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一个人从家里醒来，许苓茴起晚了。
匆忙洗漱完，她习惯性地往厨房走去，餐桌上是空的，她的心也空了一大半。
时间有些赶，她一路往学校跑，没来得及去买早餐。
踩着早课铃到教室，杨盈已经在组织同学下去跑操了。
让高三早起跑操还是校方昨天才决定的，理由是这两周断断续续有几个学生在教室学习到晕倒。
主任怕这种体质熬不到下半年，又知晓他们不会主动去运动，于是宣布将暂停了两个月跑操重新捡起来。
许苓茴刚放下教室，就被班长拉下去。
她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座位，白述年已经不在了。
想起昨天那人傻愣愣的模样，许苓茴还是忍不住想笑。她拉着班长跑快了点，想去前头看看他在不在，下了一层楼肚子就叫个不停。
她捂着肚子，想着等会跑完得去躺超市。
高三二十个班，排满了半个操场。或许是为方便他们跑步，操场上的雪都被扫干净了。
主任拿着话筒说了许多保持锻炼的好处，又给他们打了一番气，才下令今天先跑二十分钟。
白述年被高磊拉在他们班的最后一排，哨声一响，两人一起跑出去。
高磊好久没和他瞎聊过，趁着这会时间，他示意人跑到外围去，边缓步跑着边和他唠嗑，“最近怎么样？和班长同桌，还习惯吧？”
白述年目视前方，省去那些被许苓茴气到的糟心事，回答：“还行吧。”
高磊觉得他是在炫耀，“还行？你可跟我们全级男生心里的女神同桌哎，这叫还行？”
白述年听到“女神”两字，突然来兴趣了，虽然她的长相和身材，确实担得起女神二字，“怎么，许苓茴很出名？”
“能不出名吗？上次不跟你说了，人可是校园新四好学生，样貌好、学习好、家世好、又多才多艺，你可不知道多少人私下羡慕你呢。”
他经常看到有其他班的男生在他们教室门口瞎晃，偶尔看到两人凑在一块讨论题目的样子，那些人眼底火光直冒。
白述年嗤笑一声，“她真有那么好？”
高磊夸张地说：“她就和电影里那个沈佳宜一样，不，比沈佳宜还好。”
白述年谈谈地说：“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或许并不是她真实的一面。”
高磊停下来，狐疑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述年脚步未停，“接着跑。”
高磊跟上他，“你说什么真实不真实的？”
白述年打算替许苓茴测试一下，“如果你们眼中一个完美的人，并不像你们想的那么好呢？”
高磊不解。
“比如，她泡吧喝酒，撒谎骗人，爱欺负人爱设计人呢？”
高磊一副“你疯了吧”的样子，“学委怎么可能会那样子？”
“怎么不可能？人都是多面的。”
“谁都有可能，学委不会，她那么完美的人”
白述年却停下来，打断他，脸色有些严肃，“记住，每个人都不会是完美的，不要试图用你们认为的完美去定义别人。”
说完这句，他重新跑起来，留下高磊一脸莫名其妙地跟在身后。
跑了三圈下来，他们停在草地上休息。白述年平时在kasa跑来跑去习惯了，三圈跑下来都不怎么喘。
高磊扒着他，问他哪来这么好的肺活量。
他笑说，练出来的。
高磊调侃一句：“那以后你女朋友可要遭罪了。”
白述年瞪他一眼，顺手给他一拐。
等高磊缓过来后，两人往教学楼走。
走了一会，前头跑道上围着乌泱泱一群人，高磊指给白述年看，说：“那怎么围着一群人？”
白述年个虽高，但被一群人挡着，什么也看不清。
“走，去瞧瞧。”
高磊拉着人小跑过去。
在一群人叽叽喳喳中，白述年大概听清是怎么回事，有人跑着跑着晕倒了。
高磊拨开人群，顺着小缝看进去，白述年看到一条熟悉的固定带。他眉心一皱，跟着高磊钻进
去，见到躺在跑道上的许苓茴，她倒下的方向压到一点她的右手。
他连忙拉开坐在她身边一直喊她名字的人，将她的右手小心拿出来，再把人扶起来，屈起大腿让她靠着。
“许苓茴，许苓茴。”
她没有反应，但她的左手将胸前的衣服攥得紧紧的，喘气声很重，面部肌肉皱得很紧，面色泛青白。
像是呼吸困难的症状。
白述年把人扶成端坐模样，随即朝将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的人大喊：“散开，都散开，让她呼吸新鲜空气。”
高磊也帮忙把哄闹的人散开，空气终于流通一些。
白述年在她耳边喊着，“许苓茴，呼吸，慢慢呼吸。”
他不懂急救措施，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好将手放在她后背，有节奏地轻轻拍着，帮她顺气。
等人脸色缓过来些，喘气声也变轻了，他将人背起，快步跑往医务室。
背上的人在颠簸中悠悠转醒，呼出的热气喷在他颈边，声音轻得仿佛要被风带走，“白白述年，是你吗？”
好奇怪，他身上并没有独特的味道，但是他一靠近，她就能感觉到是他。
“是我，许苓茴，你别睡过去，我带你找医生。”
许苓茴脑袋眩晕着，眼前是一片模糊，但她能感受到身下这人的紧张，“你跑慢点，别别摔”
眼睛一闭，她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许苓茴醒过来时，睁眼是一片被拉上的白色帘子。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头还晕有些，胸口像被什么压着，闷得很，身上也有气无力的。她扶着床沿坐起来，四处张望，最后目光落在旁边桌上的白色药袋上。
她拿起来看，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和服用剂量。她按着锡纸板，抠出两粒胶囊，边上的杯子没有水，旁边也没有饮水机，索性直接丢进嘴里往下咽。
“许苓茴，你吃药不用喝水的吗？”白述年拎着东西，从外面走进来。
两粒胶囊还黏在喉间，吞不下去，被他冷不丁这么一吓，她止不住咳起来。
白述年动作迅速把塑料袋里的矿泉水拿出来，扭开瓶盖，递给她，“喝几口咽下去。”
许苓茴猛灌了几口，喉间的痒意还没褪去，她咳出一小股水。
白述年抽了纸巾给她擦，“慢点，抢什么呢？”
许苓茴把水递回去，捂着喉咙咳起来。
白述年拍着她的后背，“别咳太厉害，待会又喘不过气了。”
咳了一阵，许苓茴脸都红了，哑着声问：“我怎么了？”
白述年不答，先问她：“早上没吃饭？”
许苓茴在身后立起一个枕头，躺上去，“起晚了些，没来得及吃。”
“低血糖，没吃东西运动才会晕。另外，校医说，你可能有轻微哮喘。”
许苓茴点头，“我有轻微哮喘，但是很久没犯了。”
最后一次犯，是她芭蕾舞考级那会，跳到最后呼吸不过来，送去医院，被诊断出有轻微哮喘。他们家族没人有这个病，医生说可能是精神引起的，加上长久运动过量，这才引发哮喘。
后来她停了芭蕾，也没怎么做剧烈运动，这个病便被她慢慢遗忘。
“校医建议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开点药。”
“知道了。”
白述年把袋子里的其他东西拿出来给她，“到这学期结束，每天早上都会跑操，记得吃早餐。”
许苓茴翻看几下，都是松软的面包，还有瓶牛奶，问：“在超市买的？”
“嗯，这些比较好消化。”
“没有你平时吃的那个三明治吗？”
白述年一愣，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个，“那是我妈做的。”
许苓茴随意选了一个拆开，吃了一半，越发惦记上周吃的那个三明治，“白述年，我反悔了。”
“什么？”
“上周末，你不是说每个周日给我带早餐，带到考试结束吗？”
白述年记得这个事，“是。”
“我反悔了。”她指着自己的右手，“每天给我带早餐，我们两清。”
白述年犹豫了半晌没答应，许苓茴加个条件，“我保证你高考，英语和语文能比现在，提高三十分。”
白述年不再犹豫了，“好。”
以后的早餐有着落，许苓茴开心了，原先觉得不好吃的面包也吃得滋滋有味起来。
吃完，她打算回教室，白述年拦住她，“杨老师给你妈妈打电话了，让她接你去检查，她让你在这等你妈妈来，不用回教室了。”
许苓茴一愣，“什么？联系我妈了？”
“嗯。”
“什么时候？”
“一个小时前，不过她说有点事，结束了马上赶过来。”
许苓茴穿鞋的速度更快了，但鞋带松了，她一只手，死活绑不上。
正想稍微用右手手指拉一下，面前的人突然蹲下来，替她把另一条鞋带拉上，打了个结。
白述年低着头，落在许苓茴眼中的，只有他一头茂密的黑发。她看见他发丝中间的细缝，看见他中央的发旋，拇指指甲盖一样，小小的一个。
他系完就起身了，目光落在别处，语气不自然地问：“这么着急，要做什么？”
许苓茴还停留在刚才他帮她系鞋带的画面里，没听清他说什么。直到听到自外传来的“叩叩”的高跟鞋声，她猛地抓住他的胳膊，说：“白述年，你带我去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