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啦————
一道闪电从天际狠狠划过,雷霆万钧的暴烈之声撕裂天幕,贯入耳膜,震耳欲聋。这正是多雨的季节,天气变化无常,傍晚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又乌云漫天,电闪雷鸣了。大风带着冷意吹来,有经验的人看这风就知道,这必将是一场大暴雨。
赵晨菲看看陈静,陈静默然无语;看看萧剑扬,萧剑扬紧抿着嘴唇。她无奈的说:“天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小剑,你送小静回去吧,路上危险呢。”
陈静硬梆梆的说:“不用!”
赵晨菲叫来出租车,硬把她往车上推:“别逞强,这鬼天气你一个人回去是很危险的,我不放心……师傅,沿江路金菀小区!”
司机乐呵呵的说:“好的,好的!”
赵晨菲又把萧剑扬往车上推,边推边低声说:“跟她好好谈谈,把所有误会都解释清楚,不然你真的会后悔莫及的,听到了吗?”说到最后,竟有些严厉了。这小子太固执了,不拿出点当后妈的威严来还真镇不住他。
萧剑扬被硬塞上车,就坐在陈静身边,不等陈静开口抗议赵晨菲便关上了车门,叫:“师傅,开车!”然后出租车就在陈静的抗议中飙了出去,根本就不给她下车的机会。
好不容易搞定了,赵晨菲擦了一把汗,有些无奈的说:“这都什么人啊,一个比一个固执,谁想给他们做调解,可有得头疼了!”摇摇头,带上自己的孩子开车回家,那两个大孩子她是搞不定了,先搞定这两个小的再说。
出租车开得飞快,很快便将那刺耳的警笛声给甩在了身后。陈静冷眼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一言不发,冷若冰霜,萧剑扬看着她,手足无措,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但是那冷漠至极的沉默一次次击碎了他开口的勇气。他小心翼翼的尝试着去握她的手,她触电般甩开,看了他一眼,冷漠中带着厌恶。萧剑扬颓然闭上眼睛,放弃了所有尝试,任凭出租车在灯海之中穿梭,任凭他与她之间那所剩无几的时间在沉默之中飞速消逝。
这恐怕是他与她最后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当出租车抵达目的地之后,他与她将分道扬镳,从此形同陌路。他很想把手伸手时间的洪流之间,抓住这珍贵的分分秒秒,但是,这注定是徒劳的。
出租车来到了小区门口,车刚停,陈静便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似乎不想跟他多待一秒钟了。萧剑扬紧跟着跳下去,追进小区里,大声叫:“小静,小静!”
陈静在路灯下站住,冷漠地看着他,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萧剑扬低下头,讷讷的说:“那个李清不是他好东西,他在玩弄你的感情……我教训过他了,他不敢再打你的主意了……”
陈静语气冰冷:“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萧剑扬说:“我已经管了。”
陈静大声问:“你凭什么管我!?”
萧剑扬说:“反正我就是管了。他压根就是一个花花公子,跟他一起的那帮通通都是花花公子,只会欺骗女孩子的感情,并以此为乐,我绝对不能容忍他伤害你!”
陈静盯着他,走近一步,问:“那你呢?”
萧剑扬愕然:“我?”
陈静冷笑:“一个冒充军人欺骗女孩子的感情的人渣来告诉被他欺骗过的女孩子有人要欺骗她的感情,难道你不觉得可笑吗?”
萧剑扬嘴唇微微颤抖,说:“我……我没有欺骗你的感情,我更没有冒充过军人,从来就没有!”
陈静鼓起掌来:“演得真好,演得真棒,你不去演戏真的是太可惜了。”
萧剑扬说:“我没有骗你,从来就没有骗过你,从来没有……”
陈静露出一丝讥笑之色:“骗子先生,你不觉得这些台词太过无力了吗?你还真是我见过的演技最精湛,但台词功底最烂的骗子呢。”她拂开额头一绺长发,抬头看着天空,缓缓说:“我曾对你百般信赖,就像是没了脑子,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你说你是侦察兵,我信了;你说你的部队保密纪律极严,我信了;你说你把看得比你的生命还要重要,谁想伤害我就得先从你的尸体上跨过去,我信了,而且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真的,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从来没有怀疑过,直到萧伯伯出事了,我按着你给的地址到军队去找你……”说到这里,她连连冷笑,“一直到下飞机之前,我虽然恼你对自己父亲的死活不管不顾,却仍然相信你说过的话,我给你的信任已经足够多了吧?但是你回报给我的是什么?查无此人!军队里根本就没有你这号人!”
萧剑扬痛苦地握紧了拳头。他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通信地址本来就是一个信件中转站,上面还有一些特殊的信息,信件寄到这里之后会中转,送到它该去的地方,外行人根本就无法掌握这些隐秘的信息,按着地址找是绝对找不到人的。就算陈静能读懂这些信息又能怎么样?难道她还能找到基地来不成?真要是擅闯基地,她只能被地雷炸死,或者被当场击毙!
完了,从陈静找到军队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完了!
陈静的神情变得愤怒,瞪着他,咬牙问:“骗子先生,玩弄女孩子的感情很好玩是吗?如果你只是玩弄感情,看在过去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我还能原谅你,但是你连你父亲都骗了,根本就不管他的死活,直到他去世都没有露面,甚至没有打电话问候过他一声!萧剑扬,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怎么这么冷,这么硬?他是你爸爸啊!他含辛茹苦带了你十几年,把你抚养成人,就算是一块石头,捂了十几年也捂暖了吧?你怎么就狠得下心来,连他的最后一面都不见!”
胸口像是挨了重重一拳,萧剑扬连连倒退,扶住路灯,噗地一口血喷了出来,脸上再无一丝血色……不,几乎找不到一丝鲜明的生命痕迹了。陈静看到他这个样子,也是吓了一跳,本能的想去扶住他,但终究没有动,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想看看他又有什么花样。她已经让他给骗怕了,不会再上他的当了。
黄豆大的雨点子弹般落下,打在脸上,麻麻的,隐隐作痛。
暴雨将至。
萧剑扬急剧喘息着,拼尽全力挺直腰杆,看着陈静,声音低沉:“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第一,我父亲始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我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并非故意,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当我在黄泉路上遇见他的时候,我会亲口对他解释清楚的;第二,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不管是谁想要伤害你,必须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我对你的承诺,永远不会变。”
陈静呆呆的看着他,半晌才说:“演得很逼真,我差点就信了。”
萧剑扬惨笑:“我不奢求你相信,只要你记住我的话就行了。”
陈静蓦地伸手指向大门:“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走,你走!”
心口又挨了重重一拳,萧剑扬声音颤抖,带着一丝哀求:“小静……”
陈静捂住耳朵,歇斯底里的尖叫:“走啊————”
心里那根绷到极限的弦终于断了。萧剑扬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她的倩影铭刻到脑海之中,然后慢慢转过身,一步步朝门口走去,只要用摄像头将这一幕录下来,你就会明白“行尸走肉”这个成语是何等的深刻,何等的形象。
陈静呆呆的看着他走出小区门口,突然转身,朝电梯口冲去,消失在高楼大厦的阴影之中。
那辆出租车居然还停在那里————还没给钱呢。看到萧剑扬出来,司机也不急着要钱,相反还有些关切的看着他,问:“怎么了?小伙子,跟女朋友吵架了?”
萧剑扬没有理会他,径直上车,拿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他:“开车。”
司机说:“不用这么多……”
萧剑扬说:“开车,随便开,开到你的车油箱见底为止。”
司机无奈,只好把钱收下,踩一脚油门,车沿着公路驶了出去。
暴雨飞箭般落下,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东南西北,那雨点打在车身上,啪啪作响。公路上很快就积起了很深很深的积水,车开过,水溅出几米远,颇为壮观。司机边开车边絮絮叨叨的跟萧剑扬说着话,劝解着他,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他不要跟女孩子闹得太僵,要主动让步,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可惜,坐在车里的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他嘴都说干了,萧剑扬也没有一点反应。最后司机也泄了气,打开车载音响播放音乐,一阵悠扬的口琴声响起,接着是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看透世事红尘的沧桑,在雨夜中响起:
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
既然你说留不住你
回去的路有些黑暗
担心让你一个人走
我想是因为我不够温柔
不能分担你的忧愁
如果这样说不出口
就把遗憾放在心中
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
你的美丽让你带走
从此以后我再没有
快乐起来的理由
是不是可以牵你的手呢
从来没有这样要求
怕你难过转身就走
那就这样吧我会了解的
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
你的美丽让你带走
……
很忧伤的一首歌,萧剑扬怔怔的听着,当听到“也许是因为我不够温柔,不能分担你的忧愁”的时候,他的情绪彻底失控了,捂着脸把头埋在膝盖里,肩头剧烈耸动着,发出一声声干吼,好像要把心肺都撕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