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

刘禅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在洪水中屹立不倒的身影，

当时枝江大战，庞德落入水中，毫无反抗之力就被阳群生获，

庞德当时心中颇为不服，认为若不是在水战，就凭刘禅军根本无法伤他分毫。

而现在刘禅已经开大船杀来，而庞德却形单影只，只能再做悲情英雄，孤独的迎战声势浩大的汉军船队。

“杀这匹夫何须君侯动手？

末将句扶愿往！”

见庞德挑战关羽，句扶主动请战。

刘禅身边的丁奉也朗声道：

“我不用工兵铲，也能斩了庞德！”

梅敷也凑热闹，嗷嗷叫道：

“我只用左手拿刀，也能斩了这厮！”

刘禅白了梅敷一眼：

“行，那你上！”

“呃，戏言，戏言尔！”

关羽横眉瞥了一眼刘禅身边这几个活宝，

他活动了活动肩膀，道：

“休要小觑天下英雄。

平儿，取我刀来，我亲自动手！”

“父亲不可！”

关平见父亲居然还真要亲自上阵，赶紧劝阻。

庞德现在已经绝无翻盘的机会，困兽之斗，关羽何必冒险，

有什么好处吗？

关羽冷笑道：

“庞德也是英雄，

他不愿降，我便不跟他多说，直接斩了他了事，

除了我，汝等不用神兵还真打不过他。”

“呃……”

在这方面，谁也不敢跟关羽抬杠，

快六十的关羽也不披甲，随手抄起钢刀，转头看了看一脸凝重的众人，冷笑道：

“怎么，汝等难道以为我胜不得？”

“不不不，”刘禅道，“二叔出马，定然大获全胜，

不过庞德为人果敢忠勇，二叔一刀将其斩杀，甚是可惜了。”

关羽苍老的脸上面无表情，他熟练地把刀扛在肩上，又看了一眼在水中迎风而立的庞德，道：

“杀了他，是对他的尊重，

我等都是从军多年，上阵的那天，早就做好要死的准备，

只是时间早晚而已了。”

说着，关羽纵身一跃，稳稳踏上已经等候在一旁的小船，

他刚想叫船夫开船，小船忽然大幅度的摇晃了一下。

他警惕地转身，却见身后刘禅不知何时也跳了下来。

“阿斗？

休要胡闹，赶快回去！”

刘禅满脸堆笑，从腰间解下工兵铲，道：

“我和二叔一道去，

好歹相识一场，若是庞德败了，我给他挖个葬身之地。”

关羽瞪了刘禅一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哼道：

“开船！”

关羽自信庞德绝不是自己的对手，就算有刘禅拖后腿，他也能稳操胜券。

他不再说话，把锋利的钢刀在自己的战袍上擦了擦，静候和庞德的较量。

水位还在上涨，

庞德占据的高地已经变成一座小小的孤岛，

怕水的庞德甚至不敢看那碧波白浪，也只有紧紧握住手上的钢刀，才能给他带来一点点的安全感。

哪怕他双手现在不住的出汗，双腿也在微微发抖。

关羽年近六旬，依然没有花眼，

他早早看出庞德心中的挣扎，心道此人心已大乱，如何是自己的对手。

既然是马超的旧部，我就亲自送他一程吧。

关羽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庞德身前三丈处，

他刚一落地，就用脚探了探脚下泥土的情况，

确认此地并不泥泞适合格斗，关羽活动了几下胳膊，道：

“庞德，我让你先攻！”

“关公乃尊长，理应先攻。”

“哼，无胆鼠辈，那汝等好了。”

越跟关羽靠近，越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凛冽的煞气，

尽管做好了跟关羽死斗的准备，可这会儿庞德还是感觉心里阵阵恐慌，

甚至感觉拿刀的手都在缓缓颤抖。

“庞将军，”刘禅在船上呼唤道，“庞将军，我二叔年长，还请手下留情，点到为止吧！”

庞德一怔，

他刚才神情紧张，居然没有意识到关羽的小船上还有一个人。

刘禅也来了？！

庞德忘不了刘禅当时义释自己，还送自己一包辣条放自己跑路的场面，

他当时还以为他日相逢，定会是一场惨烈的搏杀，

没想到一场大水，他的部队灰飞烟灭，他甚至连再跟刘禅正面过招的机会都没有。

一时间，他的心情颇为复杂。

关羽闻言不禁勃然大怒，他瞪了刘禅一眼，高声道：

“我还用这匹夫手下留情？

十招，十招之内，我若斩不了这匹夫，我便放其离开便是！”

关羽暴怒的吼声把庞德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握紧刀柄，道：

“那就请关公指教了！”

关羽凝神静气，双膝微屈，

他脚尖在松软的地面上用力一点，高大的身体如饿虎扑食一般掠过地面，朝庞德猛攻过去！

惊人的威压！

面对暴怒的关羽，再勇敢的人也得头皮发麻，

自称尽得关羽真传的关平看的双手不住的发抖，丁奉和句扶看了则是面面相觑。

“君侯之勇，不减当年啊！”

庞德肃立不动，在关羽环首刀劈下来的瞬间，他手腕一抖，手上的钢刀上挑，猛刺关羽手腕——

这是同归于尽的逆天打法，

庞德十有八九会被关羽一刀劈中脑门，但他的搏命一击也会砍中关羽的手掌，

运气好一些，甚至能把关羽一条胳膊卸下来。

若是丁奉和关平见了这招，就非得撒手不可，

可关羽久历沙场，什么样的亡命徒没有见过。

见庞德猛刺自己手腕，扑在空中的关羽大幅度地运转手上钢刀，让刀锋的位置也瞄准庞德的手腕斩下！

庞德的搏斗经验也十分丰富，

他见关羽这招变得飞快，也被迫仓促变招，

两人的兵器交锋在一起，发出一声骇人的脆响，震得刘禅下意识地捂住耳朵，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场面。

关羽和庞德只过了一招，就是生死一瞬，

刘禅手握工兵铲，轻轻比划了几下，不禁有些挫败感。

看来自己一辈子也练不到这二人的境界了。

庞德变招在后，刚才兵刃相交他已经输了一阵，

他被迫连连后退，让出一个身位，这才避开了被关羽贴身紧逼的窘境。

可现在洪水还在上涨，庞德退了几步，已经一脚踩进了水中。

“庞令明，这才第一招！”

关羽虎吼一声，又是一刀斩下，

不远处被水阻隔的于禁和常雕看的胆战心惊，

尤其是于禁，更是惊得面色惨白。

当年同在曹操麾下，于禁认为自己的本事只不过比关羽稍差一筹，

可这回他才发现，关羽若是全力以赴，只怕两刀就能将自己挥为两段！

庞德拼命抵抗，

面对关羽，一开始还锐气十足的他完全放弃了攻势，只能靠防守来勉强阻挡。

关羽的刀越攻越快，惨白如皎月的刀锋穿破空气时恐怖的响声刺地庞德心烦意乱，

他一步步倒退，一步步踩进水中，

终于，庞德脚下一滑，身体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倒在水中，

眼看关羽大步而来，庞德万念俱灰，绝望地闭紧了双眼。

“此战，关公胜了！”

刘禅高举铁铲，不知何时跳到了庞德身边，用身体把关羽和庞德分开，

他开心的样子，好像刚刚目睹了一场精彩的击剑比试，

全然不似面对一场生死搏杀。

关羽哂笑一声：

“庞德不过如此，

不过……能在我手上撑过十招，也算英雄，

关某素来言出必行，尔走吧！”

庞德趴在水中，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老一小，一时间竟有些做梦的错觉。

直到刘禅弯下腰，费劲地抓住他的胳膊试图将他拖起来，庞德才如梦方醒。

“大公子……”

庞德赶紧支撑自己坐起来，表情颇为复杂地看着刘禅。

他现在和刘禅相距不足一尺，刀就在手边，想杀刘禅易如反掌，

可一个刚刚救下自己性命的人，素来重义气的庞德又怎会随手杀人？

“为何救我？”庞德呆呆地问。

“上次见将军，将军称自己为大汉立义将军，

此事，将军还记得吗？”

“当，当然记得。”

曹操已经称王，虽然名义上还勉强算是汉室的臣子，但已经有了自己的朝廷，自己封赏手下的权力，

他麾下的夏侯惇甚至公开说出不做汉臣，要做魏臣。

在东汉二元君主制的模式下，庞德称自己为大魏立义将军绝无不妥。

庞德发白的嘴唇嚅嗫了几下，看着刘禅那张满是天真的脸，叹息道：

“我这辈子都想做个汉臣，仅此而已。”

“我等北伐，也是为了复兴大汉，

这一点，我们别无二致。”

刘禅诚恳地道：

“庞将军，若是曹魏篡汉，自立为帝，又当如何？”

“不会。”庞德沙哑着嗓子道。

“曹公不会，可曹丕呢？”

庞德默默不语，许久，他才道：

“篡汉当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