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有人去回应她,人群将母女俩和文鹏都围在了里面,密密麻麻的快要让人喘不过气。
两人也只隐约听见了声音,而后耳边又传来了一声轻哼。
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有什么不敢见人么?”
许欢扫了一眼,最终淡漠地扯开唇,笑了下。
“刚刚的问题我可以回答,我对自己的先生有自信,也对霍氏有自信。至于结果如何,现在还不知道不是么?”
“至于我的先生是不是杀人犯,或者判决结束后他会成为什么样的身份。我如今的确不清楚。但我至少知道我女儿是什么身份。”
“霍氏虽乱,却仍旧是霍氏。我先生身陷囹圄,可我的女儿仍旧是继承人。还望大家日后谨言慎行一些。”
她说完,被文鹏推着,径直穿过人群。
也不知是谁,竟还小声咕哝了句,“骄傲什么,都快被赶出霍家的人……”
许欢骤然停下。
她没有回头,背对着人群的身影依旧单薄。
那被轮椅遮住了的背脊,看起来纤细而无助。
可偏偏,现场寂静得让人害怕,连气氛都变得格外尴尬。
许欢漠然瞧着院方,视线不知最终落在了何处,只是在人群静默的时候,终于开口,轻缓地说了一句话——“勿谓言之不预也。”
话音刚落下,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这句话的意思大多懂,只是留在这个场合里,终究引了些恐慌。
“霍太太未免太傲气了些。”
这一次,同样的声音窜进耳里时,许欢总算在回头的瞬间,瞧见了那个人。
竟不知因何的,觉得有些眼熟。
她想了很久,连眉毛都皱得紧紧的,却仍旧辩不明身份。
“不知道你是哪家的记者?”
许欢的目光径直朝他的工作牌上扫去,可看了许久,才发现对方根本连身份信息都未曾标明。
她笑了笑,红唇扬起一抹动人的弧度,并未掩饰自己的想法,就这么大剌剌问了出来。
那人戴着一个遮阳帽,在这样不算特别炎热的天气里。
许欢因他的尖锐又多看了几眼。
却直到那人扬起眸光的时候,才终于瞧了清楚。
“霍太太贵人多忘事,自然是不记得我。”他说着,径直将帽子摘下,露出一张有些陌生的面容。
也不知岁月在他身上做了什么,如今瞧着竟满脸都是沧桑痕迹。
“太太,他是那个人……”
文鹏眼睛一向厉害,定定瞧了一眼之火,便认出了来人。而后便附耳在许欢面前轻声解释。
她这才恍然大悟,想起许多年前那件事。
那曾因为报道过一则有关她的不实消息而倒闭的公司。
“原来是你,所以时隔这么多年,你出现的原因是什么?”
许欢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瞧着这人许久之后,隐约瞧见了他眼底的愤怒。
她可以理解,却并不赞同。
那人冷笑,“原来这么多年,你连些许后悔都没有?我的公司被你毁了,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拜你所赐!”
他情绪越发激动,文鹏连忙将许欢往后拉了些许,自己则侧身挡在她面前。
气氛僵硬激烈。
“我现在就是要看看,以前那个不可一世的霍太太,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五年的牢狱看来并没有让你反省,如今连霍霖深也进去了,这都是报应!”
“你们不择手段做了那么多事,伤害了多少人……我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你也好、霍霖深也罢,甚至霍氏,都多行不义必自毙!”
周围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
大约许多人都不曾料到,有人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许欢针锋相对。
而更令人意外的是,许欢竟也不曾改变脸色,而只是漠然扬起眼眸,红唇甚至还渐渐扯开一道细细的弧度。
“虽然能理解你的愤怒,但在我看来,你花费这么多年的时间在恨我上,确实是很浪费时间。”
“当年的事我们的处理的确激进了些,但那又怎样呢?我和霖深也好、霍氏也罢。假使行事方式若有霸道,你单单只是恨又能如何?”
“何况,原本故意污蔑的人就是你。”
许欢仍旧轻轻浅浅地笑着,面上没有半分着急。
她默默抬起头,将四周的人群都扫过一遍,终于回过头去,“不论大家是真心实意来报道的,抑或是来看笑话。我都不会阻止。”
“霍氏行事光明正大,没有什么见不得人。无论今天的结果如何,我都接受。”
话音刚落,便有人凑近了想问什么。刚刚那个男人,此时已经被人推到人群外,那张失魂落魄的人,也压根不会再被人提起。
许欢没有再去回答任何问题,她被文鹏护着一路往里走,和小姑娘一起到了席位上。
一眼看过去,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金莹在最前方。
她瞧见母子俩的时候,勉强笑了笑,看向旁边的座位,“还没开始,先坐这里吧。”
“好的。”
许欢被安放在椅子旁边的过道上,将身子收了收,没有挡住路。
小姑娘则乖巧坐在她身侧,如今这肃穆的气氛,让一向大大咧咧的她也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审判开始前,来了许多人。大多都是许欢熟识的,顾柳、陆良明,或者是她那可爱的小嫂子。
唐雨晴身边还有另外的人,像是她的同学。两人窃窃私语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许欢特意多留意了几眼,却只瞧见她用那样认真的神色瞧着已经到了席上的男人。
她忍不住的,轻笑了下。
“怎么了?”
金莹对她十分关切,因为这场案子,金莹自己已经彻夜难眠,如今听许欢这么一笑,连心脏都快要吓出来。
好在,许欢连忙解释了,“没事。只是看见一个人,想起了一些事。”
女孩瞧着梁琛的目光里,藏了太多太多的情绪。
那样复杂和深情,忽然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
很快,霍霖深便被带到庭上,审判也正式开始。
起诉的律师仍旧是那曾在医院见过的周律师,看得出来他为了对付梁琛,提前准备了许多东西。
所有证据都一如所料,一切都针对霍霖深,让他几乎没有反驳的余地。
“被告,你对此控告,可是承认?”
霍霖深并未开口,他神情凝重的模样,总让许欢感到不安。
而在他身边一直站着的梁琛更是面目冷清,连平日里总挂在上头的温和笑容,此刻也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啊,准备了这么长时间,连反驳都没有?秦绍就是绑架犯,他死有余辜,怎么还怪到霖深头上……”
在这里,最恨秦绍的人,怕就是金莹了。
许欢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想开口安抚几句,可张了张嘴之后,发现话已经到嘴边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今凝重与肃穆的气氛之下,她连自己都安抚不了,遑论安抚其他人。
便只能讪讪收回手,顾不上金莹会多想,也只安安静静坐在了身侧。
半晌后,梁琛似是和霍霖深达成了共识,刚刚两人短暂的争吵没有几个人看见,他此刻平静的模样,也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的确,秦绍是死于我当事人的车子之下。既然已经出示了法医鉴定,对这件事我也无法否认。”
“然而,在鉴定文书上应该有详细说明。秦绍致死伤之前,已经有过肋骨骨折和小腿骨错位等外伤……二次车祸是造成他死亡的必要条件,但却不是全部条件。”
“在当时,我当事人的夫人遭其绑架,生死未卜。试问换做其他人在同等条件下,难道还会去注意那可能出现在车前的人影?”
“或者根本不是人影,只不过是眼前的幻觉而已?”
周律师已经站了起来,“对方这是在利用不一定存在的证据来推断事实,请求驳回。”
梁琛的回应,却只是一声淡淡的轻哼。
两方针锋相对。
只是梁琛始终不曾拿出强而有力的说法,他除了争取一些情理之中之外,并未再说明任何,也不曾提出任何新证据。
霍霖深比想象的更要冷静,那张冷硬的面容始终没有表情,像如今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一样。
随着时间流逝,许欢的一颗心也跟着渐渐沉下,整个大厅里,气氛都很沉闷。
她瞧见了表情渐渐严肃的法官,瞧见了越发得意洋洋的周律师,瞧见了隐有不耐的梁琛……
还有那不动声色,却在和自己对视时,眼里有抱歉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