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阑闯完书房,照样回屋子睡觉,睡到日上三竿,忽听院子外“咚”地一声。
她不急不忙起床,踱到门外,正看见一个小脑袋,鬼鬼祟祟探在墙头。正是那身为女儿却不认为自己是女儿的容家小小姐。
她急不可耐地抓着块砖头,似乎还想再砸一下提醒太史阑,一眼看见太史阑出来了,眼睛一亮,立即抛了砖头,在袖子上胡乱擦了擦手,对太史阑拼命招手,“来!来!”
太史阑闲闲地瞧着她,站在原地不动,那小姑娘急得在墙头蹦脚,“过来嘛,过来嘛,我等你半个时辰了,再不过来,嬷嬷又要找到我了!”
太史阑走过去,仰头看着她,穿着男装的小姑娘,晨光下看来真真是个清秀少年——如果不开口的话。
由此可见,容府当初为了保住她的命,把她这个男儿身伪装得多彻底,太史阑记得,外界从没说过容府有女儿,可见伪装到最后,所有人都忘了她是女孩,还真以为她是男儿。
经年累月的意识暗示下来,这孩子自己也认定了男儿身,瞧现在这春心萌动的样子。
这孩子十四岁,据说十五岁之前不能恢复女身,也不能告诉她她是女子,所以容府发现她的抗拒之后,也只能慢慢暗示,希望她到十五岁的时候,也就能接受这事实了。
比如给她住在内院,比如时不时拿些胭脂水粉给她瞧,问她喜欢不喜欢。
她当然是不喜欢的,还莫名其妙——女人的东西,问他干嘛?
不过住在内院是很好的,不然怎么能瞧见这么英气的姐姐?
太史阑看着晨光里少女小小的脸,眉目间和容楚隐约有两分相似,她想起这孩子写给容楚的信,想起她是容府里唯一对她表示出接纳的人,心也微微软了软,抬脸对她笑了笑。
她这一笑,那少女眼睛立即就直了,随即晃了晃,砰一下向后一栽。
又晕了?
至于吗?
太史阑挑起眉,随即看见那丫头又歪歪扭扭爬上来了,喘息着道:“哎呀别笑别笑,你一笑我就受不了……”
这点年纪,懂什么受不了受得了!
太史阑懒得理会这诡异情形,转身要走,那丫头在后头连喊,“别走别走,我不是登徒子,我……我……我给你送早饭来!”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献宝似地递过来,“早上新鲜出炉的蟹黄汤包哦,我怕冷了,揣怀里给你带过来的……哎呀!”
太史阑一瞧,纸包破了,汤包的汁水浸出来,把那孩子的衣襟染得一片油晃晃。
再看汤包,被压得扁扁的,蟹黄黄澄澄地挤出来,像一坨一坨的……
她摇摇头,再看看那孩子扁着嘴眼泪汪汪,要哭的模样,忽然想起她的景泰蓝,不禁心一软,上前去开了门。
门一开,那孩子猴子一般窜进来,伸手便要抱她的腰,“谢谢你!你真好!”被太史阑毫不客气一巴掌推开。
“进来换衣服。”她道,也不理她,当先进门,那孩子不敢再闹,乖乖跟着。
太史阑带她进了内室,本来想让她自己选衣服,想了想,亲自选了一件衣服出来,扔在她面前,“换上。”
“叫我名字好不好?”那丫头笑眯眯仰头看着她,“我叫容榕,小名叫融融。”
太史阑听着一大堆的容容容容的,也懒得理会,随意“嗯”一声,示意她穿衣服。
容榕一瞧那衣服就惊讶地瞪大眼睛,“这是你们女人的裙子哎!”
“不穿?”太史阑立即收衣服,“出去。”
“哎哎别,我穿我穿。”丫头只想在这里多赖一会儿,赶紧抓了衣服就进去换,过了一会儿,扭扭捏捏地出来,道:“姐姐你别笑我……”
太史阑一抬头,眼前一亮。
容榕穿的是一身雪绡衣裙,领口袖口衬着些雪色的绒毛,上身紧致而下身裙摆宽大,裙子外罩一层粉色星光纱。太史阑特意选的最女性最柔美的一套衣服。此刻这少女穿着,勒出小小紧紧的胸,束出细细的腰,拖曳着宽大的裙摆,纯然的亭亭长成的少女风姿。衬着她剪水双瞳,雪色肌肤,颊上一抹红晕和浅粉色的裙纱相呼应,是一朵风中新绽的雪里桃花。
她有点紧张,看起来也有点不习惯,手指揪着衣角不知道往哪放。
太史阑怔了怔,由衷地赞,“真美。”
容榕脸更红了,半晌才呐呐道:“女人衣服……好不习惯……”
太史阑想着就是要你习惯,嘴上却道:“女人衣服,你穿起来也很快。”
容榕撇撇嘴,悻悻地道:“还不是嬷嬷们神经,总爱给我看这些衣服,还和我说怎么穿怎么穿,看多了也就知道了。你们女人就是麻烦,爱显摆衣服。”
太史阑听她口口声声“你们女人”,也有点头疼,正好外头有人敲门,容榕急忙躲起来,太史阑去开门,却是送早饭的。
太史阑把那饭篮子拎了回来,在桌上一样样摆开,容榕从屏风后闪出来,不说话,眼巴巴瞧着。
太史阑也不理她,自顾自坐下来,容榕站着不动,委屈地低了头,低低道:“你吃着,我走了……”
这孩子还是很有家教的,人家不请她吃,也知道自己不该再留。
太史阑面无表情把另一副给花寻欢的碗筷布好,筷子敲敲碗,“不吃?你还没吃早饭吧?”
容榕眼睛立即亮了,雀跃地奔过来,坐在她对面,却先殷勤地给她装粥,讨好地道:“这是今年庄子上新收上来的碧粳米,很香很香,姐姐你尝尝。”
又揭开蒸笼盖子,热气袅袅里笑眯了眼,“这里也有蟹黄汤包哦!我最喜欢的!”欢欢喜喜夹了一个要吃,一眼看见太史阑,立即又讨好地给她送过去,道:“姐姐,蟹黄汤包!”顺手还把蘸醋的碟子推过去,“记得蘸醋,不然小心闹肚子。”
太史阑瞧着她一连串动作自然体贴,天真娇憨而又不失教养,着实是一个被教得很好的姑娘,心中不由一动。
回手也夹了一个汤包给她,“你先前没吃着,现在可补上了。”
“多谢姐姐。”容榕忙接着,开开心心吃饭,太史阑细看她动作,吃得快却依旧优雅,长长的睫毛垂着,眼神清澈。
容榕直到吃饱,搁下筷子。才出了一口气,托腮笑看太史阑吃,太史阑泰然自若,吃饱了搁下筷子,才道:“有什么想问我的?”
“有。”容榕好奇地看着她,“我听人说姐姐你是聋哑的,可是你明明不是,你为什么要说谎?”
“我的耳朵只想听我愿意听的;我的话只想和愿意和我说话的人说。”太史阑语气淡淡。
容榕一时有点不懂,眨巴眨巴眼睛,拍手道:“姐姐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是一路人,不如装聋哑。”
太史阑点点头,很满意这姑娘智商也不低,不愧是容楚的妹妹。
“那我就是姐姐愿意听、愿意说话的人咯?”容榕笑眯了眼睛。
“如果你能保密的话。”太史阑点点头。
“那自然。”容榕道,“四哥说了,男子汉大丈夫,最忌胡言乱语,泄人秘密。”
太史阑咳嗽——容楚可真好意思说,这世上还有人比他更会胡言乱语吗?
“喂,听说你救了我四哥。”容榕忽然神秘兮兮凑过来,“那你见过我未来四嫂咯?”
太史阑取了茶壶倒茶,她这里不要任何仆人,宁可自己亲为。
“是,见过。”她答。
“怎样怎样?”容榕立即拼命捣她胳膊,“美吗?脾气好吗?和我四哥相处得好吗?”
“不美,不好,经常揍你四哥。”太史阑答。
“啊?是吗?真的和传言一样啊?”容榕脸上却没有失望之色,反而更兴奋地一拍掌,“好啊!帅啊!”
太史阑眨眨眼——容楚你的人缘真差。
“你不心疼你四哥?”她垂下眼,淡淡问,“这么一个河东母狮,娶进来你家不是家宅不宁?”
“哪有的事。”容榕一摆手,“什么揍不揍的?我才不信,四哥那人坏死了,只有他害人的,没有人揍他的。就算揍了,他乐意,别人管得着?保不准他一边被揍一边乐着呢。”
太史阑喝茶——看来这一大家子,还不如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明白。
“那个太史阑,”容榕一脸兴趣,“我听说她是个女将,曾经一人救一城?曾经独斗康王,曾经带二五营反败为胜,曾经在天授大比大败东堂,这些都是真的吗?”
“也不能这么说,”太史阑平静地道,“这世上没有孤胆英雄,一个人的力量永远不能决胜大局,靠的是大家。她只是做了点正确的指挥而已。”
容榕点点头,道:“你这话我听着合适。一直以来外头关于太史大人的传言,都似乎太夸张了些。有些人说得她像神,有些人说得她像妖魔,总之都不像人。听得人心里突突的,也难怪老爷夫人……”她忽然住口,托腮叹了口气。
太史阑当然知道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想着这孩子不知是不是体弱多病的原因,心思倒是通透。这道理看得可比一般人深远得多。
她太史阑,受盛名所捧,同样也受盛名所累。所谓名之一字,有时候也是双刃剑,握住这剑的人,难免自己也受伤。
“我是很仰慕这样的女子的。”容榕忽然慢慢地道,“快意恩仇,仗剑天下,金戈铁马,叱咤风云。她做了很多男儿想做都做不到的事……”她慢慢垂下头,神情忧伤,小小鼻尖白得近乎透明。
“所以听说你想要一个这样的女子?”太史阑跷起腿,淡淡一笑。
“你怎么知道?”容榕抬头,有点羞涩地一笑,“原本是想着的……我做不到的,有身边人能做到也好……”
太史阑点点头——嗯,给你配个能做到的夫君好不好?
“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不要那样的女子了!”容榕忽然急切地握住了她的手,“太史大人虽然名动天下,功勋彪炳,做了连男人也做不到的功业,可我觉得她刚硬太过,只怕也确实不能宜家宜室……我觉得你很好,你这样最好!又率性又利落又独特,还宽容沉稳,你这样才是最好的!我!我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我——”
“你该去读书了。”太史阑抽出手,拍拍她脑袋,“我听见外头喊你的声音了。”
容榕嘴角一耷拉,却不肯放弃,身子向前一倾,“你再听我说一句,我——”
她忽然身子一僵,对面,太史阑慢慢缩回了人间刺银白的刺尖。
随即她站起身,打开门,对外头探头探脑的婆子们招了招手。
婆子们进来,一眼看见容榕都一喜,再一看她身上女裙,顿时大惊。
愣了半晌之后,婆子们齐齐裣衽对太史阑道谢。
太史阑淡淡回礼,她知道婆子们谢她什么——容榕快十五岁了,却还不能接受关于她是女子的暗示,容府想必已经花了很多心思想让她接受这一情况,因为如果到了十五岁她还不肯恢复女装,或者一直不能接受,将来可能会影响她的婚事和终身的,如今婆子们看到往日连看个胭脂都要发脾气的小姐,如今竟然肯穿女裙,这等巨大的进步,怎能不喜?
太史阑摆摆手,自转过身,她要练功了。
婆子们不敢多话,牵着有点傻的容榕出去,准备先带她到夫人那里转一转,好让夫人惊喜惊喜,也讨点赏。
最后出去的婆子,自觉地给太史阑带上门。吐吐舌头,笑道:“这位兰姑娘,好重的威势。”
“是啊是啊。”立即有人赞同,“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我就是不敢说话。”
“是啊,咱们就是在夫人面前,也没这种感觉,这姑娘也就一个残疾猎户出身,怎么气势上还超过了咱们夫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怒而威?如今可见识了……”
……
半下午的时候,太史阑有客来访,竟然是两天没露面的容夫人。
她是来向太史阑道谢的。道谢的自然是容榕开始接受女装的事情,当然这事不能放在面上说,她也就是送了些礼物点心来,因为花寻欢不在,细心的容夫人还带了个通手语的婆子来。
当然太史阑根本看不懂手语,她垂目听容夫人说话,容夫人很隐晦地表示了感谢,又稍稍解释了容榕这样的由来,请求她暂时保密,最后请托她,不管用什么办法,尽量让容榕慢慢形成女人意识。
太史阑笑了笑,让她这个自身女人意识都还没完全开发的人,去教别人女性意识,还真是滑稽。
她这一笑,看在容夫人眼里却绝然不同,只觉这平常只是清秀的女子,忽然艳光四射,惊得连说话都忘记了。
不过太史阑素来有气场,她坐在那里不言不动,对别人就是压力,容夫人很快就坐不住,起身告辞,临走时对她笑道:“园子里的梅花开了,年节之前我府中要举行赏梅会,邀请京中交好世家的公子小姐过来赏玩,姑娘如果喜欢,也请一定参加。”
太史阑点点头——年节前各府都很忙,这时候举行赏梅会?恐怕是怕容楚在年节前赶回丽京,带着她太史阑进府拜见家长,强迫要求成亲,想要先下手为强,给容楚订个女人吧?
她和容楚保持了近一年的“未婚夫妻”关系,没有出任何问题,还青云直上,现在所谓容楚克妻传言也渐渐淡了,想必大家小姐们又要趋之若鹜了。
她辛苦养成的桃子,谁想偷摘?
太史阑笑了笑。
容夫人看着这笑容,忽觉寒冷,打了个寒战……
太史阑送她出门,听见一个嬷嬷请示容夫人,“老爷收到了国公的飞鸽传书,要求府里早日备下三媒六聘之礼。您看……”
容夫人略略停了一停,皱眉道:“信是给老爷的,老爷没做任何举措转给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
“是……”婆子叹了口气,“只是怕公子回来生怒。”
容夫人沉默了一会,道:“这事须依不得他。他现在为人蛊惑,做父母的总该为他把持住。将来他就明白咱们是为他好。”
“夫人还是不原谅那事。”嬷嬷叹气。
“自然不原谅。她性子强硬什么的,我虽遗憾,但只要楚儿喜欢,我做母亲的也不好管太多,但一个女子怎么可以不疼自己的孩儿?这样的女子怎配为人妻子?”
“奴婢却觉得,这事目前也确证,或者该等公子回来问个清楚,公子不也是说,这事是误会么。”
“问他,他自然是护她的。”容夫人叹口气,“我也希望她是个好女子,毕竟阿楚和她有情。只是……如果这事是我误会,我愿意向她道歉;如果她那个孩子还在,我立即迎她进门……可惜,这女子总让我觉得太不妥当,那些故事流言听来听去,就没一个说她好性子的。动辄杀人,天性暴戾,行事刚硬,宁折不弯,这样的性子怎么能做我国公府的女主人?”
“奴婢倒是听说一个消息。”那嬷嬷道,“听说那个太史阑,还有些水性杨花,不仅和公子走得近,还和李大总管关系也很好,后来又听说天授大比中,她和东堂那个司空世子,也……”她讪讪地住了口。
容夫人霍然转身,“你从哪里听来?”
“京中这样的说话,很久之前就有了……是那群自极东回来的光武总营的子弟们传出来的……”
容夫人怔怔地站着,半晌叹了口气,问:“老爷知道么?”
嬷嬷犹犹豫豫地道:“似乎是知道的,脸色很难看。”
容夫人又叹口气,道:“听说慕家二房嫡小姐后日及笄,你们安排送份礼物去,要比平日送别人的厚些。近日里我会多出门,到亲近世家夫人那里去拜访,若有人问起这等闲话,你们一力撇清便是。总之,”她重重地道,“要堵住丽京的流言,让丽京贵族豪门都知道,我们容家,绝不会让太史阑进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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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毫无顾忌在那商量,自然被太史阑听个清楚。
她立在门后,黄昏光线暗薄,勾勒出她利落的剪影,腰线笔直,岿然不动。
风将檐下风灯吹起,啪啪地击在青砖壁上,灯下丝穗翻转,遮了她眼神。
良久,她唇角一扯,一个讥嘲的笑意。
晚上的时候,容弥照常议事,只是所有人都有点心不在焉,眼睛不住往门口瞟。
“太后移驾永庆宫,大朝会一番争执,最后终于定下日后章程,政务由三公和勋爵商量拟节略,再交由陛下及永庆宫共同用印施行。勋爵选了四位,康王、齐国公、定国侯……和咱们晋国公府。”
“果然还是被推出来了,只是齐国公和定国侯都是太后的人,如今形势看来,倒是咱们这边占优。”
“未必!”
清越的女声传来,众人都一喜。
来了!
容弥一个眼色,立即有幕僚上去给太史阑打帘子,太史阑翩然而入,先对容弥躬身,再微笑对容弥躬身。
她一日比一日恭敬,容弥看着越来越顺眼,急忙命人看座,上茶。
人就是这样,一开始便恭敬,未必有人在意你,一开始狂傲而来先声夺人,之后再瞧着彬彬有礼,便觉得分外难得令人欣喜。
当然这也得先折服人,否则弯断了腰也没用。
太史阑享受上宾待遇,坐下来舒舒服服喝一口茶,对着眼巴巴看她的众人,点一点头,道:“刚才那位先生说咱们占优,其实也就是看起来人数占优而已。细想起来,权力分配上可不占优。真正形成的其实一种互相牵制。”
“你说。”容弥眼神激赏。
“三公能影响的只是部分文臣,晋国公已经不掌兵权,而那几个,却是实权在握。康王掌军,掌吏部户部那几个却和齐国公私下关系不浅,定国侯有亲戚掌刑部,六部中关键的三部都在他们掌握中,但偏偏三公也掌天下军、户、工、赋役礼乐,我想着,三公的真正意思是……”太史阑一边说着,一边有些闪神,想着景泰蓝一定委屈为什么还让这些混账掌权,为什么皇帝还是不能什么都说了算?这其间的道理只有等他自己慢慢明白了,皇帝也是不能随心所欲的,朝局的平衡,适度的迁就和退让也是一门大学问,有些人,有些事,你明知留在那里是毒瘤,可是暂时你就是绕不开去,绕不开去就干脆放到面前来,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她给在场的人细细分析了几位主政大臣的实力所在,以及将来可能发生的相互制约,这些资料得益于三公,三公允许她继续陪着景泰蓝一段时间后,就开始秘密托容楚代转朝中奏折,这可都是第一手的资料。
太史阑忽然又开始怀疑容楚要她在国公府住下的用意,他除了想保护她,是不是还想她雌威大发镇服他父母,顺带还因为他自己不在,在这朝局变动的关键时刻,来指点一下不擅长这些朝堂心计的老国公?
这可是一箭三雕。
不过从容楚的行事风格来看,很有可能,这家伙一向擅长揣度人心,什么人会做什么事,都在他算中。
哼哼,算吧,你算吧……
“姑娘,姑娘……”容弥发现太史阑忽然神思不属,眼底还飘过狰狞杀气,试探着相唤。
太史阑醒神,拂拂衣袖站起身,又是周全一礼,“言尽于此,日后当如何做,想必老国公心中已有数,告辞。”
说完再次飘然而去,留下容弥望着她背影,目光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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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阑回去还是睡觉练功,早上还是被容榕那个丫头吵醒,一起吃早饭,吃完太史阑说可能要参加游园会,让容榕帮她选赏梅会要穿的衣服和首饰。
女孩子的天赋是天生的,容榕虽然有些不乐意,但选起来却很认真,最后选出的衣服,太史阑瞧了,还是很女性化的,多半颜色浅淡,其实并不适合太史阑,那就是她自己喜欢的了,看来第一天太史阑为她选的衣服她内心里还是喜欢的。
太史阑也不说什么,事后命人把容榕选出的衣服封了,送给容夫人。她是什么意思,对方自然明白,不过就是告诉容家,你家小姐喜欢的是哪些东西,以后就照这样子诱惑她。当天下午容夫人又派人送了点心来。
之后太史阑便让容榕每天帮她选东西,今天一件衣服,明天一双鞋子,后天一个耳环,并不像那些婆子那样,每天劝她读女戒书学绣花之类。
容榕来她这里也越来越自由,有次趴在她耳边神秘兮兮告诉她,说夫人夸她好,想要认她做义女,赏梅会的时候也会特意邀请一些中层军官,想要为她觅一门良缘。
容榕满脸不满,拉着她的手摇晃,“姐姐不要理会夫人,姐姐一定要等我……”
太史阑不过淡淡一笑,不可否认,老国公夫妇是好的,可是有些事情太执拗,也是欠教训的。
每天晚上她还是会去参加老国公的议事会,容弥等人已经习惯了她的到来,靠窗的一个位置固定是她的,她不来,所有人都空着那位置等她。那个位置前会备着她最爱喝的热茶,放着些细巧点心,这自然都是为她准备的。她若偶尔练功迟了点过来,老国公就会分神,所有人都会坐立不安,看她到了却又都吁口大气。
人们开始渐渐尊敬她,真心将她当一个难得的军师高人看待,也没人再试图打听她的来历惹她不快。
太史阑也表现得越来越亲和谦虚,时不时还和老国公开几句玩笑,众人心怀舒畅之余,越发觉得她一开始的凌厉骄傲不过是一场试探,觉得这姑娘才华出众,眼光犀利,见识非凡,大方稳重……总之怎么瞧怎么好。
在一次太史阑及时分析了皇帝的一个举动,点拨了老国公,使他避免上错奏章之后,容弥看她的眼色也慢慢变了。
能准确揣摩帝王心思,才是这朝堂上一等一的人才,更是世家府邸求之不得的重要人物。
太史阑不过一笑——这天下还有谁比她更了解景泰蓝?这小子撅下屁股她都知道他要放的是萝卜味还是猪蹄味的屁。
容弥开始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光打量她,又开始问她出身来历,家中可有父母高堂。
太史阑猜到他的心思,不过打哈哈而已。
打在老头头上那一闷棍,她已经悬了起来,还没打算现在落下呢。
容楚家人对她的排斥,并不仅仅是一个误会可以形容,也绝不是为了那个所谓“小产的孩子”,说到底,容夫人是怕她无女子天性,不懂温柔,容楚以后没好日子;而容弥,是怕她行事刚硬,又涉入朝政太深,怕她将来拖累容家,来个万劫不复。
所以她让容夫人看见她女性的那一面——她能唤醒容榕的女性意识,自己怎么会不懂温柔?
她让容弥看见她真正的能力——她是有可能给容府带来麻烦,但她更有可能为容家遮风挡雨,躲避灾难!
太史阑唇角一抹莫名的笑,抬手,告辞,和以前那么多次一般潇洒。
而容弥在她离开之后,终于说出了多日来一直盘桓在心头的话。
“下次求求她的八字,请大师替她和楚儿合一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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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子过得倒也悠哉,有一天晚上,太史阑在容弥书房里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永庆宫太后病重,群臣敦请之下,陛下明日将起驾去永庆宫探视母疾。
容弥对此大大说了一番孝道,并表示近日来陛下很有长进,但孝道上头却做得似乎不是太好,太后移宫是一桩,太后传出重病,他该早早过去请安,还要群臣敦请,这点不太妥当。说完频频摇头。
太史阑想着,容弥其实是知道一些这母子相处情形和内幕的,知道了他还这态度,可见群臣的态度一定更激烈,可见这“孝道”二字当真如天大,皇帝也不能不受制约。难怪以往看史料,当真有“父要子死,子不肯死,人人认为子该死”的荒唐事儿。
世情如此,看来除非拿到了某些要紧证据,否则这宗政惠总归是要给景泰蓝带来麻烦的。
小小的景泰蓝,恨着宗政惠,还不得不勉强自己做个“孝子”,想必很郁闷,嘴巴一定撅成油瓶了。
太史阑面上不置可否,第二天早上起来,便问容榕,“可想出去玩玩?”
容榕出门自然是不容易的,太史阑说要带她出去,她自然欢喜雀跃,之后便沮丧下来,说家里人这么多年都不许她出去,怕她被外头的人挤病。
太史阑瞧着她脸色虽然苍白了些,却也不像重病在身,按说早该好了,容家人不许她出去,想必还是怕她女子身份被人提早叫破。
太史阑原本不信任何怪力乱神,自经过了乾坤殿,也知道世上很多事可不信但不可不敬。当下就让人禀告容夫人,说要带容榕出门。
容夫人现在对她带着容榕很放心,却也让很多护卫跟着,不让任何人接触容榕。
太史阑在护卫里找了一圈,又没看见赵十三——听说赵十三因为忤逆容二爷,被关禁闭了。
太史阑也不操心,有些事容楚回来会处理的。
她带着容榕骑马出门,从后门一出,她摸出一根哨子,随意吹了几口。容榕瞧着好玩,也要吹,太史阑随手递给她,眼光四面一转,已经看见了火虎。
她在容府,她的人自然就在这附近,经过这么多天,所有人应该都到齐了。
她对火虎做了个手势,火虎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太史阑带容榕在一处面具摊子前停留,容榕专心地挑选面具,太史阑操手在一边等,忽然身边有人挤过来,正是火虎。
太史阑一偏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火虎诧然挑高眉头,随即嘿嘿一笑,点头离开。
容榕选了一大堆面具,也不要护卫拿,自己兴高采烈地抱着,问太史阑,“哪个最好看?”
太史阑挑了个仙女面具,这是南齐传说中的变脸娘娘,先男后女。她是有心暗示,容榕却摇摇头,自取了一个天将面具戴在脸上,把那个变脸娘娘面具递给太史阑,笑着拉她的手,“你我正好配一对儿。”
太史阑随手接了,却没有戴,忽然手心里一凉,低头一看,掌心里被塞进了一块女式佩玉。
她瞧瞧佩玉,又瞧瞧容榕。
容榕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低头用脚尖画着地,呐呐道:“我瞧着好看,便买了来给你……这集市东西粗劣,你不要也罢……”说着便要拿回。
太史阑手一握,将玉收起。笑了笑,拍了拍她脑袋,当先走开。
容榕鼓起嘴,十分悻悻——她是在求爱,为什么这位总是一副小孩子玩把戏的态度?
买完面具继续逛,渐渐便走离了早市,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巷口,忽然巷子里冲出一大群人,来势凶猛,一下子便冲散了容榕的护卫和太史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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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批:我最猥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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