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院长的课永远是座无虚席，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会每节课都点名、如果迟到，缺课，或者答不出课堂问题都会大扣学分的老师。

在可以任由一只蓝龙脑袋打滚的宽阔阶梯教室里，数枚互不干涉的炼金元素球如彩虹带般穿梭在上空悠荡——此刻的学生们正在进行随堂测验，因为是开卷考试，如果想不出答案，可以随手抓一只元素球查阅，上面有这学期的全部教学内容。

但几乎没人敢这么做，偌大的教室只有安静的呼吸，和羽毛笔唰唰写字的声音。

紫发紫眼的小萝莉正骑着一只雪白天鹅的身上，在周围悬浮监考，金院长她从来不自己下地走路，永远骑着最新的炼金术成品，这是大家众所周知的事情。

“我看有些人过了个周末就忘了上一周的学习内容——菲克斯，说的就是你！考试还敢打盹！”

“待会交卷你若写错了一个公式，我就割下你的脑子，用天秤称称里面的脑干是不是连1g都不到！”

“……”被点名的幽灵学生吓得顿时不敢再走神，他立刻抠下自己的眼珠，放大试卷上每一行字开始认真检查。

考试时间一到，紫发小萝莉幼嫩的双手便拍了拍身下的白天鹅，天鹅载着她落地后开始疯狂下蛋，每颗蛋在瞬间孵化成了一只丑丑的小灰鸭，小鸭子嘎嘎地撅着屁股满教室乱跑，迅速地叼走了考生们桌面上的每一份试卷。

当试卷被收走后，陆茜和一旁的萝比对起答案。

“1a2c3b，前三题，”她说，“对吗对吗对吗？”

“大人，”萝比用茸毛小爪子怜悯地握住魔女紧张到冒汗的手，看来她的理论炼金知识还有待加强，“是1d2e3f。”

“……”魔女沮丧地垂下了肩膀，完了，她向系统抱怨，“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如果它开口起码能帮她改对一个，“系统？”

系统依旧没回答她。它好像今天一整天都没和她怎么闲聊——以前它偶尔也会这样，因为能量不足一睡睡一天，那时候她就只能不断地自言自语。

现在魔女多了很多朋友，有时候她还偶尔会忘记系统的存在，“你是怎么了，”她关心道，“是身体不舒服吗？”

但此刻金院长已经抱起书本，开始扎实地利用后半堂的时间继续上课，于是陆茜只能闭上脑嘴，她认真听起来。

“当下我国主流的交通工具，贵族和魔法师一般是魔法传送卷轴，魔法马车，狮鹫骑兽，但那些都过于昂贵；幸而普通人可以乘坐我们的炼金产品，比如像这样的飞龙艇。”

两只脖颈交缠的复杂机械飞龙如幕布般展示在学生们的眼前，“由一对魔龙牵引，一个来回可以拉5000名左右的乘客，二十万公里以内只需3金——价格廉价到堪比魔女扫帚的一次代飞。”

金院长说着。有学生听到这句话，不禁纷纷扭头望向坐在教室后面的陆茜。

“……”害羞的魔女连忙趴到桌子上，尽量用袍子遮住自己的脸。

“还有这种采用最新蒸汽引擎设备的新式动力核飞船，它不需要任何魔力即可驱动，是非常了不起的创新，”一个带着巨大螺旋羽翼的动力飞艇缓缓从她手心绽出，“对不懂魔法也没有钱的普通平民来说，炼金术是对他们而言最方便的东西。”

“而我说这些，是希望同学们记住：你辛勤学习的每一门学科都会有它的作用。魔药，炼金，魔法，武技……我们掌握知识，并不是为了应付考试，而是为了体会这门科目本身的美丽，以及用它帮助你身边有需要的人。”

“下课。”听到打铃的金院长又拖了十分钟堂，她才宣布，“60分以下的到我这里来一趟。”

刚才的随堂考试卷已经被小鸭子们批改完毕，陆茜被一只翘屁的灰鸭子领到了金院长的面前，接过她59分的不及格炼金卷子。

金院长对魔女说，“不要总偏科，”训哭了前一个男生后，紫发小萝莉锐利的目光巡视了后面一圈哆哆嗦嗦等着被批评的学生，她又说道，“但最近你的成绩进步很大，我看到了，其他老师也都看到了，这很好。”

泥瓦匠贫民家庭出身，对魔法一窍不通的女院长对魔女说道，“你只需要再加把劲，继续努力，等你变得更加优秀，所有人的目光就无法从你身上移开——他们就算再无视你，讨厌你，也会不得不佩服你的，小家伙。”

……

金院长对女生一向比对男生温和许多，而且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她只罚抄陆茜默写一遍了炼金魔纹便罢。

于是魔女被她放走后特别激动，“系统，你听到了吗！”金院长表扬了她诶！

系统曾说过，身体素质对一个人的影响非常大，它说——她念不出更高级的咒语，跑不动步，操控机械爪没有劲儿，都是因为她过去既没魔力，又没体力。

现在她有了魔力，也有了体力，只需要再多些用心和刻苦，魔女想。

“多亏了阿希尔德，”她很少被匚匚院长以外的老师表扬（虽然她没及格，但金院长刚对她明显是赞美大过批评），“等攻略完成后，我能把这一切都向他托盘而出，和他道谢吗？”

“可以。”在漫长的沉默之后，系统终于回答了她。

它的声音听上去怪怪的，像是大舒口气，又像是突然变得非常惬意，不似以前那样总是紧张兮兮，“你喝下爱情魔药，和他谈一场惊女神地泣魔鬼的恋爱，这些我都是支持的——”

“不过，”它话锋一转，“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谈完之后，他该怎么办呢？”

“呃……”魔女的脑子还考虑不了那么久远的事情。

其实她觉得像阿希尔德那种人不可能会喜欢自己，也不会和她谈恋爱。她配不上他的，和他同学三年，对这点魔女倒是有自知之明。

甚至他目前为止累积的好感度，陆茜想了很久，那到底是怎么来的，直到发现了他身上的诅咒，她才恍然大悟。

——都是因为善良的汪汪帮助了她！

她救下了魔物形态的王子，小魔物对她是真爱。妈妈说得对，果然好心的魔女有好报。

至于喝下爱情魔药，只是她向阿希尔德许下的一个单方面承诺；而需要对这承诺负责的人也只有她自己，不过这些她通通都不想告诉系统了。

系统是一个不懂得爱的存在，她逐渐发现了这个新秘密。

“你可以给我讲讲有关那个诅咒的事吗？”她问。

魔女走出教学楼，迎面而来的是秋日的暖阳，她眯着眼睛晒太阳，尖尖的小脸被阳光照成金色，像一只慵懒的小黑猫。

“只要你告诉我，”她对这个和她处于共生关系的伙伴说道，“我有一个你非常想知道的东西，它所在之处的重大线索。”

系统很好奇，“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今天早上，它热泪盈眶地听到了那个期待已久的【恭喜，阿希尔德·法兰特正常线路已满值】的提示音。

这让它激动得狂喜乱舞，为期整整四个月，终于，潜伏在黑暗的它终于看见了黎明的到来。

——攻略对象总算爱上了它的宿主！！！

哪怕她践踏他的爱意，踩碎他的尊严，再摧毁他的一切。

这个叫阿希尔德的攻略对象，他都会毫不迟疑地挖出心脏，亲手碾开他的自尊，向她展示一个毫无保留的卑微的自己，只为乞求她那一点点的怜爱和垂怜。

它本以为少年的爱也不过如此，撑死不过80%就会停滞不前，但——

【100%——他喜欢你，喜欢到若缺了你如氧气般的关心，他会立刻死去】，这俗套的好感度定义描述平淡无奇，低低诉说却是一颗已抛下一切，不顾所有献祭而上的少年真心。

所以他没用了。系统想。

不过暂时还有一点能量残余，它此刻心情轻快极了，而且在不做声的这段时间，它已经默默筹划好了该如何让它的小宿主摆脱掉对方，“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系统又兴致勃勃地问了一遍，它现在对小女孩简直充满无限的耐心。

“知道啊，”陆茜回答。

她肚子饿了，带来学校的零食却被阿希尔德全部吃掉，上了两节课，开始觉得饥肠辘辘的她只能忍痛去附近的魔法自贩机买吃的，“啧，都好贵。”

想起早上亏损的学费，犹豫了一下，陆茜还是买了性价比最高的丢丢鱼卵，里面一袋有两百颗，就算分享给别人也绰绰有余，不会心痛，“你想要贤石，也就是贤者之石——我说的对吧？”

她说得十分随意，却令系统瞬间失去了理智！

“你知道它在哪里？？！”

“我知道它的线索。”魔女回答了它，声音似诱惑，也似许诺。她毕竟不止是个普通的小女孩。

——宇宙诞生又毁灭，而魔女在这期间一直存活，她们不死，她们不灭。

“告诉我阿希尔德的诅咒如何解开，我就告诉你，能让你恢复身体，恢复记忆的方法。”

魔女说道。

作者有话说：

阿希尔德：老婆觉得我不会爱她，呵，这是她逼我的，我明天必须得表现一下。

第40章

魔女最后话里的漏洞,令系统沸腾的大脑瞬间冷却下来。

嗤，这小鬼头，小滑头,它心想，学校老师夸她夸得没错,她现在脑子还是真的好使多了！

一瞬间系统以为它老倒霉蛋了的一切过去,已全部都被魔女知晓了。

但转了个弯，稍稍冷静后，它才意识到,对方其实是在故意套它的话。

她想知道它是否真有身体,有记忆，甚至还拿出贤石这个能诱惑到任何人的万能灵药当饵钩——系统确实很需要它，理由暂时不表，但这种东西绝不是一介年轻魔女能掌握的存在！

她肯定是在诓它，既然小魔女被逼得开动了脑筋,那么礼尚往来它也能不客气。

“口说无凭,”系统激将法问道，“首先,孩子,你究竟清不清楚什么是贤者之石？它到底长什么样？”

贤者之石，它名为“贤”，实则“恶”——是要靠挖出上万活人的五脏六腑,以此作向魔鬼祭祀的材料,才能练出仅仅拇指大小成品的罪孽之物。

连一些智慧的老年魔女都对此知之甚少,她怎么会可能了解这种被神也遗弃的邪祟东西？

“教科书上我曾见过它的魔法例图。”陆茜不慌不忙地回答,金院长说这是完全不懂炼金术的蠢货才捣鼓出来的垃圾玩意儿,这其实和魔女的想法如出一辙。

她从系统镇定下来的口吻中嗅到了自己疑似失败的试探,但伟大的魔女从不气馁，她再接再厉道，“我知道它很稀有。”

“不过，我最少见过它的现身两次，所以我不会认错。”

——善魔女从不说谎，所以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两次？！”连活了几百年的系统也只见过一次而已，它有点不敢置信，“你一个小女孩怎么会……”

陆茜紧跟着它的迟疑，将贤石的特点、使用方法一一说出，那详细的描述，似乎这孩子曾亲眼目睹它是如何被炼成的，这下连系统都不得不相信了。

“所以你要和我交换信息吗？”魔女问。

她好像真有点东西啊！纠结于性价比的系统顿时陷入了疯狂犹豫之中。

有一说一，它当然想要那如鸽血般鲜红的魔力石头线索，这是它能让心爱之人复活的唯一途径；但若顶住压力，继续洗脑宿主放弃前任，让她开始寻找新的攻略对象，获取能量，这个方法好像又更保险一些？

系统迟疑着不说话。

而魔女还在逐渐加重天平的筹码。

“只要得到了贤石，‘就算你没有身体，它也能让你拥有身体；就算你没有灵魂，它也能让你拥有灵魂’，”这就是贤石令所有人趋之若鹜的理由——因为它无所不能。

“你，心动了吗？”

魔女问。

系统：“……”

陆茜当下的劝诱语气，如果心神大乱的系统仔细去听，便会发现这和她向同学兜售扫帚骑行业务最近在打折时，那背诵广告词的语气别无二致。

“心动了就好好考虑一下，在我制作完爱情魔药前，最迟最后一天，我要听到你的答复。”

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陆茜收回步步紧逼的姿态，生意人有生意人的头脑，以退为进这招，现在没人比小魔女这套更纯熟！

“为什么要在制作前？”系统问她。

但她没有回答。

——这倒不是再故弄玄虚，只是魔女有点不好意思回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