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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等车时,蔡抒垂袖,躬身行礼,脸上挂着笑容:“恭迎娘子,但凭好风,今日之后如登青云。”

燕攸宁意外看了蔡抒一眼,还以笑容:“阿胭身在淤泥中,何敢望远,蔡先生抬举了。”

说罢,她抬足而上,矮身便要往马车离去。

车驾华盖未动,忽听得驭夫牵马拉缰的声音,“大胆马奴!”

燕攸宁人还没坐下来,心蓦然抖了抖……霍西洲来了?

她立刻掉头,拨开了马车帘帷,只见车驾前,赫然停着霍西洲,仍旧那么一身布衣短褐的装束打扮,人怔怔地停在她的车前,像是痴了般一动不动,目光幽深而平静。

大约是昨日说了去找他,却没找,今日便要直接等车回府了,他等不到人,所以过来寻自己了。燕攸宁叹了口气,对蔡抒道:“蔡先生,这是我的马奴,他很听话,我同他交代几句便来,不耽搁时辰。”

蔡抒恭恭敬敬地让开,挂着微笑:“娘子请。”

燕攸宁钻出了马车,举步踩上实地,等罗裙放下,慢慢朝霍西洲走去。走到他近前,用余光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跟自己过来。

葛兰苑后不远,便是那块草料垛子,燕攸宁闪身过了那草垛,霍西洲跟在后脚弯进来。

等身后无人,他突然快走几步,呼吸加重了许多,在燕攸宁惊讶他这是突然变了个人时,他的铁一般的臂膀蓦然紧紧搂住了自己,将她抵在了草垛边的一块垣墙上,燕攸宁的背后撞上了墙,她闷闷地哼了一声。

胆大包天的马奴,却用双臂起牢笼,桎梏住她,封锁了她逃开的去路。

燕攸宁简直不敢相信,霍西洲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居然敢对自己如此无礼了,只见他胸膛急遽猛烈地起伏着,感觉他浊重的呼吸喷薄而出扫在自己的耳畔,燕攸宁的心随之跳动得更快了。

“你……你作甚么?”

她内心当中,是又期待,又不安,又害怕。

好像还是期待更多些。

她今天就要回国公府了,回去了以后,再与他碰面,只怕都成了某种奢侈。

她其实是盼望着他今天拦下她,能够说些什么的。

看男人这样子,估计也是憋坏了,憋不住必须要说了。

虽然也不期待这个锯嘴葫芦有一天开了口能说出什么荡气回肠的情话,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马奴在拦住了她,又深呼吸了这么久,像是终于做足了准备,准备好要向她表白的时候,开口就是这样一句——

“娘子,”他还稍微停顿了一下,用他自以为慎重的那种急吼吼的口吻,石破天惊地来了个后面几个字,“做我的女人!”

第28章 阉了我?还是杀了我?……

燕攸宁不知道霍西洲是从学来的如此老土的表白, 但因为是从霍西洲的口中说出来,她竟觉得很锥心。

这个男人在她面前,一贯是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的。他应该也知道, 其实她不喜欢男人这样。

她一直想要的是一个强大的, 能够保护自己,也保护她的男人, 就像梦里在她的不断美化之下那个身材伟岸至极,谈吐间举重若轻, 却有着挥斥八极的力量的男子。

霍西洲慢慢低下头, 漆黑发亮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娘子看, 他粗重的呼吸终于慢慢地放轻了, 到最后,仿佛停了下来一样, 燕攸宁就感觉到他的肩膀好像动了动,没过须臾片刻,一只手抬了起来, 指腹温温柔柔地擦过了她的脸颊,干裂起皮的手指有着粗糙的质感, 摩挲过她的脸, 直至滑入他的颈后, 五指收拢将她的颈子一手便握住了。

“娘子。”

他低声地唤她。

燕攸宁还以为霍西洲会亲自己, 但他还是没有主动, 有点泄气, 但还是回了一声“嗯”, 语调懒懒的,既烦躁时间不等人,又……不舍。

“我要从军。”

他在她面前, 低低地说道,语气口吻无比沉重。

燕攸宁这回真真吃惊了,她猛地抬起眼睑,“霍西洲你说什么?”

霍西洲的目光仿佛能看进她心里去,他低声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听从娘子的安排,去从军。”

“娘子,你可以等我么?”

“我只想要你。”

他一口气说了好几句,这实属难得。

燕攸宁也呆住了,觉得面前的榆木疙瘩居然也有开窍的一天,太难得了,她回头说不准还要写个传记记录下来。

“霍西洲,你说什么?”燕攸宁听不够,接着问他。

“我想要你。”

他老实巴交回。

燕攸宁于是大快,以捉弄戏谑他为乐:“想要我?你怎么要我?哪种要?”

她的口吻甚是得意,那种得意令人咬牙切齿。

但霍西洲不会对他的娘子咬牙切齿,甚至永远都不会有半点这种恨意。

他只会暗了眼睛,将她更紧地抵在墙面上,右手扶住她后颈,俯身朝她亲了下去,切实封缄了她红嫩柔软、喋喋不休的嘴唇。

燕攸宁的桃花眸子睁得圆滚滚的,里边的清波漾了漾,媚意内隐,危险而迷人。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作茧自缚,笨呆子不会亲,蛮横地吸吮、啃咬,亲得她好痛!

霍西洲粗蛮地咬她的唇,撬开她的齿关,学着上次她对自己做的那过分的举动,以牙还牙地长驱而入。脑中意识模模糊糊的,只朦胧地想道,应该是这样的,娘子就是这样对他的,他现在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样才算公平。

燕攸宁被他亲得头晕目眩。

她伸手推他,才令他终止了种种残暴举动。

霍西洲稍停了下,手还握着她的后颈不动,只见此刻娘子红唇娇软,仿佛被暴风蹂.躏过后的残花,双眸噙着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这令他感到有些懊恼和沮丧。

“霍西洲!”她语含控诉,眼波幽怨。

霍西洲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娘子,也不知为何,蓦然想到了在马场,因为忍不住碰了一下她的玉足,被她绑了一整夜险些等到天亮就被她绝后的事情。一股恶劣的无名火肆意妄为地占据了上风,男人的邪恶作祟,令他想再看看她还会不会一生气就要阉了她。

他欺身而近。

“杀了我?还是阉了我?”

燕攸宁一愣,他那道过于让人沉迷的声音再度响在她耳畔,这一次甚至带了点委屈不满的味道:“是娘子要引诱的。”

纵然只是马奴,命贱不值一提,但这颗心却是完整而干净地,清清白白供着她。既然引诱了他,就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早在上一次那个下雨的夜晚,他就想这么做了。

霍西洲恶向胆边生,不再理会她那些徒劳的挣扎,更紧地将她按在墙上,俯身,再一次咬住她的红唇。

燕攸宁呜呜两声,发髻在身后的垣墙上磨,几乎磨散了,她开始哀求他。

奇异地,生平第一次,她竟会哀求一个人,还是一个马奴。

她想时辰快到了,在这么蹉跎下去,那边蔡抒的人会发觉。燕攸宁想让霍西洲松开。

她屈膝撞开他的腿,哼哼了两下,初发的花苞般的酥软起伏激烈而急促,伴随着大口呼吸的声音,一缕缕鼻音揉入其中缠绵地飘了过来。

霍西洲松开她,气息不定,忍着听那让人血脉贲张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说道:“娘子,我在等你的答复。”

他俯身看着她,觉得她此时与以往相比似乎格外娇媚撩人。

燕攸宁想发火也不能发,因为他说的不错,是她自己要引诱的。不管是阉了他还是杀了他,她都舍不得,那种狠话也不敢往外放了,于是压抑着火气,闷闷地控诉:“你这坏东西,得志便猖狂,哼,迟早我要抽你一顿。”

果然,不说阉他,也不要杀他。

霍西洲的眉梢浮上了一丝笑意。

“娘子尽管抽。”

燕攸宁又哼了两声,见他还那样看着自己,像根木头似的戳着不动,终究是觉得耗不过他了,服了软:“我要回去了,你先松开我。”

她肩头的桃花衫被他扯落了半截去了,像是刚经历过什么,蔡抒他们还等在外边,霍西洲只得依言将她松开。

燕攸宁将衣衫拢上香肩,恨似的瞪了一眼霍西洲,瞪得他无语说不出话来,才握住他的手,打了一下他的手心。结果又被霍西洲反掌握住,他像不许她走一样,拽住她,只要不给回答,就不放手。

燕攸宁只得咬牙,“你放心,我没想跟别人,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办,我至多可以等你两年。”

两年……

说长不长,但对于霍西洲来说,足够用了。

他终于缓慢地抽去了手上的力道。

他的脸到这会,终于红透了。方才强吻娘子的时候,只顾着内心当中的痛快,别的倒没有多想什么。而娘子刚刚却说,她没想跟别人。

她没想跟别人……

这句话的意思是……

霍西洲按照自己的理解,理出了一个惊心动魄的答案,他的心搏动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急促,几乎要破肉而出。

“对了霍西洲,”她本来边挽着长发边往外走,已几乎要走出这片角落了,又回来,将木兰簪缓缓插入发髻间,凝着他的面,道,“我养在马场的那头小羊云朵,麻烦你照看一下,我会回来看它的。”

借口来看你。

这意思够明白了吧。

霍西洲这不开窍的,却没咂摸出这话当中的深意来,只想到娘子惦记羊羔,却不说再来看自己,不大欢喜,神色悒悒不乐。

被娘子这么盯着,却不能说不好,他恹恹垂眸,披覆而下的乱发掩去了脸上的神情,闷闷地答:“我知道了。”

燕攸宁料他懂了,应该没别的事了,她转身走了出去,等候在草垛子外边的绯衣立刻跟来,见娘子衣衫似有不整,心下也不敢猜测发生了什么,只是忙着替娘子打理起来。

“绯衣。”

娘子突然唤她,绯衣才茫茫然答了一声“唉”。

小丫头眸若水杏,干净而剔透,看得燕攸宁心神安定了不少。这丫头其实已经知道自己待霍西洲的不同,之前也让她跑过几次腿,她虽然不敢明着问出口,心里多半猜到了,自家娘子看中了那个本领过人的马奴。

燕攸宁之所以敢当着她的面这么干,是因为她想起,前世到了后来,她和李苌可以说是离心而离居,他厌恶了自己这个王妃以后,便连看她一眼都嫌弃。但作为男人的自尊他却没丢,任凭他在外头花天酒地夜戏数女,她不过一日晚归便被他查到以后大发雷霆。她不肯说去了哪,对李苌也无半点好脸色,他气恼不过,拿了她身边的婢女开刀,趁着她不在府中时逼问绯衣不过,竟然将她打杀了。

那会儿夏国公府已经倒台了,昔日的高门贵族,一夕如云烟散尽,她这个凭了身份嫁给他的夏国公府嫡女,更加算不得个什么香饽饽,被东淄王府上下以太妃为首羞辱了个体无完肤。打杀一个跟了她多年忠心耿耿的婢女,也不过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

“霍西洲的事,你不要对任何人讲起。”

她知道,只要她这么吩咐了,绯衣是一定不会泄露半个字的。

绯衣把脑袋重重点了点:“娘子放心,杀了绯衣也不说!”

燕攸宁眼眸微黯,握了握她的小手,低声道:“走吧。”

蔡抒等人等候已久,娘子姗姗归来,他特意留心了一番娘子,娘子比起方才离去时,有一绺本该挂在木兰花簪左侧的碎发现如今挂在了右侧,当娘子从面前走过时,身上的气息仿佛被一种不合时宜的味道冲淡了,变得复杂了许多。蔡抒收回视线,也屏住呼吸,请娘子上车。

“蔡先生,我这边已经料理妥当了,马场交给陈瑛,还有我这个忠心可靠的马奴,以后自然不会有事。想必蔡先生也知道,这位马奴就是之前在马球赛事上搭救了大娘子的。”

蔡抒露过些许惊讶之色,倒是有听府上下人说起过,大娘子坠马当时,境况凶险,幸得一黑面马奴挺身而出,伸手敏捷,犹如天兵神将,挽救了大娘子于更大的危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