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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第49章 我要娶你。

李苌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停在了天子的帐外,“陛下,李苌请见。”

天子回道:“进。”

单从这不带感情音调的一个字, 李苌立刻就判断出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天子传令召见,说不定是接到了风声。

李苌强装镇定, 艰难稳住脚步,颤颤巍巍拨帘而入。

“陛下召见侄儿……”

“李苌!”天子一句话, 便令李苌脸上硬挤出来的笑容僵住了,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天子失望至极, “实话实说,你对夏国公府的两个女儿, 存了何种想法?”

李苌心中更是咯噔一声,猜测天子这是已有察觉了,掳走燕攸宁的事情……很有可能与自己有关。

但他也相信, 天子目前手中还没有确实得证据。因为他的三名死士已经回来了,天子没有抓到人。现在他把自己叫过来审问, 只是虚张声势地诈他。所以, 他没有必要老实地交代。

“陛下, 臣对国公府的二娘子一见惊为天人, 此事国公也知晓, 先前有意定下婚约, 只可惜突生变故。”

李苌语气诚恳地抱拳说道, 脸上看不出任何作伪痕迹。

天子道:“既然如此,怎又转慕她人?莫非你心中真正所慕的,不是燕家的女儿, 而是燕家国公府的地位?”

这话问得直白,一举切要害。李苌明知道当下天子没有立储,他厌恶官员与宗室子弟来往密切,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的野心。

“陛下,侄儿绝无此意。”

李苌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天子将信将疑,健阔身躯沉凝地被笼于烛火光中,在地面投掷出修长黢黑的影。

李苌接着又道:“陛下明鉴,侄儿只是以为,昔日本有意迎娶燕家的二娘子,但如今她成了庶女,那么,侄儿究竟是要依照旧约娶她,还是,求娶如今的燕家大娘子?侄儿一时犹豫难以抉择。”

天子道:“此事并不难办,那燕夜紫已不堪为你正妻,不若抬其为妾,朕想国公应当不会拒绝。”

这是天子美意,如果天子有意撮合夏国公府与东淄王,燕昇自然不会说半个不是,只怕还会欢欢喜喜地点头应许。毕竟她那个跌了身份的女儿,已经在长安城闹出了好大一桩笑话,她过往因为心高气傲的罪过的人无不伸长了脖子正等着看她今日的下场。这时节,如果她成为李苌之妾,燕昇必然满足。

天子先前已经将他嫡生的女儿许给了霍西洲,天子知晓燕昇必然看不上霍西洲,此举将会引起夏国公府极大的抵触。天子并不喜欢与心腹臣子针锋相对,不若就让他另一个女儿,尝点他想要的甜头。两相折中,燕昇的反应便不至于激烈了。

李苌却颇有犹豫:“陛下,这……”

天子反问:“怎么,你不是对燕夜紫一见倾心么?”

这是李苌方才亲口承认的,照他的朝三暮四见异思迁,恨不能天下美人尽入吾彀中的德性,纳一个容色殊丽的娘子为妾,岂不是正中下怀?

李苌越抗拒,就越证明其中有猫腻。

当然天子了解李苌,他干得出劫走燕攸宁的事情,不但干得出,他还有这个能力。李苌并非一无是处的庸人,否则天子不会在他的身上投注过多的希冀,但李苌的才,全部用在了寻花问柳之上,如果让他绑架一个美人,他思来想去察纳谏言,也能整出个勉强周密的计划。

此外,天子还了解到,昨日出入大营的,另有几个生面孔。

这几个生面孔既非营内人士,也非李苌下属,而是这附近几个做贼的百姓。大猎中途,难免有些兵卒因为打猎不成,分不到上好的炙肉而求助于附近的村民百姓,便常有百姓乔装进来送肉蔬。这几个人,就是真正掳劫国公府大娘子的人,而李苌的人,只是顺势而为,帮助他们设计逃脱,又单独抓走了燕攸宁。

这个一开始出坏主意的,十有八.九是燕夜紫。

而她的目的,就是嫁给李苌。

这下,天子自忖罚了李苌,也成全了燕夜紫的好事。

李苌不敢有异议了,毕竟是自己搬起的石头,就算砸了自己的脚也只能闷声不吭。

“侄儿叩谢陛下美意。”

他咬牙攥拳,一个头磕到了地上。

……

霍西洲独自一人步出了天子营帐。

极目远眺,石桥那畔有白帐林立,篝火点点,因隔得太远,就像是明炽的无数萤火在野马尘埃之间浮游。

他负手在原地看了片刻,似乎方才想起陛下的话。

君无戏言,娘子是他的女人了。只要此行顺利,他就能回来迎娶她。一想到这里,霍西洲的胸口便禁不住热血沸腾,滚烫无比。

少年壮志,试手补天裂,似乎都可暂时抛下,只要她如花美眷,依偎在他的胸怀。

正这么想着,肩膀蓦然被人拍了一拍,霍西洲一怔,暗惊自己居然想得这么出神,连有人不声不响就到了自己后背都未察觉,若这是战场只怕已经够他死上数回了,身后的小手却慢慢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她用一种假兮兮的苍老嗓音促狭地说道:“猜猜我是谁?”

霍西洲蓦然翘起了唇角,身体亦缓慢放松下来。

是她。

她身上自然散发的气味他比任何人都熟悉,也是因为太过于熟稔,他的身体的本能会快于意识地对此不加防备,所以当她欺入自己戒备领地之后,才可以毫不加掩饰地成功破防。

他的嘴角的弧度不断放大。

“宁宁,莫闹。”

身后便传出她娇憨的一声“哼”,她绕到他跟前来,“霍西洲,你怎么知道的?”

霍西洲笑而不语。

燕攸宁看着他,伸手碰了碰他额头上缠着的绷带,轻声地道:“还晕吗?”

霍西洲摇头:“不晕,好多了。”

燕攸宁点头,“那你跟我来。”

她的小手呲溜滑进霍西洲的掌心,与他十指紧扣,拽住他臂膀,拉他到别处。霍西洲虽然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但他不知道也不在意,任由她,去任何她想去之处,他安静不吭声地守护在她的身后。

燕攸宁带霍西洲最后停在了一面土坡前,正是前日程芳菱与贺退思退亲的山岗。

过荠麦青青,只见山坡下灌木蓊翠,流萤如屑,轻轻飞舞。

夜晚的露水打湿了山岗前的柔绿青草,不知不觉,人的鬓角也湿润了,沾上了粒粒晶莹。

燕攸宁放开他手,侧身望着他道:“我明天有一场马球赛,和清河郡主她们打,我们和程芳菱一队,你可以来看。”

正要说,命令他必须来看。

霍西洲已笑道:“必然。”他伸手,握住她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燕攸宁要抽回去,没有得逞。

“还有,陛下今日对你说了什么?”

燕攸宁很好奇。

霍西洲一想到陛下赐婚的事情,胸口一热,立刻老实承认,天子已经答应了他们的婚事,只要此行征讨南蛮顺利。

燕攸宁一听,顿时惊愕失声:“征讨南蛮?”

怎么会这样?

记忆里前世压根没有这一战。对南蛮宣战,是霍西洲以长渊王为名,讨伐霍乱西南的玄蛇教,大获全胜。怎么现如今成了大周出师,以霍西洲为先锋?

霍西洲亦被燕攸宁的反应惊到,“怎么了?”

为什么宁宁看起来这么惊讶,惊讶到,好像冲淡了她的喜悦。不知不觉,霍西洲胸口那股热血,也渐渐凉了下来,不再如先前搏动得欢腾了。

燕攸宁蓦然想了起来,是了,陛下想讨伐南蛮绝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没有这样做,是因为没有得到霍西洲这种年轻勇猛的将。现在,她无意间篡改了历史进程,很多事,已经不会照她预想的那样去发展了。以前她所改变的,无非是个人姻缘命运这样的小事,而这些小事一环扣一环地改变,草灰蛇线,终于牵出了这次的大事件。

大周出兵,征伐西南。

“洲郎,你答应了?”

她的嗓音有些发抖。

霍西洲困惑:“你不希望我去?”

燕攸宁摇头:“太凶险了,玄蛇教善于用毒,又占据主场之利……”

她实在不希望他去冒险,于是她又问了陛下给他多少人。听到说只有不足百人的时候,燕攸宁的眼眸瞪得宛若铜铃:“你疯了!”

百人先锋直插敌营,从十万大山后路突围?这战术真的有一点可行性吗?

要这么说来,陛下可真是信任霍西洲。

霍西洲坚定地说道:“娘子,你要相信,我可以。”

“我要娶你。无论如何我都要做到。”

固然,燕攸宁愿意相信霍西洲的能力,她不会看错人,然而,万一有一个闪失,岂非得不偿失?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这么危险的,生存几率微乎其乎的事情,她怎么肯放霍西洲去一意孤行?

她沉了脸色,道:“我不希望你冒险,就算为了我。人要往上走,可以有很多种办法,但是——”

后边的“不应该拿命作赌”尚未说出,霍西洲蓦然打断了她的话,“我等不起。”

燕攸宁滞住,他的神色依旧坚持:“宁宁,你已经及笄了,如果我超过了一年的时限,如果我没有完成陛下托付,国公和夫人会很快将你许配他人。”

燕攸宁咬唇:“所以,是我造成现在的局面的。”

“不怪你,宁宁,”霍西洲道,“你说得没有错,你是国公府的嫡娘子,而我,如果不想往上爬,就永远只是一个马奴,根本没有资格对你说出娶你之言。”

他用双臂搭住她的香肩,沉面,黑眸笔直地撞入她的眼波,“而且,你要相信我。我说可以做到,就一定会履诺。宁宁,你相信人的直觉么,我有种感觉,马到功成,我能胜,就像我已经胜过一样,我有这个自信。”

战术战策固然重要,天时地利固然重要,但霍西洲更喜欢以绝对的实力和速度去获得最大的胜利。

燕攸宁本来心神不宁,但他这句话神奇地有股抚定人心的作用,她已经缓和多了,于是扣住他的臂膀,用力压住,凶恶地瞪他:“你敢不凯旋,我会追你到死!”

霍西洲被他攥住的臂膀一震。

他瞳孔震动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肤光胜雪,桃花眸潋滟流光,最是勾魂荡魄的一抹红唇,色若初樱,夭夭含情,霍西洲情难自已搂住她的细腰,轻巧地勾到怀中,垂目,炙热的唇亲吻起她的芳泽来。

月色绰绰,挂在高岗上的老柏树满树的绿叶之下,人影交缠,衣摆拂动如莲。

第50章 怦然心动

燕攸宁身上伤势无大碍, 崔宝玑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可以在众人面前赢她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燕攸宁应约在先, 自也不会让她失望。

趁男人们大多去狩猎之际, 贵女们扫开场地,清出大片围场。

崔宝玑与林墨池一队, 燕攸宁与程芳菱一队,双方各执不同颜色的月杖, 崔林二人为紫衣紫杖, 燕攸宁与程芳菱为绿衣绿杖, 各有三名贵女加入队伍, 阵线顿时拉开。

崔宝玑扛月杖于肩头,盈盈笑道:“燕攸宁, 这回不是你夏国公府主场,可没那么多便宜给你占了!”

燕攸宁伸手,四指一弯, 微笑:“尽管放马过来!”

崔宝玑高傲地一哼,随即倾身向右手边的林墨池:“喂, 你打起点精神, 抖擞抖擞, 千万稳住后防。”

但林墨池的目光却并未落在她身上, 双眸平视前方, 一动未动, 崔宝玑感到很是惊讶, 一扭头,只见球场之外林墨池目之所及处,立着一人, 正是燕攸宁所喜爱的那个马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