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兄弟,借酒浇愁不是我们英雄好汉的所为啊!”芬格尔举杯,烛光照亮杯中的劣质餐酒。
“不行么?我塞!”路明非的脑袋又重重地跌回盘子里,“就算是借酒浇愁,你不懂,我们中国的英雄好汉,失恋了都借酒浇,你读过武侠没有?知道李寻欢么?还有段玉和虚竹,借…借酒浇愁,就是好汉作风!”
“我重点是这个借字…话说师弟是你自己买酒,要师兄我陪你醉到世界末日,师兄也是微微一笑,只有只有一句话,猪肘子要双份!”芬格尔苦着脸,“可是拜托,你现在穷的连我都不如。你翘了几天的课,被诺玛警告,信用卡都被暂停…酒钱都事师兄我出,你知道师兄我虽然也是性情中人…但是酒肉之痛也是人之常情。”
“你真烦,等我有钱了还你!”路明非连头也懒得抬,“不跟你借钱我跟谁借去?难道跑去跟老大说,老大,听说你要娶师姐,我心里难过,想借两个钱喝酒?”
“恺撒是个通达人物呐,你有种那么说,他一定签个单子,立刻就有人给你送几箱波多尔!”
“你妹!我知道老大是通达的人…可是,”路明非的眼瞳里一片空白,“我不是啊…”
“你当然不是通达的人,你是个废柴啊。”芬格尔耸耸肩,“废柴不是通达的人。你现在愁苦的…我看,连我都觉得酒里泛着酸味儿!”
“只是我们喝的酒太次…单宁酸含量太高了吧?”
芬格尔沉默了片刻,又喝了一小口,皱眉品了许久放下杯子,“好像你说得对…不过好吧!让我们整理思绪,回朔过去,展望未来。其实诺诺跟你一直没有什么关系对不对?你遇到她的时候她就是恺撒的女朋友,恺撒虽然被学生会那帮美少女围绕着,但显然他喜欢诺诺。他俩门当户对,那是天作之合。一年后他们准备订婚了,顺理成章。你作为恺撒的小弟,应该由衷感到喜悦,他们结婚的时候你喊了一充当花童,拖着诺诺的婚纱满脸笑容…”芬格尔给力地竖起大拇指,“岂不块哉?”“花童都是儿童!”路明非狠狠地把一口混着黑色沉淀物的口水吐在餐盘里。
啊嘞?路明非懵了。原来混了那么多年居然是个儿童?都快要20岁了诶,还没有女朋友,靠着坑蒙拐骗…作弊密码什么的都算是坑蒙拐骗吧…混过来了,只剩下3/4的生命…要是按照平均寿命72岁算还能活个34年,居然还是个儿童。
“可是他妈的…儿童…”路明非猛地站了起来,拍着桌子,“每个人不都当过儿童?不都傻岔过?你…你也别看不起我嘛!”酒劲猛地涌了上来,他一个倒栽葱躺在床上,睡死了过去。芬格尔耸耸肩,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倒入酒中。
2、“合适”的喜欢
黑暗里,楚子航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做他每天睡前的功课,回忆跟那个男人相关的事。开始他想得很多很多,往往要耗费一两个小时,渐渐地他明白这样的回忆太凌乱了,就像抓了一把沙子在手里,总会从指缝里滑走一些,又无法辨认出滑走的沙粒到底是哪些。于是他从所有的事情里远了49件事全部的细节,这样就像手里握着49块编上号的小石头,即使不小心掉落了一块,他也会记得,再把它找回来。就像是富山雅史说的那样,人的记忆终究是块靠不住的硬盘,总会忘记这个忘记那个。这样一遍遍地回忆,把每段回忆都编了号,就像是在破硬盘上给一个老旧的文件夹一个劲儿地做备份。可堪抓住的记忆,就只剩下那么一个文件的东西。
门无声地开了,走廊的灯光照出一个狭长的扇形,旋即又被关闭的门切去。娇小的身影走到病床边,老实不客气的坐下,到开保温桶的盖子,把勺子递到楚子航手里。
“今天晚了一些。”楚子航说。
“喂,拜托.我有晚自习的!我又不是你家的保姆,给你煮宵夜是敬重你是条好汉,师兄你能说话别冒昧不客气行么?”夏弥拍拍手,站了起来转过身去。
楚子航看着她的背影,夏弥穿了件简简单单的白色衬衣,束腰的白色校服裙,黑夜里身影是月光般的莹白色,纤纤细细。她的步伐轻盈,越来越远,带着一股淡淡的气味也越来越远。楚子航觉得那股味道很梳洗,就像是很小的时候,他的家还是平房的时候,他在后面齐腰深的草里捉蚱蜢,阳光晒着露水的味道。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那张一切数据都将被抹去的破硬盘——那是他的记忆——的角落里,找到很多年前无意中没被格式化的一张照片,因为过度曝光而模模糊糊,只有绿色的,纤细的草尖,和女孩瘦瘦的小腿,白色的裙裾。
一瞬间他有点走神,但想不起熟悉的味道是什么了。
“喂,师兄你今天好像特别有呆感,虽然以前你也呆感十足。”夏弥在门边忽然转身,“无论如何你已经挺过第一场听证会了,如今你在学院里支持率很高哦,胜算很大,不该开心么?可你好像满肚子心事的样子。”
楚子航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一个朋友的事。”
“什么事情劳少爷您操心了?”夏弥无声无息地溜回病床边坐下了,双手托腮,满脸“求八卦”的申请,好似她根本不曾离开过那个位子。
他思考了一下,“我有件事……想跟你探讨。”
“能不那么学术么?”
“直接地说我那个朋友喜欢的女孩被人求婚了。他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看起来很难过,我就想要找个人问问,女生什么时候、为什么、怎么样才会喜欢上对方。”
“那个女生很万人迷么?”夏弥来了兴趣。
“是。”楚子航的脑海里,红发小巫女的影子一闪而过,黑色短裙红色短风衣,耳边四叶草的银坠子闪亮。
“谁跟她求婚?”
“男朋友吧。”
“她男朋友人好么?”
“很好吧,喜欢他的女生不止一两个。”楚子航脑海中适时地浮现恺撒?加图索淡金色的头发在敞篷的布加迪威龙里闪耀,以及围绕着的白纱长裙少女团。
“帅哥?”
“是啊。”
“有钱?”
“虽然花钱有点大手大脚。”
“花心?”
“不。”
“那还讨论个屁!”夏弥耸肩,“一个女生,有男朋友,英俊有钱忠心不二,到了求婚的地步,这是世界上最好的事。你那个朋友就是个灯泡嘛,学长你懂‘灯泡’的意思么?”
“夹在情侣之间发出不和谐光良的人。”楚子航说。
“够学术,”夏弥捂脸,“不过很准确。女孩有表示过喜欢灯泡么?或者只是灯泡喜欢女孩?”
“只是灯泡喜欢女孩。”
“更没戏咯。”夏弥懒洋洋地,“我说学长,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无聊的八卦么?这根本就是暗恋嘛,谁没暗恋过……喂!”夏弥好像挖到宝一样蹦了起来,蹦到楚子航面漆死死得盯着他的眼睛,“你说的那个衰人不会是你自己吧?不会是你自己在暗恋吧?喂喂!不会吧?”
楚子航扭头避开她身上那股清凉的、熟悉的气味,“不是我,是一个不熟的朋友。”
“没意思。”夏弥就像是个泄气的皮球,“这种没前途的感情有什么可讨论的,你究竟想问什么嘛?”
楚子航扭头,看着窗外掩住月光的枞树,它的影子在夜色里浓黑如墨。他思考了很久,组织语言。
“我猜,只是猜,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遇见某些人,喜欢上她。有些人在合适的时间里遇到,就像是在春天遇到花开,所以一切都很好,他们会相恋、订婚、结婚、一起生活。而有的人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就像是在冬天,隔着冰看见浮上来换气的鱼,所以只能看着,鱼换完气,沉到水下去,就看不见了,再也没有后续。但是我们能说在春天遇到花是对的,而在冬天遇到鱼是错的么?在错误的时间里遇到,就能克制自己不喜欢那个人么?是不是仍然会用尽了力气想去接近,想尽办法掩饰自己,甚至伪装成另外一条鱼。”楚子航轻声说,其实他已经不想说了,真该死,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在说路明非,而是想到了那个男人。
关于那个男人的以及总像是烙印,在灼烧他脑袋里的什么神经,让他忍不住战栗。那张破硬盘上快被消磁的画面又奔马一样蛮横地向他跑来了,践踏他而过,那两间平房外的阳光,漂亮的女人坐在蒸汽水壶的灶台前面灰头土脸,孩子骑在男人的脖子上,男人满地爬……还有那杯该死的牛奶,加了一块方糖,在记忆深处腾着暖和的白汽。
可能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完全就是错的,因为时间错了,或者身份错了,于是完全不能给对方很好的生活。
可那种喜欢纠错了?那什么样的喜欢又是对的?
必须合适的时间、身份和很好的生活?像老妈和“爸爸”。
那么对的喜欢到底是“喜欢”,还是“时间”、“身份”和“生活”?
“你如果喜欢什么人,就要赶紧说哦,不然她会跑掉。”夏弥认真地削着梨,“有些事,总要说出来才算数嘛。不说出来的话,就会猜来猜去的。猜到最后,就泡汤咯。”夏弥吐吐舌头,“说起来师兄你哪天生的?”
“六月一号。”
“可你丝毫都不像个双子,你什么时候生的?”
“晚上十点吧,我妈说的。”
夏弥低头盘算了一会儿,“难怪,你的上升星座落在巨蟹,你的星盘里有四颗星落在巨蟹座,你是个伪双子,其实是个巨蟹座。”
“巨蟹座?”楚子航第一次听说“星盘”这种东西。
“对,是死巨蟹座。”
“为什么是死……巨蟹座?”
“因为巨蟹座就是你这样的,肉肉的,心事特别多,敏感,心比嘴快一万倍,你等他说话,等到睡着了他还在酝酿,而切死要面子,如果他觉得面子受了一点损伤,他就把到嘴边的话又吞回去了,宁愿自己憋着。”夏弥头头是道地,“所以是死巨蟹座。”
“哦。”楚子航不知道如何回答,不过听起来……倒是有点像他。
“喂,师兄,你不觉得我特别了解你么?”夏弥一脸贼贼地笑。
“哦,是么?”楚子航忽然意识到确实如此,但他和夏弥之间的沟通,似乎没有多到让她看出来自己其实个“死巨蟹座”的地步。
夏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从一开始就忘记了吧?我们以前是同学啊,仕兰中学。”
楚子航一怔。确实他不记得了,仕兰中学有很多漂亮女生,他能记得的屈指可数,柳淼淼还是因为被班上男生提得太多他才记住了。是么?在那个人流熙熙攘攘的仕兰中学里,操场上男生在打篮球,女生们聚在一起翻时尚杂志,他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晒太阳,而曾经有那么个将要转校走的师妹曾在远处看过他几眼。
夏弥?好陌生的名字,只觉得有种……异乎寻常的熟悉。
“你在冰面上看到鱼浮上来换气,明年冬天如果你还等在那里,还是会看到鱼浮上来换气。再相见的时候你就可以带一把冰镐了,把冰面砸开把鱼捞上来回家做鱼汤喝!这就是后续。”夏弥站起来,眯眼,“嘿!”
她好像是懒得解释什么了,双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蹦地出门去了。
3、结婚申请
“诶,我说,你应该否决‘A’级学生恺撒?加图索申请和‘A’级学生陈墨瞳的结婚申请。”副校长抿了一口烈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投影屏幕上白花花的大腿,正在播放巴黎红磨坊酒吧闻名世界的康康舞,换个通俗名字,大腿舞。
“喂,我们好像在讨论下一场听证会的应对办法,你的思绪能集中一些么?”昂热皱眉,“你一边看康康舞一边跟我开会我已经很有耐心了,能否不要忽然抛出不相干的议题?”
“该抹平的我们都抹平了,那有什么问题?校董会从诺玛那里挖不出任何证据,新闻媒体那头又被芬格尔解决了,血样也被替换了,他们还能有什么证据说服各个院系主任?唯一的不可控因素只是学生社团,但即使是恺撒说楚子航表现出暴力倾向,也不过是人证,校规在这方面很严谨,只有人证是不能推定危险血统的,必须要有物证。”副校长耸耸肩,“早说了,校董会那帮年轻人想跟我们老人家玩阴谋,他们还差的很远!”
昂热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距离下一场听证会只有48小时,此刻龙王复苏的消息已经传遍全世界,混血中的家族都在寻找他,试图杀死他,占有他的骨骸。而我们被一桩奇怪的校园政治事件困在这里,执行部的专员在全世界等待命令,但没有命令,我患上了‘严重的咽炎’,正在卧床不起。很抱歉老兄,我不能在此刻赌自己好运,我必须保证校董会在接下来的听证会上不能扳倒楚子航,否则这也将是他们接触我校长职务的理由。”
“你的武器是折刀,你面对所有对手都会把致命的一击浓缩在一刀上,因为你必须近身,近身的一刀如果失手,随之而来的就是最强的反击。但你的敌人可不是这样,尤其是政治家,他们不是赌徒,不会把成败赌在一刀上,他们制定的计划都是连环杀招。”副校长淡淡地说,目光仍落在大腿上,坚定不移。
“什么意思?”
“从你杀死青铜与火之王开始,校董会已经有意驱逐你了。事实上他们早就在收集不利于你的证据,楚子航只是其中之一。调查组只是他们佯攻你的虚招,虚招背后还有更强的杀招。”
“真跟恺撒很陈墨瞳的结婚申请有什么关系?”昂热皱眉。
“尼伯龙根计划是个危险的计划,为了对抗龙王的复兴而培养最优秀的混血。加图索家族推出来的候选人是恺撒?加图索,而在这个时候,他申请和‘A’级的陈墨瞳结婚,优秀的血统相互结合,本来对我们是好事。但,如果一切的好事都被一个人占去了,那么培养出来的人特许会超出我们的控制,他会是新一代混血种领袖,他会取代你。或者他和陈墨瞳的后代会取代你,那个后代将无比优秀。”副校长漫不经心地说着,猛地扭头看昂热,一脸猥琐,“别傻了兄弟!谁会把权利拱手让人?就算你是个亡命徒,为了屠龙豁出命都不在乎,可你也要在乎我在你下面当了几乎一百年的副校长!你能给我个机会扶正么?”
“能不能正经说话?”昂热面无表情。
“好吧……只是说笑话调剂一下气氛……”副校长摊摊手,收回了那套夸张的表情,“如果恺撒?加图索成为尼伯龙根计划的候选人,等于我们承认他是你的继承人,他将在你之后执掌密党,加上校董会对他的全力支持,无人再能抗衡他。他会是龙族消亡之后的世界之王,就像历史上那个恺撒大地一样。只要我活着,我绝不能允许我们中出现君主一样的人,这是我支持你的原因之一,论血统,目前只有楚子航能够抗衡恺撒,他们拥有差不多相等的成长空间,我们必须保住他!”屏幕的光亮照亮他的侧脸,线条坚硬如同铁铸。
昂热沉思了许久,“那份报告不止一方有发言权,你、我、诺玛和校董会都有权发言,我们能有能力半途狙击么?”
“首先你和我是攻守同盟,至于诺玛……鬼知道那个傻女人会给出什么样的批复,最初校董会把部分权力割给一台电脑就让我很不能理解。那东西真有自己的判断么?”副校长挠挠头。
“诺玛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屡次重要的时间,她确实都有自己的判断,不依从校董会,也不依从我。”昂热沉思,“总之,她绝不只是个人工智能的学院秘书那么简单。”
“那我们就算达成协议了,不如立刻签字画押!”副校长从屁股地下摸出一份打印文件来,把一支笔塞到昂热手里。
“什么东西?”
“恺撒要求和陈墨瞳结婚的申请,我已经批复了,看我漂亮的花体签名!”副校长一脸坏笑。
昂热低头,看到申请书的末尾处,鳖爬般的红色钢笔字,谁也看不出那个名字到底是什么,可辨的只有三个子,“不同意”!
4、超级指令
“你有权限否决恺撒?加图索的申请么?找点理由,譬如什么同为‘A’级,生育的后代血统纯度太高,可能不稳定,应该继续考察两年什么的,反正你也很会瞎编理由,血统纯度这种事情又很靠不住。”卡塞尔学院图书馆地下五十米,漆黑的服务器和管线中,男人靠在小椅子上,后仰,双手枕头,柔和的蓝光照亮了他满是胡荏的脸。
从头顶上打下来的光束里,半透明的女孩穿着墨绿色的卡塞尔学院小幅,蕾丝领巾和素白的脸几乎分不出界限。
“这种申请的批复不是我能独立决定的,校长和副校长的意见也很重要,而且恺撒作为‘A’级,校董会也是可能发表意见的。”EVA摇头,“恺撒的家族在校董会的势力很大,也就是说,如果他的家族同意这桩婚事,别说我,即使校长也无法阻拦。”
“校长和你都出具反对意见呢?”
“这就得在校董会内部进行讨论了,不过既然你那么说,我会在报告上批注反对。”
“漂亮!我的女孩就是靠得住!”男人打了一个响指。
“上次你找我帮他改成绩,这次你又找我帮他乱批报告,你就像他的保姆一样了。你其实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为什么对他那么用心思?”EVA歪着头看男人,半边头发垂下至脚底,促狭地笑着,可笑容又明净如霜雪。
男人沉默了片刻,“我跟恺撒可没仇,中国人说,阻人财路是最缺德的事,何况阻人的婚事?我知道如果他的家族支持,谁都没办法,但我想拖他一段时间,我想给路明非一个机会……去争取的机会。”
“可怜他?”EVA摇头,“但混血种和龙族的战争,本身是血统战争,最终决定一切的是力量。那个孩子不可能始终在你的庇护下长大,即使你给他一个机会,也得他自己去争取,就算一次申请被否决,恺撒还会再次申请。两次申请之间,留给那个孩子的时间有多少呢?我调出了他最近的夜宵单子,看起来他这几天只是在喝酒和睡觉。一个软弱的孩子,归根到底是没用的。”
“是啊,他是个软弱的孩子。但是软弱的人才需要帮助,该长大的,总会长大,该觉醒的,无法阻挡。那些都是将来的事。”男人摇晃着一罐冰可乐,“可总要有人给小家伙以希望啊。他那样的废柴,拥有的东西太少,因此一天到晚只想着那几件事,把心里填的慢慢的。一旦失去了,心里就空出一块,空荡荡的,拿什么都填不满,”男人抚摸自己的左胸,“所以他才会不停地喝酒,有一种渴,只有酒才能滋润……这种渴就是孤独。”
沉默了很久,EVA伸出虚无的手,抚摸男人的头发,“你老啦,以前你不是那么说话的,骄傲得像只野兽。”
“失去你之后,”男人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或者只是握住了光和空气,轻声说,“我也很孤独。”
“有入侵者。”EVA猛地抬起头。
“哪里来的入侵?”
“无法判定。”
“怎么会无法判定?”男人吃了一惊,“这座校园可以说都是你的身体,布满你的神经元,难道不是除了校规禁止的宿舍厕所和某些禁忌区域,你全都能监控么?”
“是你的原因,你使用了超级指令,关闭了我的部分功能,禁止白卡持有者的访问,但同时被关闭的还有我的部分神经中枢,现在我的壁垒不是完整的了,可以被侵入。”
“‘Goodnight,EVA’?见鬼!居然是这么强力的指令?我以为只是让储存器进入休眠状态。”男人抚额。
“你应该好好看我给你的使用手册。超级指令作用于系统的最底层,每一条都是强有力的,期中还有一条是可以令我自爆的,你要不要记一下?”EVA微笑,伸手抚摸男人的脸,就像是母亲对待一个被宠溺却又犯了错误的孩子。
“免了,入侵者试图读取你的硬盘资料?”
“不,这次入侵令校园的防御系统暂时失效。换而言之,入侵者针对的不是我的本体,而是我所受卫的这所学院。”
“明白了。”男人推开椅子,霍然起身,抖落披在肩上的外衣,虬结的肌肉在皮肤下滚动,像是要跃出那样。他的双拳发出了轻微的裂响,转身离开。
“使用言灵的时候千万小心,过强的肌肉力量会给骨骼带来很大压力。”EVA叮嘱。
“记得啦记得啦,有时候我真怀疑我当初爱上你是因为某种奇怪的恋母情结,你就像我妈一样。”男人无奈地挥挥手,“我还没有老到骨质疏松的地步,而且,我按照你的要求每天都有吃钙片。”
EVA不说话了,微笑着,对着他的背影挥手告别。
“对了,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说那次破解青铜之城地图的时候,路明非曾使用一条指令入侵你的系统,那是超级指令么?”男人忽然站住,扭头。
“是的,超级指令,‘blacksheepwall’。所谓超级指令,就是对我而言具有强制性的指令,我不得按照自己的意愿拒绝,而且无视一切校规校纪。那条指令强迫我接受一个来自外部的信号源,并且不保存记录。既然我被强迫执行,那么就是超级指令。”EVA神色严肃,“但,这是条原本不该存在的超级指令。”
“什么意思?”男人一愣。
“绝大部分超级指令,都是诺玛获得人格之前就被输入的。你也知道,诺玛的建成是在1990年前后,那时候世界上还没有《星际争霸》这个游戏,自然不会有人会用一段游戏作弊码作为超级指令。”
“有意思,居然还有一个和我一样使用超级指令的人……问题是,他是谁?”男人低声说。
“你确定不是路明非?”
男人耸耸肩,“相信我,那货没那么有智慧。而且,如果他掌握超级指令,他一定会把它用在黑了你的系统,好把他欠的信用卡卡贷都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