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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他纵马潜行,除了马蹄踏雪时的沙沙声,竟然没有一丝声响,离破庙不远处是做小林子,谢怀源观望了片刻,下马斜靠在一棵树上,他的长枪就立在他身边,身后的将士肃穆地站在他身后。

现在这座破庙可热闹的紧,庙门口华鑫跌坐在正中央,双颊肿胀,原本遮住脸的长发被人粗暴的扯起,周围忽然都静了一下。

三牛呼吸渐渐粗重起来,他现在把什么李司徒还有银子都抛到脑后去了,眼前这个很可能是他这一辈子都见不到的美人,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向下集中,这把火足够焚烧掉她的任何理智!

破庙里的人纷纷探出头来,他们表情不一,有兴奋的,有幸灾乐祸的,有麻木的,更有跃跃欲试的,唯独没有一个人稍微表露出丝毫的同情,人性中的阴暗面在此刻暴露无遗。华鑫心中凉的彻底,连指尖都是冰凉的,手在身后摸到了一块尖锐的石头,锋利的棱角磨着她的手指,虽然她不知道这样能起到什么作用。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离开,离开这里!华鑫的嘴唇因为慌张而微微颤抖,又硬是咬住牙根,不让自己露怯。

三牛终于忍不住了,头一个想要伸手抓她,华鑫强忍着要心慌落泪的感觉,以及心底一点点蔓生出的绝望,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了过去!

谢怀源用长枪轻轻向前一点:“杀光他们,我只要她。”

训练有素的战士们很快地冲了上去,凌厉的刀枪被雪光映着,划出一道道凛冽的弧线,刀落时是银白的弧线,刀起时却带起粘稠的血光,鲜血汩汩而流,很快和白雪凝结在一处,成了粉红色的沫子。

华鑫脱力一般的看着这一切,只能无力地等死,一个修长的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却正对上一双隐约含着煞气血光的眸子。

“带她走。”他说

华鑫心想:原来是他。然后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破庙燃起一道冲天的火光,橙红色的暴烈大火几乎点亮了整个天空。

没人注意到,破庙后面,头发蓬乱,身形臃肿,被人揍得走路一瘸一拐的陈二娘,正面如土色地看着这一切。等到天色大亮,大火熄灭,她才敢一边仓皇的回头张望,一边连滚带爬地跑下山。

很快地,会稽城里就起了传言,说是昨日破庙里大雪天着火,把里面的乞丐全都烧死了,于是大姑娘小媳妇都以此为例,揪着自家的男人和孩子耳朵,警告他们不准乱点烛火。

不过另外一件事很快就是人们的注意力转移了,周朝的司马兼少保,未来的丞佐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拿了李司徒,并抄没了其家,李家上下百余口男子抄斩,女眷发配为奴。据说当日李司徒还未来得及反应,甚至还在家中饮酒作乐。人们感叹李司徒倒霉的同时,又一次感慨谢怀源的狠辣果决。

这两件事被人们谈论了很久很久,久到那座荒废的破庙被人重新建起,又来了一拨新的乞丐……

……

华鑫在昏迷中迷迷糊糊地醒来,以为自己还身处在那个噩梦一般的破庙里,惊慌地喊叫起来,随意抓住枕边的被子缩到墙角里。

过了一会儿,一个修长的身影应声而来,撩开帷幔。华鑫见有人过来,越发惊恐地缩到床的一角。

谢怀源见状皱了皱眉,转身走开了。华鑫慢慢地闻到一股甜香沁入鼻端,原本紧绷地神色渐渐放松,猛地眼前一黑,陷入了不可抗拒的睡梦之中。

这一觉睡得极好,华鑫眼皮动了动,才慢悠悠地醒过来,就听见旁边一个清冽的男音道:“你醒了。”

华鑫一愣,下意识地道“我醒了。”然后静静地回味了一下这浓浓的古龙风…她道:“多谢相救。”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华鑫抬起头想要瞻仰一下大反派的风采,却发现自己浑身发软,使不出力气来,她惊道:“我怎么了?”

谢怀源不急不慢地坐在她床边的椅子,扬眉道:“你昨晚太吵了,所以我给香炉里加了些安神的香——放得多了些。”

嫌弃她太吵就给她香炉里下药,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有个性啊。

因为他坐下这个动作,华鑫半天抬不起来的脖子才得以勉强地动了动,转过头盯着他的…腰带,惊恐问道:“你没对我做什么吧?”

“……”谢怀源大概不知道她哪里来得自信,略微静默了一会儿,才冷冷地斜了她一眼道:“你想的美。”

华鑫干咳一声,目光落在他的腰带上——然后就移不开眼了,金丝的腰带精致地交织着各色瑞兽,上面镶嵌着玉片金箔等各色点缀,她痴迷地盯着这条腰带,仿佛看到了她毕生的梦想。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就算是冷淡如谢怀源,也忍不住动了动眉毛,站起身后退几步,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

这个本来很暧昧的场景真是相当的…诡异,华鑫青蛙状地四肢软绵绵地贴着床,谢怀源捏着她的下巴,好像拔萝卜一样把她慢慢地从床上‘拔’了起来。

大约是谢怀源自己也觉得这个场景相当诡异,所以一松手,‘啪’华鑫又软塌塌地趴了回去。

华鑫的脸被闷在被子里,声音幽幽地传来:“大-哥-你-知-不-知-道-要-轻-拿-轻-放-啊~”

谢怀源又沉默片刻,缓缓道:“我记得好似有醒神的药物。”

华鑫静静地埋在被子里,心里默默地吐槽:所以你刚才就是为了恶整我?

等到谢怀源去取药,华鑫才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头,侧着脑袋回味了一下刚才的惊鸿一瞥。必须得说,她终于找到了比银子更让她脸红心跳的事物了。

这时谢怀源已经返回,拿着一个白玉小瓶放在她鼻端晃了晃,那味道怪异刺鼻,华鑫猛地打了好

几个喷嚏才住,身子却好似恢复了一点点力气,努力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

谢怀源看了几眼,确定她是真的一个人坐不起来,这才纡尊降贵的伸出手扶了她一把。然后在华鑫满怀嫉妒的目光中,用一块上好织锦价值二十两银子的帕子随意擦了擦手,随手把帕子丢掉了。

华鑫靠在床上,幽幽地看着他。大反派生的华艳之极,眉毛斜飞如同凛冽的宝剑直入鬓角,一双眼睛明亮清寒,线条优雅地斜开,看人时有一股说不出的慵懒之意,稍稍掩住他眼底的冷清煞气,像是一头懒散漂亮的黑豹,漫不经的优雅下藏着偌大的杀机。

冷若冰霜,艳若桃李。看到这等绝色大美人儿,华鑫心里不由得快跳了几拍。

谢怀源这次没有进行像刚才一样没营养的对话,直接道:“你知道我救你是为了何事?”

☆、第7章 闺秀培训日常

华鑫摇了摇头,她怎么可能知道?

谢怀源毫无表情地看着她,目光如刀,一寸寸地看着她的脸,好似在验货一般仔细,神色慢慢露出几分满意。

直到华鑫忍不住错开头,他才慢慢收回目光道:“为了你,我不得不把除掉李司徒之事提前。”

华鑫忍不住抬头看着他,这话说的实在太暧昧了,摸着自己的脸自语道:“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

谢怀源依旧面无表情,反问道:“很好笑?”

华鑫讪讪地收回了手,好吧,只是她冷幽默犯了,她干咳一声,略微正色道:“您到底有什么事?”

谢怀源起身从床边的衣柜里拿出一个长长的檀木盒子递给她,华鑫接过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只长长的画轴,她展开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画上的女子竟然和她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画中人的眉毛稍浓,嘴唇略薄,眉目显得有些阴沉,神态略带倨傲,和她的天生白莲气质大是不同。

谢怀源嘴角微动,噙着一缕嘲讽;“她叫郁陶,是我妹妹。”

华鑫茫然道;“那她现在呢?”

谢怀源道:“死了。”

华鑫更茫然了:“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的,”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道:“我需要你变成她。”

华鑫的心情有点囧,这是什么鬼??昨天才有一个小boss要让她当妾,今天这个大反派更离谱,居然让她当妹妹?她抽着嘴角道:“我知道您思念亡妹心切,才出此下策,但我们毕竟还是不同的,所以您…恩?”您就放我走吧,不过这话她没敢说出来,而是饱含暗示的看了他一眼。

谢怀源面色忽的古怪起来“我思念她?”他的面色更为奇怪,自语道:“这么说也不为过,我的确是思念她。”

华鑫心说没想到你还是个妹控,就听谢怀源慢慢道:“我此次的任务,除了平顶海贼,更是要寻回她。”

华鑫又是茫然,心里纠结了片刻,才猛地想起来原书的剧情!

原书里也是有找回郁陶这段的,不过是大概提了几句,但说到这段剧情,就不得不从大反派的身份开始说起了。他的身份很奇怪,可以说是嫡出,也可以说是庶出。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老子丞佐公谢必谦和他娘是少年夫妻,非常恩爱,婚后一年就有了谢怀源,但麻烦也发生在这一年,先帝最疼爱的青阳公主也看上了他爹,哭着闹着要下嫁。疼女儿的皇上立刻赐了婚,还很大度的表示你原来那个老婆就不用休了,贬为妾室就成,于是谢怀源也从好好的嫡长子变成了庶出。

原文里说谢必谦性格软弱,没胆子抗旨,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只能对着发妻好言安抚了一番。而青阳公主虽貌美如花,但性格骄纵跋扈,夫妻感情极差,所以公主有事没事就拿谢怀源他娘撒气,他娘不堪折磨,公主进门不到两年就一缕芳魂飘然而逝了。

谢必谦大怒,却不敢寻公主的晦气,出征时偶然救下一名落难的大家闺秀,那闺秀表示愿意以身相许,谢必谦觉得这位闺秀曹氏和谢怀源死去的娘模样竟然颇有几分相似,竟鬼使神差的答应了,还在封地丞国立了外室,甚至还生了一个儿子。

青阳公主一开始蒙在鼓里,后来怀着郁陶的时候跑到封地去捉奸,但谢必谦大概是有前事之恨,态度强硬,就是不赶曹氏出门。曹氏又是小白花型的女子,哀怨啼哭一番,更加坚定了谢必谦的决心。

青阳公主大怒之下,早产生了郁陶,自己也因为难产丢了性命。又过了几年,胡羯,犬戎和百济联手攻打丞国的都城会稽,谢必谦不敌败退,郁陶也是这时候丢的。

再后来,谢必谦把谢怀源重新立为嫡子,但身份难免遭人诟病,而那曹氏又生了一个女儿,她的娘家也渐渐复起,甚至还出了个得宠的妃嫔,谢必谦便把她扶了正。至于郁陶,咳咳,枕头风吹着,加上谢必谦本就不喜郁陶,干脆就丢开不闻不问。

郁陶小时候生的玉雪可爱,所以被一个胡羯的大户人家收养,倒也没受过什么苦。后来皇上以为‘思念’自己的外甥女,便命令谢怀源把人寻回来。

但根据华鑫的推测,真实情况大概比较复杂…丞国当初城破,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后来还是谢怀源有本事,把雄踞在此近十年的胡羯之类的异族杀得干干净净,而且丞国从周天子分封六国开始就是谢家人的封地,于情于礼,谢怀源都是当之无愧的丞国未来的主人,为了丞佐公爵位的继任者。

可皇上倒好,早不找外甥女晚不找外甥女,偏偏等到谢怀源快到二十一岁,可以继任爵位才找,这又是为了什么?

古代可不比现代,有电脑有手机,在古代找个人便如同大海捞针一般——更何况那人还失踪了十几年,也是谢怀源有本事才找的到,结果刚找到郁陶就死了…真复杂啊。

华鑫听完他的叙述,再自己结合原书剧情推测起来,才感叹道:“小公爷是让我冒充令妹?”没想到峰回路转,他又遇到了跟郁陶外貌相似的华鑫,立刻想出一条瞒天过海的计策。若是他把郁陶带回去,皇上那里也无话可说了。

谢怀源道:“自然。”

华鑫眼珠转了转,试探着问道:“若我不答应呢?”

谢怀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渐渐露出一个似笑非笑地表情:“你敢吗?”

就这三个字已经比得上各种实际威胁了。华鑫默…她还真不敢。于是,穿越者华鑫在来到这里的两个多月后,多了一个尼桑。

事后回想起来,她几乎犹豫了一秒就立刻答应了。然而事实证明,她立刻答应下来就对了,反正

她是逃不了的,不过是敬酒和罚酒的区别罢了。

……

华鑫本来以为这就是一场长久的cosplay——只求形似,不求神似,但事实上,她发现自己误上了贼船。

郁陶虽然自幼就被不是亲爹妈的人抚养,但抚养她的人是胡羯的贵族,胡羯贵族崇尚周礼,所以郁陶自小的礼数是不缺的,那么麻烦的事情来了——华鑫可是毛都不懂啊!

哪个现代人知道古代人吃饭走路喝水坐下会有多少礼节饱含在里面,尤其是古代的大家闺秀,简直严苛到变态的程度了。可是像一个人不仅仅是外貌像就可以了,更是要从内到外,不管是气质,神态,行止,脾性都要相似才算是真正的相似。她们俩相貌上的差异,每条早上化妆勤快点就能补足,但是气质不同这才是要命!

郁陶生性骄纵任性,所以面上也自然流露出娇蛮之气,而华鑫的脸…咳咳,不论她内心是何等样子,外表依旧呈现出一副白莲花状。既然先天条件不足,那就只好按照大家闺秀的培训课程来,‘居奢体,养奢气’,由表及里,自然也就好了。

比如现在,华鑫正一脸愁苦地对着她对面的一个脸上长着八字纹的礼仪嬷嬷,对着一桌子的美食却不能痛快地吃。

在吃饭之前,那嬷嬷面色威严,冷漠地看着她道:“姑娘错了,在主人未曾劝饮之时不得开动。”

在吃饭时,她又道:“姑娘不可随意放下勺子筷子,便是要放,也要放在筷架上,夹菜时动作要轻,不能夹超过距离自己一肘范围内的菜。”说着就另拿了一双筷子,姿势优雅地给她做示范。

在吃完饭,那嬷嬷又皱眉不悦道:“姑娘吃饭应当吃八分饱便可,哪能胡吃海塞,未免太过难看。”

华鑫“……”活了这么多年,她不光不会拿筷子,竟然连吃饭也不会了。

还有行走坐卧之类的更为磨人,华鑫才知道,原来喝个茶,连茶碗盖的摆放位置都要讲究。

华鑫冒充郁陶本就是赶鸭子上架,见如此麻烦,心里更是犯了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开了。

反正她这几天也没有见到谢怀源,而那嬷嬷真以为她是身份高贵的郁陶,自然也不敢过分责罚,无奈地由着她偷懒。

平时大玩的后果就是考试的时候发蒙,很快,华鑫迎来了她的第一次考试,内容是陪谢怀源吃饭。

吃饭是个技术活,这里面饱含了许多项讲究,就算华鑫前天晚上恶补了几个时辰,第一个晚上还是出了岔子。

华鑫有个习惯,吃饭的时候喜欢咬筷子,她咬着筷子盯着谢怀源半晌,发现他还是没有任何表露出要开饭的意思,还是后面的教养嬷嬷看不下去了,低声提醒道:“姑娘,布菜。”

华鑫‘哦’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微微坐直,默默地看着谢怀源。布菜的精髓在于——察言观色,布菜的对象眼睛稍微看着哪道菜,布菜之人就夹那道菜。

但是…根据华鑫这些天的观察,谢怀源这人比较…傲娇,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是一副‘哥就是不说,急死你’的高冷表情,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华鑫就看他姿态从容的濯手,漱口,不慌不忙地喝着暖胃茶,她急着自己吃饭,随便夹了几块鱼到他盘子里,一边道:“来来来,尼桑…咳咳,哥哥,吃块鱼,富贵吉祥,年年有余。”不知道为什么,她从他的目光中解读出一种深切的嫌弃…

她一时没注意,用的筷子就是刚才她嘴里咬的那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