她干脆了当道:“你们的婚礼是一个很好的宣传合作机会,如果我是你,我恨不得把时兴的logo做成衣服,从头到脚都包一遍。陆商为你准备的珠宝都是国际大牌,我相信肯定有大牌愿意赞助他,甚至倒贴一大笔赞助费,但他都没接受,执意要为你们巨额婚礼买单,我想你也明白原因。”

“他想给你一个,被所有人羡慕、值得记住一辈子的婚礼。你现在还能说,陆商一点都不在乎你?”

明星的“世纪婚礼”被人津津乐道许久,可大部分的婚纱、珠宝甚至场地都是由品牌赞助的,没多少傻子愿意花一大笔钱办个婚礼。

陆商自己的行头是卖面子给合作商,而时黎的一切,他都要最好的,一点机会都没给合作很久的朋友。

时黎垂下头,捏手指。

苏晴晴搂住时黎的肩,帮着陆商说话,“其实他对你还是挺好的,或许你可以……”

话未说完,时黎直接截断她的劝说,“不。”

江柔冷哼,她知道时黎为什么一直在拒绝陆商,她颇为头疼压住胀痛的太阳穴,“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陆鹤川是吗?你觉得你接受了陆商就是对不起他,可我就搞不懂,你怎么就确定陆鹤川是陆商害的?”

江柔不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她高中才认识陆鹤川,所以比苏晴晴、时黎都要冷静。

“之前的事情我也了解过,陆商那时候一穷二白不受重视,被张施河打压得死死的,他有那本事搞掉陆鹤川,我倒对他刮目相看了,你仔细想想清楚吧。苏晴晴,我们走,记得啊,别忘了写请帖,再考虑考虑联系盛家的事。”

见她们要走,时黎舍不得站起身,“再等一会儿……”

她现在心里很乱,如果她们都走了,屋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江柔不会心软,苏晴晴虽有不忍,但江柔一瞪,她就什么都不敢说。时黎将她们送到门口,恋恋不舍抓住江柔的一只袖子。

江柔笑了一下,“最后再唠叨一句,人的感情很复杂也很纯粹,有时候偏向于极端,要么爱、要么恨,你这小脑瓜搞不清楚那么多情感,就试着去爱或者去恨,生命会轻松很多。”

时黎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了什么。

车内。

苏晴晴扣上安全带,转过头问:“你刚才那么凶,也不怕吓坏她?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你朝她发脾气。“江柔:“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与我们关系太亲密会影响夫妻感情。”

苏晴晴:“你最后说的那些话,就不怕她想歪,万一她恨上陆商怎么办?而且,你怎么确定鹤川的事情,陆商没掺上一脚?”

“不可能,瞎操心。陆商掌权陆氏集团那么久,小小一件失踪案估计也查得差不多,他急着与时黎签下那样的婚姻协议,不就是他想让时黎给他生个孩子吗?有了孩子,哪怕陆鹤川回来,时黎也不会不顾一切跟着他私奔。”

江柔按着眉骨,“就是不明白,陆商这一手pua哪里学的,用它来把妹,又土又贱。”

苏晴晴吓了一跳,方向盘差点把不住,“你的意思,鹤川还活着?”

“鬼知道哦,我开玩笑的。”

“不要随便开玩笑!”

“哦。”

第16章 美梦(含入v公告)

江柔思维比常人活跃,没有特殊值参考、没有具体数据,也能通过模拟陆商心境,从中推断出各种可能。

陆鹤川活着的可能性很大。

极有可能,陆商已经知道他的存在,否则也不至于玩什么“契约婚姻”,他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去追求,用不着那么处心积虑地设计时黎,毕竟死人可争不过活人。

前面又堵车,江柔百无聊赖地转头看窗外,与她们并排停着银灰色的大众车,放学回来的小女孩背着书包,对江柔做鬼脸,江柔也回以夸张的笑。

倏忽,她又支起下巴,将视线移向别处。

江柔能清楚感觉出,陆商对于时黎是特殊的存在。回想两人最激烈的一次碰撞,在陆氏老宅,陆商强吻了时黎,但高傲如时黎,却没有太大的抗拒?甚至还能心平气和与陆商谈婚论嫁?

就算是为了时兴,时黎不得不委曲求全,可解决方法并不是唯一,她给时黎想过法子,但时黎干脆拒绝,理由是担忧会伤害其他人。

呵呵,如果是真的抗拒与陆商的婚姻,时黎绝对不可能答应嫁给他。江柔从不高估人性的善意,时黎也没善良到“舍己为人”,如果逼不得已,她肯定会接受自己的提议。这足以证明,嫁给陆商,不是时黎的底线。

最让江柔别扭是两人之间相处,总感觉怪怪的。

江柔搞不明白,明明是水火不容的两人,为什么能感觉出默契?

就好像,他们在一起很久了?

“晴晴,你给我讲讲时黎的过去,就是陆商搬来后,她与陆商、陆鹤川相处的过程,记住,事无巨细,你全部给我老老实实说出来。”

这里面肯定有不对劲!

两人走后,时黎浑浑噩噩地写了几张请帖,又呆愣望向窗外的树叶。

江柔说的话回荡在脑子里。

陆鹤川的脸、陆商的笑,有人朝她伸出手……

时黎压住太阳穴,试图去回忆更多过去。

陆商从s县搬来时,她八岁,陆鹤川十岁。距离她被绑架、撞破脑袋失忆还有六年时间,这六年里,她不可能与陆商毫无接触,可为什么脑子里没有关于陆商的记忆?

她记得很多事情——

陪陆鹤川打篮球、两人相约滑冰、他给自己买红豆沙、一起滑雪,还有母亲死后,陆鹤川给自己做的小木偶、手把手教她玩糖果机,省钱给她买洋娃娃……

不对,鹤川需要省什么钱?他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一定是她又弄记错了。医生告诉过时黎,大脑受创后可能会有一部分记忆混乱,需要静心疗养,疗养期间尽量平和情绪,否则容易造成更大程度的脑部损伤。

时黎慢慢歪倒在沙发上,蜷缩着身体阖目养神。

视野一片黑暗就特别容易睡着。

梦境世界光怪陆离,无数旋转的水滴上下晃动,好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时黎层层笼罩。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有一只脏兮兮的手给她擦眼泪,不耐心地哄她,“别哭,你哭得好丑。”

声音凶巴巴的,梦中的时黎有无限委屈,一边掉眼泪一边嚷,“不要你管,走开,讨厌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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