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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下午还有电视台的采访,和媒体打交道一向是由许唯星负责的,电视台的对接人员很早之前就已经把采访的流程发给了许唯星的秘书,一看这个有些耸动的标题——《探究中国最成功的品牌运营团队》,就大概能猜到这个采访的水准高不到哪儿去,她一个人足以应付,怎会劳师动众地请动卓总监接受采访?况且卓然在去德国之前就已经提前定好了今天下午要和财务部门的头儿一同审批新季度财务预算和重大财务费用开支计划。推了审批的大事而去接受一个小小的采访?许唯星觉得自己能猜中原因——因为这是江兮茜转型做监制的第一个试水节目。

看着这个在她出差时放到了她的办公桌上、她今天到公司才来得及看的修改版节目流程表,以及表格的封底页新加上的“监制:江兮茜”几字,许唯星的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是滋味的。

可她唯一能做的只是拉开最下头的抽屉,把流程表格扔进去,眼不见为净。再看一眼时间,11点快到了,许唯星摒除脑袋里的一切与工作无关的杂念,启程前往会议室。

只是许唯星没想到,连ceo都到了,会议室里还不见卓然的身影。

卓总监的座位空着,在场的所有人不能当着ceo的面窃窃私语,只好频频交换眼色,眼看会议就要开始,姗姗来迟的孙经理才急匆匆地推开会议室的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卓总监请事假,由我代为参会,刚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来迟了,抱歉抱歉。”

孙经理说着就一屁股坐在了卓然的座位上。ceo没有对卓然请假一事表示出任何惊讶,人事部的人却一副事前完全不知情的样子,显然卓总监因为请假请得太急,没办法走正规批假流程,而是只向ceo口头请了假、走了ceo特批通道。

至于什么事令他如此着急请假?答案无人知晓。

下午的采访卓然自然也不会出席了,只好由许唯星代为接受采访。因为室内的采光问题,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一直在调试机器,这个时候突然碰见江兮茜,许唯星并不太感意外——作为新锐监制,到现场来看看进度无可厚非。许唯星比较关注的是江兮茜此时戴在耳朵上的那对崭新的耳环。

这副耳环……不就是卓然在斯图加特的metzingen里买的么?

卓然应该是昨晚收拾好行李离开她家的,如果他没有大晚上的去找江兮茜,此刻这对耳环怎么可能会戴在她的耳朵上?这实在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许唯星的脸色不怎么好,眼看江兮茜严肃地吩咐了工作人员几句后便径直走向她,许唯星试着动了动嘴角,终于成功扯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来。

江兮茜笑得比她自然多了:“不好意思,调试机器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许姐姐,我们找个地方喝杯东西吧。”

这个称谓令许唯星几乎忍不住,要一口老血喷在江兮茜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

许唯星原本打算在运营部的会客厅里喝点东西了事,江兮茜比她讲究多了,硬是让她的团队挤出20分钟时间,供她和许唯星聊聊。

公司附近的创意咖啡馆里随意摆放着一比一制作的野生动物模型,

江兮茜还没开口,许唯星赶紧先说:“叫我许小姐或者许经理就成。”

不得不说职场磨平了江兮茜的部分棱角,多年前的江兮茜对她总话里带刺,可如今,再讨厌她也不会说出口,照样冲她微笑。

但许唯星打心底里更喜欢当年那个表里如一的江兮茜,不像现在,分分钟担心江兮茜会做出“当你面微笑、背地里捅刀”的事来。

江兮茜搅了搅银勺,轻描淡写地聊开了:“卓然去慕尼黑办离婚手续了。”

许唯星是真的惊讶:“你连这都知道?”

她抬眸对许唯星笑笑,表情很自信:“他在国外的这些年,我们一直都有联系。”

或许是许唯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父,但她总觉得江兮茜这番话是在示威——在许唯星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她知道这么多,她懂他的艰辛,她心疼他的努力,她才配走进他的内心。

许唯星选择不接腔。

“许小姐,不怕你笑话,我这人心气一向比较高的,但如果对象是卓然,就算他二婚我也不介意。”

江兮茜审慎着目光看她,仿佛在说:我连这都做的到,你呢?

许唯星扪心自问一下,介不介意?暂时得不出答案。但许唯星很明确的知道,她的父母不会答应,或者再将人心揣测的恶劣一点,以卓然母亲当年对他的态度,到时候会怎么看待她?肯定要讥讽——当年心气高成那样的姑娘,到头来还不是人老珠黄,见卓然有出息了,就死皮赖脸着要吃回头草……

“而且你不觉得么?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为了他、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必须被他成天高高在上地捧着的女人。就算他现在甘之如饴、愿意这么捧着你,但总有一天他会累的。这样你们两个都不会获得幸福。”

许唯星仔细琢磨了一下她所说的这些,其实江兮茜的很多话都很在理,但许唯星实在是做不到虚心接受。面对攻击时,她的反击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江小姐,这些话你不应该对我说,我跟他之间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瓜葛。”

江兮茜那微笑和煦的表情终于露出了一丝破绽,仿佛她正看着一个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女人,忍不住嗤笑了一下:“别骗我了,如果你跟他没什么,他会突然为了你离婚?”

无缘无故被人当面扣了一顶“小三”的帽子,谁不气?许唯星顿时眉心狠狠一皱:“谁告诉你他是为了我离婚的?”

“就我所知,卓然和他太太虽然只是利益结合,但一向相敬如宾,我也没听他说过他有任何想离婚的念头,可他回国见到了你之后才多久,就这么急迫地跑回去离婚……”

江兮茜很清楚的记得,她知道卓然昨晚回国,当晚就给他打了电话,当时的他刚从机场出来,她便约他隔天采访结束后一起吃饭。对于约吃饭这事,卓然之前已经放过她一次鸽子,江兮茜也体谅他,知道他太忙,那次还是她打包了午餐直接送到他办公室去,才一起吃上了一顿饭。而今天一早卓然就给她打电话,说不能一起吃晚饭了。总不能接二连三放她鸽子吧?索性改吃了早饭。

吃完早饭后卓然急着走,随手就把从德国带回的伴手礼给了她,江兮茜拆开看,原来是对耳环,她自然是爱不释手,当即就戴上了。

就在那时卓然的手机进了条短信,江兮茜好奇瞄了一眼,原来是提示机票出票成功的短信。

江兮茜挺诧异:“你不是刚出差回来么?怎么又要出差?”

“办离婚,不能再拖了。”

当时江兮茜就不说话了。

其实在卓然告知他已结婚之后,江兮茜对这个男人的感情就一直很克制,顶多以老同学老朋友的名义偶尔吃顿饭,不做第三者,不破坏他人婚姻——江兮茜这个分寸还是有的。可是……

如果他离婚,再娶,对象为什么不能是她?

人不都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的么?她不会像许唯星那样惺惺作态,不会像许唯星那样自私地保护自己伤害别人,可为什么卓然宁愿再一次选择给予过他重创的会的许唯星,而不是她……

☆、第28章

和江兮茜短暂的碰面令许唯星郁闷至极,许唯星平时很少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但这次,结束采访后,她在随后的部门会议上全程冷脸,吓坏了下属。

早上ceo亲自主持的经理以上级别会议上,对下一季度品牌运营的战略部署和预拨资金都有调整,意味着许唯星部门也要做相应调整,尤其是资金方面——针对上一季度部门支出超标一事,许唯星发了不小的火,下属们一个个都胆战心惊地等许唯星发完火,才开始漫长的自我检讨。

四个小时后会议才结束,外头天都黑了,许唯星留了副经理下来单独训话,剩下的所有人鱼贯离开会议室,全都跟泻了气的皮球似的。

“头儿她今天是吃了火药了?”

“不知道啊,下午电视台来采访,咱们头儿和电视台来的监制貌似是好朋友,还一起出去叙了会儿旧呢,心情应该不错啊。”

两名下属在会议室门外就这么聊开了,完全没发现许唯星和副经理随后也走出了会议室,副经理最懂察言观色,立即就扫了眼身旁的许唯星,见许唯星一脸冷然,副经理立即大声咳了一声,这声咳嗽声令前头两名下属当即石化——下属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看见许唯星的那个瞬间脸上都飘过一丝惊恐,忍不住结巴道:“许……许经理……”

背后嚼人舌根被抓了个现行,呜呼哀哉。

许唯星的脸色除了冷没别的,教人看不出她下一步到底会不会发火,副经理和心惊胆战的下属都正盯着许唯星,等着她的下一步举动,实则许唯星正心里默默地骂自己:许唯星,有没有点出息,怎么这么轻易就杯江兮茜激怒你,还把负能量带到了工作上,自己团队的人都被自己影响了…

心里懊恼,却不能被下属看出破绽,只能强撑着板着脸,二话不说绕过下属,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两名下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一副“我们完蛋了”的表情。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许唯星直接下到地下停车场去取车,才发现自己的车钥匙还落在办公室里,忘了带下来,许唯星站在自己车边,恼得忍不住给了自己脑门一掌,“啪”的一声翠响刚刚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弥散开来,就有一串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许唯星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抬头望了一眼,从两车间的间隔中看见卓然的助理神色匆匆地从电梯间的方向走向不远处的停车格,许唯星原本打算回办公室拿车钥匙,不想和任何与卓然有关的人打照面,故而停下了脚步,默默地藏在自己车后,打算等卓然的助理走了之后再出去。

卓然的助理一边走还一边打电话,完全没有发现许唯星。助理的声音却毫无阻碍地传进许唯星的耳朵,猛地揪紧了许唯星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妈,我明天不能陪你过生日了。我们头儿在慕尼黑出了意外,挺严重的,我明天一早就得赶过去。”

“……”

不知电话那头的人听了是何感想,但许唯星已经在短短一秒间浑身僵住,耳朵里也突然“嗡”得一声,以至于许唯星都没能听清卓然助理的下一句:“他家人都没有德国的签证,我得先赶过去,还得请人在国内帮他家人办加急签证,哎……真不喜欢和我们头儿他的家人打交道,那么温文尔雅的人怎么会有那么不入流的至亲。”

☆、第29章

直到卓然的助理驾车离去,许唯星才猛地惊醒过来,脑子里一团浆糊,僵硬着手指去翻包找钥匙,翻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早知道钥匙不在包里,许唯星意识到自己应该立即回办公室拿车钥匙,而不是继续在这里六神无主下去,可她转身欲走向电梯间时,卓然助理的声音却如梦魇一般猛地扯住她的脚步——

“我们头儿在慕尼黑出了意外,挺严重的,我明天一早就得赶过去。”

一直盘踞在心里的怨愤就这么轻易地被这句话击溃了,许唯星终于任由担忧的情绪将自己淹没,慌慌忙忙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指尖几乎是颤抖的,好不容易拨出了卓然的手机号,语音却提示是关机状态。

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和卓然之间的纽带这么脆弱,她要失去他的音讯是这么容易,曾经那么亲密的一个人,现在却是他若真死在国外了估计她也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想想真是讽刺…

可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她不认识他的朋友,没有他任何亲戚的联络方式,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空旷的停车场里听着自己焦虑万分的心跳声,脑子里几个零零碎碎的词一直在撕扯着她的神经:卓然……慕尼黑……

慕尼黑?许唯星突然脑子里就灵光一闪——江兮茜说他这次出国是去办离婚的,而卓然妻子在微信里写的所在地就是慕尼黑。

许唯星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调出微信,可惜卓然妻子的微信号她当时只是顺带着看了一眼,任凭她的记忆力再好,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准确地回想起来,只记得是在“yoga”后加了一串数字,许唯星试了足足十次,要么跳出提示“无此微信号”,要么跳出来的头像不是她之前看过的那张。

许唯星真的觉得自己疯了,还不清楚卓然到底出了什么事、到底有多严重,就已经如此方寸大乱,可她就是止不住自己心底的那些担忧越演越烈,连输了15次微信号都没能成功,几乎要绝望时,页面上蓦地跳出了卓然妻子的头像,许唯星那一刻几乎要忍不住感谢上帝,连忙加了她微信。

没一会儿对方就通过了好友验证,原本急切万分的许唯星急忙调出对话框,却在下一秒生生卡住了。自己和前男友的现任妻子的对话该怎么开场?毕竟彼此的身份这么尴尬……这个天大的难题正横亘在许唯星面前令她止不住地头疼脑热,却是对方先她一步发来了消息——

“hallo,schnheit.”

你好,美女……

许唯星没工夫去研究这句略有些诡异的开场白,咬牙思考了很久,一条消息删来改去了无数遍,终于编辑出了一条自认最无伤大雅的一句:“你好,我是卓然的同事,有工作要和他接洽却联系不上他,后得知他在慕尼黑出了意外,挺担心的,故冒昧打搅。”

说得这么官腔,许唯星都有些恶心自己,可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直接对卓然妻子说“我是卓然前女友,知道他出事特别担心他,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了”吧?

卓然妻子那边沉寂了足足两分钟,许唯星几乎要在这长似一个世纪的安静之下忍不住暴走了,那边才终于回了消息:“可你怎么知道我的微信号?”

许唯星顿时懊恼地想给自己一巴掌,是啊,卓然的一个同事而已,怎么会知道卓然妻子的微信号?这个谎话怎么说的通呢?

正当许唯星苦恼于该怎么接话时,对方又发了一条过来:“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

“哦对,卓然钱包里有你们的照片……”

许唯星总觉得卓然妻子发的那串平淡无奇的省略号实则饱含深意,当然,自己丈夫的钱包里放着别的女人的照片,这事绝对能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卓然的妻子如今却用这么平淡的字句叙述着,许唯星心里敲着边鼓,为自己方寸大乱之下的鲁莽加人微信之举懊悔不已。

对方却很快回了一句:“他车开的特别急,跟人追尾了,我刚从医院离开,他还没结束手术。”

卓然的妻子没有揪着之前问题不放,许唯星多多少少是松了一口气的,可显然她的这口气只松了一半,就被卓然妻子口中的“医院”“手术”这两个词狠狠地提了起来——

“他……伤势严重么?”

“……”

“手术还没结束,我也不太清楚情况,但他的车车头整个凹了,座位上全是血,看起来这场车祸很严重。”

许唯星人生中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如遭雷击,全身无力,连手机都拿不稳,“啪”地一声掉在了水泥地上。

此时此地,远在千里之外的尤佳,却是得意地一笑,默默地收起了手机。

卓然一脸苍白地半靠在床上,腿和手臂都缠着绷带,瞄了一眼笑得如此没心没肺的尤佳,卓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这家伙还聊微信聊这么开心?

尤佳这时抬起头来,正对上卓然那略有些不满的眼神。尤佳没脸没皮地问:“我的新发型这么帅?连你都忍不住偷窥我……”

卓然做一副呕吐的表情作为回答:“这次又换了哪国的?集齐12国家的女人召唤神兽么?尤小姐?”

尤佳无谓地耸耸肩,高深莫测地笑着,就是不回答。

许唯星买了最近的机票直飞慕尼黑。

卓然妻子告诉了她医院地址,整个飞行旅程许唯星没吃没喝也没睡,却一点也不困不饿,担忧和恐慌早已将她胀满——

他的车车头整个凹了,座位上全是血,看起来这场车祸很严重……

卓然妻子的这番话,令许唯星几乎一闭眼就看见了驾驶座上鲜血横流的画面,那令她几乎连眼都不敢眨了。

☆、第3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