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考试结束,补了两天课讲试卷,许苓茴又等了三天,考试成绩出来才买好去平清县的火车票。
她把成绩单打印好,放在行李箱的夹层里。
第二天去赶火车,白述年说送她。
喻初陪喻青出差去了,没赶得及送她,但两人约好年后在平清县见。
许苓茴收拾好东西,关紧窗户,提着行李箱到小区门口等白述年。
正低头给他发消息,视线里出现一双黑色高跟鞋。
她抬头去看,面前是脸色有些憔悴的林微。
自上次过后,她没再去过许家,也没接过林微的电话,这段时间,她好似和许家真正断了关系。
她拉着行李箱后退两步,疏离地喊了声“妈”,没说其他。
“苓茴,你现在就要回外公家吗?”
林微第一次以讨好的表情和口吻和她说话,但同厌倦她的示弱一样,她也厌倦她这副为了许家低声下气的模样。
“嗯。”
“你不和妈妈过年吗?”
许苓茴冷漠地瞥她,“那谁和外公过年?”
在许怀民没有重新找上他们之前,每年过年,林微都会带她回平清县,后来他们来了,去的人变成许苓茴自己,林微则在除夕过后才会出现。
林微被她说得有些羞愧,但依旧端着母亲的架子,“这是我和你爸爸复婚后的第一个年,我想我们一家人过个团圆年。”
许苓茴讥讽道:“上次在许家闹成那样,他们欢迎我吗?就算他们欢迎,我也没心情对着他们。还有,你的一家人里包不包括外公?”
林微被她一连串问题问愣住,好半晌她才挑着回答:“你爸爸那天也是气急了,你去和他道个歉,他不会放在心上的。至于我们复婚的事,还没告诉外公,我想等”
许苓茴打断她,“那就别说了,外公身体不好,受不起刺激。”
林微看着她,眼底涌现几抹受伤,她沉默片刻,许苓茴也不说话,母女俩第一次这样相顾无言。良久,林微先开口:“苓茴,妈妈想和你一起过年。”
许苓茴突然冷笑,她不知道林微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或者是从前的自己对她言听计从,让她以为她是没有心的,记吃不记打。
“妈,在经历过那些事后,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能让我回许家,让我面对那些人。”她狠下心说:“你们已经复婚了,你要的爱情也拥有了,我对你,其实没有利用价值了不是吗?”
她第一次将这些年林微对她所谓的“栽培”的真实目的拿到台面上讲,这些年她们心照不宣地把各自培养成许怀民初恋的影子。和许怀民离婚后,林微便终止了她的模仿,但对许苓茴,却是变本加厉。
“苓茴,妈妈是这么教你和长辈说话的吗?”
被揭了那层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的薄纱后,林微些许羞恼,但触及女儿瘦削的脸,她又心疼起来,“你爸爸找警察证实过,那天街边的监控确实拍到你和另一个人进了巷子,但那个人和晏清完全不像。监控里那人,卷发,身型又胖,虽然没拍到脸,但真的不是晏清。而且我们已经问过晏清了,他说没有。”
“他说的你们轻易就信了,我呢?”
她声声激烈的辩驳,敌不过许晏清一句没有。
“苓茴!”林微抓住她的手,“我不知道晏清是不是为了证实这件事和他无关,他已经决定年后出国了,你就不能退一步吗?”
许苓茴拂开她的手,决绝道:“不能。”
她心确实不够狠,但她也做不到对恶人仁慈。
“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
自许岁和姐弟出现后,她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林微不介意他们是许怀民和初恋的孩子,以母亲的姿态照顾他们,甚至在他们和她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偏向他们。
原先她并不愿意承认这件事,直到她第一次和林微说许晏清对她做的超出分寸的事,林微却怎么都不信。
雨夜之后,在医院林微打她的那一巴掌,让她意识到,她的筹码换了人。
她的爱情,终究至上。
视线从林微身上离开的同时,许苓茴看到对面站得不远的白述年,他没往这看,但不知站了多久,他的靴子在雪地中塌下去一点。
她不想和林微耗下去了,握着行李箱的拉杆,把围巾拉高,说:“妈,我要去赶火车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外公那,我会和以前一样,说你忙工作。过年那天要陪外公上山,可能就不给你打电话了,提前说声新年快乐,妈妈。”
她声线冷淡,新年快乐说得一点也不快乐。她拉起箱子,擦着林微走过,车轱辘在雪地发出很小的声响。
林微站在原地没动,也没挽留。
直到发现脸上不知何时淌着泪水,她才匆忙转过身去,也想提前和她说新年快乐。
可许苓茴已经走远了,她追上去,在路边看到她和一个男孩上了一辆车。
她大声喊她,车在风雪中开走了。
许苓茴订的是中午十二点的票,到平清县需要五个小时。
和白述年抵达火车站时,还有一个小时才可以检票进站。
两人找了处人少的地方坐下,白述年让她看着行李箱,他去买午饭。
许苓茴把人拉住,让他坐下,“我带了东西车上吃,现在不饿。”
白述年坐到她身边,“带了什么?”
许苓茴把单肩包敞开给他看,“面包、水和泡面。”
“这些能顶饱吗?”
“几个小时而已,很快就到。”
白述年把放在地上的包拎起来,放在许苓茴腿上,“我妈让我带给你的。”
许苓茴欣喜地拉开帆布包的拉链,先入眼却是一盆黄色的花。她捧着花盆底,小心把盆栽拿出来,“迎春花?”
白述年眉一挑,笑说:“还以为你忘记了。”
许苓茴扬着下巴,神色骄傲,“我又不蠢。”
迎春白述年教她认过两回,他那小花园似的花圃里,她只记住了迎春。
她逗弄着黄色的小花瓣,余光瞥他,“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白述年好一会才说:“回去养花,修身养性。”
听到这个蹩脚的理由,许苓茴忍俊不禁,“今年六月份高考啊,白同学,教我不务正业吗?”
“学霸也需要和我们一样,争分夺秒学习吗?”
“那请问你争分夺秒了吗?”
白述年被噎住,寒假他还要去kasa兼职。
许苓茴盯着他看,直到把人看得越发心虚,躲避她的视线,她才转回来,从书包里拿出两本练习册和一叠a4纸,重重放在他手上。
“这是我挑的和高考难度差不多的练习,每天做多少,我都在纸上给你标注清楚了,里面还有一些难题的详解,我也写清楚了。做到我们开学,正好能写完一半,你认真写,开学后我要检查。”
白述年掂了掂手里的重量,a4纸的厚度与练习册相差无几,且每一页都是手写的。他去瞄她的右手,中指上有半个指头大的突起,她时不时会用食指指甲去戳。
许久没听到他吭声的人冷不丁问:“你看什么呢?”
白述年将视线焦点落到别处,脱掉自己的毛线手套,“你不戴手套,手不冷吗?”
“我忘拿了。”
出来时她戴着的,后来应该在玄关换鞋的时候,落在鞋柜上了。
白述年把手套给她,“戴着。”
“那就谢谢白同学了!”
手套刚从他手上褪下,外面还能感受到里面传出的热气,她先套上左手,偏瘦的手掌只占了手套的一半,手指处还剩一大截空,但手套里的温暖让她忽略尺寸的不适。左手戴好,她拿起另一只,没有戴全的手指捏不住毛线手套,总是滑落。
最后一次掉在腿上,被白述年捡起,他两只撑开手套口,说:“手伸进去。”
微张开五指,许苓茴终于把另一只手也塞进去。毛茸茸的布料和先前的温暖,逐渐将她冻了一早上的手熨暖。
“等我回来再还你。”
“嗯。”
剩下的等待时间,两人都安静坐着。
近年关,火车站的旅人很多,络绎不绝。每隔几十米就有小摊贩吆喝着买热气腾腾的食物,升起的雾气让他们的面容变得模糊。摊贩一揭锅,食物的香气扑散开来,引得人馋虫大作。
许苓茴极轻地动了动鼻子,下一秒就听见身旁的人问:“想吃什么?”
她摇头,说不要。
食物的蛊惑很大,但远不及和他安静坐在人来人往的街头,闻这些烟火气来得大。
等待的时间在掺杂着某种念想时,总是过得很快。广播里在播报去往平清县的旅客进站检票。
许苓茴离开座椅,带好行李,一张脸藏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晶莹的琥珀色眸子,“好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嗯,你也是,到了发个消息。”
“好。”
“路上记得吃东西。”
“假期记得做题。”
两人同时开口,话落皆是一笑。
他们带着东西来,又带了东西走。
“好。”
“好。”
白述年:“提前说一下,新”
剩下几个字被许苓茴捂回去,她眉眼弯起,“新年快乐不可以提前说哦,要当天。”
他点头,应好。
许苓茴买的车票位置在火车前进方向的左侧,车站入口在右侧。她看向窗外,是掉光了叶子的树木和压在树枝上未融化的雪,没有来来往往的人和摊贩。
但她知道,白述年一定还站在原地,他会等火车开离他的视线,才转身离开。
和每次送她回家一样。
他像夜里的护航人,免风雨惊扰她回家的路。
到平清县是下午五点,火车站外聚满了人。接人的,载客的。
许苓茴拖着箱子,挤出人群,在外圈叫了辆出租车。
林天南说要来接她,被她劝住了,以想吃他做的菜为由。
梧桐路离火车站不远,许苓茴踏进那栋熟悉的老房子时,闻到熟悉的香味。
林天南系着围裙出来,喊着“我们小茴回来啦。”
她丢下行李,只抱着盆栽上前,拥住林天南。
林天南问她花哪来的。她说朋友让她转送给他的。
在白述年第二次带她逛他的小花园时,她偶然说了一句,“我外公也喜欢捣鼓些花花草草。”
所以,她回来的这天,白述年给她送来一盆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