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盈咬了咬牙,目光看向了一边的池塘,她人都在这里了,只要太子妃能够见她,她就能把东西交出去。
“你们几个还不赶紧快去帮奶娘!没见奶娘年纪大了制止不住她么?”眼见着几个回合奶娘还没拿下那婢女,周云云不耐烦道。
她身边的几个婢女都是从周国带过来的,对于自家公主的脾气秉性那是了解的很,一听她这话便知道她没了耐性,当下上前一人一边按住了满盈的肩膀。
满盈没了办法。
匆匆从怀中拿出了拨浪鼓,用尽了力气朝池塘那边一扔,小小的物件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落入池塘时扬起不大不小的水花,此后便安静沉入水底,再没有露面。
周云云没成想这奴婢宁愿将东西扔了也不愿意给她看,气得不行,扬手便给了对方一个耳光,“你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把东西给扔了?你可不要以为你是月贵妃的人我就不敢动你,本公主可是太子府的人,就算本公主要了你的命,月贵妃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被打的脸很快红肿,满盈红了眼眶却是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她未曾想过这周国公主居然如此无理取闹,自己不过前来替娘娘送个东西罢了,居然会受此威胁。
可从她的眼中,满盈却又能感知到她的认真。
她被强迫着跪在了地上,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奴才,若公主真向娘娘要了自己,娘娘也是没有任何法子的。
满盈低眉看着地,却是再不发一言。
周云云这几日都在细细想秦蓁说的话,从原先的不信到现在的不得不被迫接受,她从未如此讨厌过自己的身份,她以为自己进这太子府是百利而无一害,可从那人口中才知,她不过是个笑话,是个随时都会出问题的隐患。
她还未承认自己的无用,却是有人上赶着想要证明秦蓁的重要性。
这让她如何不生气,如何不嫉妒!
“你倒是说说,想要怎么个死法?”
她长长的指甲打在了对方的脸上,周云云微微俯下身子,冷笑着看着对方顺从的模样,早这样不就好了?奶娘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手,“来人,把她扔到柴房里去,不准给她任何吃的,若是宫里来人,尽管告知本公主便是。”
满盈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公主……公主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奴婢计较了,奴婢还要回去伺候娘娘呢,娘娘若是找不到奴婢的话一定会担心的,还请公主饶奴婢一命!”
金如云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奶娘将人拖走,情不自禁哆嗦了两分,连忙跑向了菡萏院。
等到了门口还心有余悸,不停的拍着自己的胸脯安慰着自己。
含夏见她这模样觉得好笑,开口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跟着呢。”
金如云知道对方是在打趣,脸色却很是不好,“刚刚我进来时,正好看到周国公主身边的奶娘押着一个奴婢不知道去了哪里,那奴婢的叫声很是凄惨,也不知道她怎么得罪了那公主,我见她脸上还都是伤呢。”
含夏闻言看了眼躺在贵妃榻上的人,小声道,“人家公主行事我们就不要去凑热闹了,许是那奴婢惹到了公主。”
金如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榻,抿了抿唇不再开口。
含夏的意思她知道,太子妃一向打抱不平,若是知道这事儿,是一定要出去和那周国公主理论理论的。
可眼下这场景,着实不是与那公主对上的好时机。
秦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她还很小,总是挂在三师兄的身上让他带着在无妄谷里疯跑,她喜欢在无妄谷里的一切,喜欢那里的环境,喜欢那里的生活,更重要的是,她喜欢那里的人。
师父总是最宠溺她的人,任由她无法无天。
大师兄就不一样了,在师父纵容她时,总能在适当的时机将她抓去教育,其余的师兄都怕大师兄,于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听大师兄的碎碎念。
虽说大师兄管她管的多,却也是最在意她安危的那个人。
无妄谷的生活无忧无虑,她着实很开心。
而后画面一转,仍旧是少年模样的百里霁撑着油纸伞站在雨中,看到雨中奔跑的她露出个笑来,他极其柔和的唤着她的名字,将她轻轻拉到了伞下。
她能够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和微扬的下颚。
那时候她想啊,她要一辈子都和霁哥哥在一起的。
让霁哥哥下雨天给她撑伞,晴天带她出去玩,有空的时候教她写字。
可温情的画面未曾持续多久,她的眼前却又出现了娘亲痛苦的模样。
她的娘亲,被人用绳子绑着挂在半空,是她,亲手拉下了绳子结束了娘亲的生命。
娘亲让她好好活着,可这世上独独留下她一个。
让她如何好好活着?
秦蓁似乎陷入梦魇之中,孩童的哭泣声和娘亲的嘱咐不停的在她耳边盘旋。
她还未曾找到阿衡的尸首,是不是能够证明,阿衡有可能还活在这世上?
可秦婉如的话也依旧在耳边回旋,她和她说过的,百里霁不会留下那样一个祸患,作为秦家的最后一个男丁,他是绝对不会留下他的命。
“衡儿……”
含夏率先发现了秦蓁的不对,快速到了榻边轻声唤道,“太子妃,您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阿蓁姐姐……”金如云半跪在榻边,外公说了,太子妃太过生分,叫师父又会给旁人留下口舌,因此便叫姐姐。
可在她心里,却是比姐姐还亲。
秦蓁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的是雕花精美的廊檐,耳边焦急的呼唤不绝于耳,她语气平静,“含夏,你和如云先前在聊什么?”
含夏与金如云对视一眼,似乎没想明白自家太子妃这是怎么了,“含夏不过就是和姑娘闲聊罢了,没说什么,倒是太子妃可是梦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不开心?
秦蓁嘴角上扬,笑意却浮在表面,“无事,如云,前些日子要你背的可是记住了?”
金如云点了点头,“如云都已经记下了,阿蓁姐姐可是要抽背?”
虽说金家也让女子上学堂,可金如意看不惯金如云,自然是连这个权利也要剥夺,因此到了太子府后,秦蓁才从容成祉书房里拿了书教她。
既然大司马将人送到太子府里是来学东西的,那她自然也得让她带些什么回去。
秦蓁对她的学业很是上心,因为她发现对方在政事上面竟是极有天赋,很有自己的见解,前些年,算是被金家给耽误了。
如今人在她手底下,她能挽救回来的,自然是要去做的。
“含夏,将东西拿过来。”
含夏称是,脚步飞快的朝着书房跑去,途中经过金如云先前说的地界,特意放慢了脚步,只见两道血迹显露在地上。
她心中一惊,急忙别开了眼。
……
从离月宫回来的秦筝心情倒是舒缓了不少,如今有贵妃娘娘的人贴身保护着她,她的人身安全定然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这种心情只持续到她推门而入自己的房间时。
屋内昏暗,她才将将进屋,因此并未点灯,可就着黑暗,她隐约借着月光在房间之中看到了一个人。
秦筝心中紧张,正要趁其不备从屋内跑出去,却忽觉耳边一阵风飘过,她身后的门便自动关上了。
“谁!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
她被吓了一大跳,正想向原先看到的人影瞧去,那地方却早已经空了。
“堂堂浔阳小诸葛,居然也会这么怕吗?”
秦筝咽了咽口水,心跳快的不像样子,听这话的意思,对方似乎是冲着浔阳小诸葛的名号来的。
可她根本就不是啊!
“怎么?小诸葛这是怕了吗?”
秦筝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她死死的抿着自己的唇,因为这身份得来的利益可不少,若是现在否认,指不定明日谁能够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打死她都不能否认。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呵呵,”那个声音笑了笑,似乎是觉得她这话问的很是愚蠢,“我们要的是什么,小诸葛不是应该最清楚了吗?识相的,赶紧把藏宝图给交出来,不然的话,小诸葛的弟弟,怕是要没命了!”
秦筝心中咯噔一声,她可从没想过这小诸葛居然还有个弟弟。
对方既然能够用他来威胁,这弟弟定然在原主心中很是重要。
秦筝转了转眼珠,回道,“你且先让我见见我的弟弟,待我能够确认他的安全之后,我才会告诉你藏宝图的位置。”
事实上,这是秦筝第一次听到有关于藏宝图的言论。
陆隐只叫她以浔阳小诸葛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这原主身上居然有这么多的秘密。
若她早知道的话,怕是早就将那藏宝图占为己有了!
这小诸葛不是在意她弟弟么,或许她见到那所谓的弟弟,还能知道些许藏宝图的信息。
秦筝这样想着,原先的恐惧倒是被藏宝图的诱惑给完全覆盖了。
若她得到了藏宝图找到了宝藏,那可是几辈子都无忧,还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吗?
“这可是你说的,明日的这个时辰,我可就在城外坡上的悬崖边上等着你!”
不等秦筝应声,这个人便从忽而从屋内消失了,仿若从未来过。
秦筝怔怔的愣在原地,直到门外敲门声响起才手忙脚乱的点亮了烛光,“秦小姐,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没,什么都没有。”秦筝匆忙回应,确认外面的人不会再过问才瘫坐在了的凳子上。
那人的意思,是想要一手交人一手交图。
可她又不是真正的浔阳小诸葛,她要如何去找到那图?
于她而言,她此刻可是既没有图,也不知那人是否真的是小诸葛的弟弟。
如此,未免太冒险了些。
可那藏宝图的诱惑……
又着实大了些。
秦蓁忽而放开了自己的手,满脸尽是无辜,“我不过是询问奶娘几个问题,何来杀了她?”
两人正想反驳,偏头看向奶娘却是惊骇了两分,这怎么可能呢?
太子妃明明掐了上去,可她们看向奶娘的脖子,却是半分痕迹都没有。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才好,只好闭了眼。
秦蓁冷冷扫过二人,最后目光落在屋内毫无声息的人,她走近了才看到,满盈头上的头发被人扯的脱落了一块,血淋淋的很是吓人,身上穿的衣服早已经看不清楚本来面貌,皆是被各种混杂在一起。
让人看去不适的是,她的肚子上似乎被人划过一刀,那刀口很深,像是把里面的五脏六腑都给掏了出来。
奶娘一个人倒是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看来还是这两人帮忙的。
秦蓁微微阖眼,却是有些不愿再回想满盈死前模样,她见过狠毒的人,可对一个无辜的人做到这种地步的,她第一次见。
“含夏,命人将满盈带走。”
含夏正要应声,忽而感觉身后有人靠近,转头便见那周云云小跑着前来,看到屋内的场景,忽而往外走去吐了。
奶娘跟她说那奴才身子骨不够健朗,她不过扇了她几个耳光就晕了过去,用水泼醒后还对公主出言不逊,她们气极了才抓了她的头发往地上撞,没成想撞了两下那人就没了气息。
可她没想到的是,奶娘三两句说完了的人,死后竟是这般模样。
秦蓁看着含夏和几人将满盈小心翼翼的从地上抱起来,又用手帕替她擦去脸上的血污,随后才将人从院中带走,转身对着周云云道,“公主,今日我怕是得问你要三个人。”
哪三个人,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
周云云吐完后脸色苍白,奶娘看着心疼,急忙跑了过去替她拍背顺气,“公主,这等脏污的地方怎么是您能够来的呢?您赶紧回前院去吧。”
说着,就要带着周云云回去,丝毫不曾在意身后说话之人。
秦蓁嘴角弯弯没有说话,手中的针却是忽而脱离了手指关节,准确无误的刺入了前方不远处人的膝盖后部。
奶娘只感觉膝盖深处一痛,初时只是好似被蚂蚁咬了一口一般,可不过转瞬,却觉得整条腿不像是自己的一样,往前才走了一步就突地跪倒在地。
周云云白了脸,她原本是想自己过来糊弄秦蓁将人带走的,虽说那人惨死的模样却是吓到了她,可到底奶娘才是她的亲人,她在意的,也不过就只有奶娘一人。
至于其他两人……
能留下来摆平秦蓁的怒火,也该值得了。
可如今,对方摆明了不想放过奶娘。
周云云咬着自己下唇,猛地转过了身,“秦蓁!你到底要做什么?难道你要因为一个宫女就对本公主的奶娘动手吗?你难道不怕本公主治你的罪?”
“不知公主,可听过这两句话?”秦蓁的语气淡淡的,可一字一句,很是清晰,“第一句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出嫁从夫。”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是严肃,可秦蓁脑中忽而闪现出容成祉的脸来,到底分了些许神。
“第二句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一来,公主已然嫁到了容国,在周国的那一套,还是不要再和我说的好。”
“二来,公主如今身为殿下的嫔妃,且还未得平妻的称号,我为正妻,你便是良娣,如此,你却是要听我的。”
要说第一点周云云尚且可以接受,这第二点,她着实生了怒意,“秦蓁,你不要以为你现在占了上风本公主就会任由你拿捏,谁都知道,你配不上殿下!”
“阿蓁配不上,谁配得上?你么?”
最后两字,无论何人听来都是极其嘲讽。
秦蓁偏头看去,那人就站在海棠院门口,浑身冷意一如他说的话,“你怎么来了?”
他下朝便去菡萏院,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人便算了,居然还能听到这样的话。
容成祉往前走了两分,嘴角带着先前说话时的嘲弄,站至两人中间,却是不着痕迹的将秦蓁护在了身后,“阿蓁为何会在这里?”
周云云见容成祉来了,急忙上前扯住了他的衣袖,面容却很是委屈,“殿下,秦蓁不分青红皂白就进了我的海棠院要带走我的奶娘和丫鬟,殿下可要给我做主!”
容成祉面无表情,他的阿蓁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更不是不冷静的人,她会这样,只能说明对方确实招惹到了她。
他转头时,猛然看到身后不远处的血迹,眼神瑟缩两分,双手却是扣住了秦蓁的肩膀,将人上下打量了许久才又放松下来。
秦蓁后知后觉发现他是担心自己受伤,心中升起异样情绪,才缓缓解释,“那不是我的血,是月贵妃身边的宫女满盈的血。”
月贵妃?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那人可是想要了阿蓁的命呢。
如今又来做什么?
容成祉皱紧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