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巨大 直达底部
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64】

秋霜那边一通好找, 几乎要将箱笼翻转过来,也没寻到玫瑰花露的影子。想到太子妃还在后院等着, 她也不敢磨蹭太久, 索性去了下人房,将睡下的谷雨摇了起来。

谷雨睡眼惺忪的嘟囔道,“玫瑰花露?咱们来这没带玫瑰花露啊, 昨儿个收拾妆奁时, 主子说带一瓶茉莉花露就行了。”

秋霜道,“那你随我一同去后院禀告主子, 正好你伺候主子换衣, 我去厨房端燕窝。”

谷雨一向与秋霜处得不错, 听她这样说, 也起身穿衣裳。

两婢一道往后院的屋子走去, 还没到门口, 就见那块映着明亮的火光,空气中弥漫着一阵焦味。

“这是起火了?!”

“主子,主子!”谷雨登时清醒过来, 拔腿就往那边跑。

秋霜也反应过来, 见那火是从门边开始烧的, 忙上前拉着谷雨, “你疯了!前头烧得这样厉害, 你还冲上去。”

谷雨小脸煞白, 大声朝着屋内喊道, “主子,我是谷雨!您在里头吗?您应一声?”

“你绕道后头去看,这火势太大, 我去前头找人帮忙。”

秋霜面色凝重的说完, 转身就往前头跑去。

谷雨看着屋内的熊熊火势,眼泪直流,边哭边往后头的窗户跑去,看能不能寻到门路。

“什么?太子妃还在里头?!!”

李贵那头一听秋霜禀告的事,登时吓得三魂归天七魄入地,声音都有些劈叉,“太子妃不是在主屋歇下了么?怎会去后院沐浴?”

秋霜急道,“太子妃说不想打扰殿下休息,就去后院了。这火也不知道是怎么起的,李总管你还是赶紧去禀告殿下吧?”

“好,我去找殿下,你先带人去后头救火,无论如何,务必保证太子妃安全!”

“是!”

两人兵分两路。

走到主屋门口时,李贵嘴里都发苦,却是丝毫不敢耽误,急急忙忙拍着门,喊道,“殿下,大事不好了。”

他喊了好几遍,里头却是半点动静都无。

李贵心头奇怪,太子爷一向睡眠浅,稍微有些动静都会醒来,怎的今日自己都这般喊了,竟迟迟没反应?

想到后院的情况,李贵权衡一番,还是壮着胆子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缠枝牡丹翠叶熏炉燃着上好的沉水香,床帷间,衣衫凌乱的太子爷长眸紧闭,睡得正香。

李贵又一叠声喊了好几声,很快也察觉出不对劲来。

来不及细想,他上前试了下鼻息,见还有气,稍缓了口气,须臾,低低道,“太子爷,奴才冒犯了。”

说着,他便探出手去掐人中。

后院的火势愈发猛烈,四个侍卫连番拿着水桶去浇,跑得满头大汗。

谷雨也提了好几桶水,最后脱力的跌坐在地上,哭得几近断气,“我转了好几圈,喊了那么久,里头一直没有回应……早知道我就不该睡的,出门前侯爷夫人还交代我好好照顾主子,呜呜…要是主子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秋霜心口发闷,心道,若是太子妃有个三长两短,咱们都得死。

就在火势即将扑灭时,两道身影从夜色中走出。

“太子爷,太子爷……”李贵看着前头那道跌跌撞撞的高大身影,嘴里想喊“您慢些,仔细跌着”,又不敢喊,只得小心翼翼的唤着“太子爷”。

裴元彻脸色铁青,一只手捂着还有些发晕的额头,药力尚存,他脚步都有些虚浮,连衣袍都来不及穿,只随便披了件玄色麒麟纹外衫。

他大步走向那屋子,只见屋子被烧毁了半边,尤其是接近门这处,漆黑枯朽一片。

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谷雨趴跪着,朝着裴元彻磕头,“殿下,我家主子还在里头,快救救她吧!”

裴元彻眸光一寒,英挺的眉眼间满是厉色,看向那些侍卫,“太子妃还在里头?”

侍卫们浑身发颤,“殿下,里头实在烧得厉害,房梁也倒了,正好把门口挡住了。”

“一群废物。”

裴元彻暴喝一声,随即大步走向一个侍卫,夺过他手中水桶,哗啦一声就往身上浇了个遍。

“殿下!!”

李贵等人惊呼道。

下一刻,就见裴元彻裹紧外衫,大步往火场里冲去。

“殿下,万万不可啊!”李贵腿都软了,来都来不及去拦着,转眼去瞪那些侍卫,“你们是要死,还不赶紧进去!”

侍卫们两股战战,硬着头皮冲上前。

不消多时,裴元彻又从火场里疾步走了出来。

李贵心道阿弥陀佛,忙冲上去检查,“祖宗爷您可有伤着……”

当看到太子爷脸庞阴沉如水,也不知是烟灰沾黑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李贵眉心猛跳,难道太子妃不好了?

还没等他斟酌着如何问,头顶就传来一道沉哑的嗓音:

“拿着孤的玉符去刺史府和官驿,就说有人行刺,即刻关闭扬州城的所有出入口,调动所有人马搜寻全城,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要放过!”

稍作停顿,又听到,“顺便将御医叫来。”

李贵愣怔,虽有些不明白为何突然调动人马,却也不敢多问,接过太子玉符,忙跑着去了。

……

主屋内,烛火凄惶摇晃。

裴元彻端坐在竹节椅上,掌心捏着那枚珍珠流苏金玉步摇,面上情绪晦暗不明。

匆匆赶来的御医连口气都没歇,径直去检查桌上的酒水与糕点。

糕点没问题,检查到壶中残留的酒水时,御医的脸色陡然变了。

“殿下,这酒水里混了不少紫精草粉末,若喝多了,能使人昏迷。”

“紫、精、草。”

裴元彻薄唇轻启,一字一顿的念道。

须臾,他嘴角扯出一抹清冷的弧度,缓缓抬眼,看着地上跪着的秋霜和谷雨,语气森然,“你说,太子妃让你去找玫瑰花露?”

秋霜额头都磕破了,面色煞白道,“是,是……”

谷雨则是哭道,“咱们就没带玫瑰花露出来啊,奴婢收拾妆奁时,还特地问过太子妃要带哪样,她说带茉莉的就好。”

闻言,裴元彻捏着步摇的手指骤然收紧,上部的珍珠宝石花也被捏得支离破碎,尖利的金线扎进皮肤里,他却浑然不知疼痛般,嘴角的笑意愈发张扬,也愈发的冰冷,令人胆颤。

“好,很好。”

他咬牙道,“好一个惊喜。”

在火场转了一圈没寻到她身影的那一刻,他便有所预感。可那时,他依旧抱着侥幸,不愿意去往这方面想,可现在——

一桩桩一件件串联起来,不得不让他相信,这一切都是她计划的。

她要离开他。

就像前世那般,果断决绝的离开他。

裴元彻眼尾发红,呼吸变得粗重,漆黑的眼眸好似冰冷的深渊,寒光逼人,叫人不敢多看。

倏然,他将手中碎裂的步摇掷于地上,怒喝道,“找,给孤找!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她给孤找回来!”

………

皎洁的月光清透,朦朦胧胧的笼罩着运河码头。

“那边是怎么回事啊?怪骇人的。”

“我听他们嚷嚷着好像是要找什么刺客?衙门的兵都出来了!唉,这花灯会怕是办不下去咯。”

“哎哟这刺客也真是的,好好一个中秋节呢,他跑出来捣什么乱呐。”

“谁说不是呢!欸,船家,咱们这船还能不能走啊?”

“就是啊,能不能走啊,我家里人明早还在码头等着接呢!”

刚打听完消息的船夫快步走了回来,一脸为难道,“哎哟,这杀千刀的贼刺客真是瞎了心眼子,竟敢行刺太子殿下。现在全城都戒严了,官兵要挨个搜查呐!各位客官赶紧将路引和户籍册子准备好,我瞧着再过不久就到咱们这艘了,早点给官爷们检查好,咱们也能早些出发。”

众人听到这消息也都松了口气,顶多是检查一道,麻烦就麻烦些吧,能发船就成。

一时间,船上众人纷纷打开包袱,拿出个人的路引与户籍来。

坐在顾沅身侧的妇人将孩子放在一旁,从衣襟里掏着,见顾沅一动不动的,操着浓重的口音问了句,“大妹子,你怎么不拿啊?”

顾沅怔怔的,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意,“拿,这就拿。”

她从外衣里拿出她的“户籍”与“路引”,心里虚得不行——这两样,都是她仿制的。

官房文书用的字体,她曾经研习仿写过,虽与雕版印刷的感觉差了点,但写在桑藤纸上,乍一看还是有八成像的。

至于户籍与路引上的章,也是她自己雕刻的,她对扬州的章纹不熟,所以两个章都是按照长安的样式来的。

原本想着天黑人多,她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其貌不扬,只要态度放好些,官兵也不会仔细查看,顶多拿着瞄两眼,就放她过了。

只要能出扬州城,到了下一站,她就花钱去买个户籍和路引,从此改名换姓,重新生活。

可她千算万算,怎么都没想到裴元彻的反应竟会这般迅速!

是天要亡她么?

顾沅紧紧捏着手中的文书,心情沉重,现在官兵挨个排查,自己一个拿着长安户籍与路引的人,会不会被归为可疑人士?

若真被官兵抓了,那她还能跑么?

还是现在下船,想办法在扬州城内混过一夜?

她眉心紧拧着,侧眸看向窗外,只见码头上一排排火把,将河面都照得通明。

那些官兵,整齐划一,看身上的袍服,有扬州府衙的官差,也有东宫的侍卫,他们每朝这边挪动一些距离,顾沅的心就往下沉重几分。

若是被抓回去,裴元彻会怎么对她?

她恍惚想起前世,文明晏带她逃跑那一回,裴元彻追了上来,拿鞭子指着他们,宛若修罗,满是杀气。

他将她拽到马背上,掴着她腰身的手,恨不得将她的骨头都捏碎一般。

回去后,他亲自将她锁在侯府的院子里,门窗钉死,又派了宫里的嬷嬷盯着,她的父母兄嫂都不能探望。

就像是被折断翅膀的雀,她被锁着。

直到东宫迎亲的仪仗到来,他才打开了锁,牢牢地捏着她的手,将她送一个小小的牢笼,牵到了另一个大的、金碧辉煌的牢笼。

从此,她再没踏出过那座牢笼一步,死也死在了那里。

回想往事,顾沅胸口一阵发闷,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不能被抓回去,不能。

这回要是被抓回去,他会像前世一样锁着她,甚至……变本加厉。

顾沅紧紧掐着手指,到底是坐以待毙,还是继续跑?

抬眼看着外头快要排查过来的士兵们,她眸光一沉,猛地站起身来。

身侧的妇人一惊,“大妹子,你这要去哪啊?”

“我有些胸闷,想去岸上透透气。”

顾沅快步往外走,刚走到甲板上,还没踏上岸,就见一分队的士兵往这边走来。

她心头猛地一颤。

想进,无可进。

想退,也没退路。

眼角余光是银光涟涟的水波,她舌根泛苦,难道……要跳河?

老天真不给她活路了?

那队官兵已然走了过来,见她个身形矮小、容貌粗鄙的妇人,只瞥了一眼,就去与船夫说话。

盘查很快开始,一官兵走到顾沅面前,例行道,“官府搜查要犯,把你的户籍与路引拿出来。”

顾沅有些木然,默了默,垂着脑袋,伸手往衣襟去掏,手在颤抖。

妇人胆小,官兵倒也没觉得有啥不对劲,只不耐烦得催道,“你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耽误爷的差事!”

顾沅压着声音应了声,闭了闭眼,心下一横。

看就看吧,若是过不了,要杀要剐,她也认了!

就在她捏住文书时,忽然,一道粗犷的嗓音从岸上喊来,“官爷,我娘子的户籍与路引在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