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云策坐定之后,默想两条线标注的方向,按照书中呼吸方法进行呼吸。几遍之后,他慢慢平静下来。一个时辰过后,侯云策站起来,神清气爽,身体轻松。
做完练习时间尚早,侯云策到营中四处走动,与诸营军士拉近感情。
黑城神箭营到最后之所以能够上下归心,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太师李甲时常到神箭营中,还在营中有一间小屋,十天中总有一两天住在军营中。正因为此,太师李甲获得了神箭营拥戴。神箭营军士对三皇子倒到尊重,但是,只听命于太师。从黑城返回中原以后,侯云策一直在回想发生在黑城的事,处处模仿太师。与太师不同的是侯云策年龄更小,甚至比多数军士都要年轻。他与军士们在一起的方式自然不能完全与太师的方式。
侯云策跟着贺术海东学唱了很多粟末族的调子,与诸营军士聊得开心以后,便唱起胡歌。他是一军统领,也是十八岁的年轻人,玩乐起来,也很开心。
赵英在帐中一直在听黑雕军唱歌,侯云策的胡族调子虽然奇怪却很是好听,听不懂歌词,却能听出里面的欢喜或者悲伤。
随后两天行军途中,黑雕军中队伍中到处都听到胡歌声,虽有些军士唱得比哭还难听,不过仍然唱得十分开心。
经过数天行军,黑雕军来到大名府地界。
大名府向来是大林对抗胡族的重镇,被称为“河朔重镇”、“北门锁匙”,大林老将、天雄军节度使、卫王赵川镇守大名府。
黑雕军离大名府还有十里时,就有军士在此迎候,当黑雕军旗帜出现以后,一人飞快地到大名府报信,另几人领黑雕军来到一个提前备好的军营。
此营原为节度使牙内兵所用,距大名府约四里。牙兵是节度使亲兵,由于屯驻地区与担负任务不同,分为牙兵(又称中军、牙中军、牙内兵,屯驻在节度使治所)、牙外军(又称外营兵,屯驻在节度使治所的外城)、外镇兵(屯驻藩镇属郡关津要地)等。地盘占得很大,除营房外,有许多空地用作练兵跑马之用。
牙将刘思遇遵命在营中等候。
侯云策进得营门,见一名身绒绣皂将军端坐于中军帐前,连忙下马行过军礼。
牙将刘思遇在侯云策面前算是老将了,笑道:“我是天雄军牙将刘思遇。侯都指挥使诛杀刘存孝,万军中箭杀韩匡山,早已名动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又夸道:“黑雕军军容整齐,将士剽悍,真是虎狼之师。”
侯云策看此将如此气派,料来有些来头,神态恭敬地陪着刘思遇来到军前。
刘思遇没有想到黑雕军马匹如此之多,问:“黑雕军全是骑兵?”
大武王朝崩溃以后,没有强大的骑兵很难称霸中原。大武太祖为对抗胡人,组建了强大的骑兵部队,改变步兵为主的步兵体制,得以主动出击,大漠逐鹿。大武太宗则最喜选择敌阵薄弱部位,亲率骑兵冲锋。
正是精锐的骑兵使大武帝国威震四方。
以后诸朝,延续大武的军事传统,极为重视骑兵,然而自从失去了西北产马地,以后诸朝军队逐渐转为以步兵为主,和大武太祖接近。大林军骑兵只占七分之二,骑兵中又往往有十之三四无马。黑雕军全是骑兵,在大林军中很是罕见。
刘思遇看见战马两眼放光,久久不挪开眼睁。
侯云策解释道:“黑雕军与契丹军多次交战,缴获了一些马匹。”
刘思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黑雕军装备精良,难怪能突击契丹军,射杀韩匡山。我部马匹十分缺少,黑雕军可否送几匹给我,感激不尽。”
刘思遇直截了当就要战马,让侯云策吃了一惊。战马在当时很贵重,每匹三十至五十贯,名马达到七、八十贯乃至一百贯,而且好的战马千金难求。侯云策不愿把军士用命从契丹人手里夺来的战马拱手相送,但初来乍到,又不愿意得罪刘思遇,就对孟殊挥了挥手。
孟殊赶快跑了过来,侯云策在其耳边低声道几句。
孟殊飞快地取过一个装钱币的布袋,悄悄放在侯云策手上。
刘思遇没有要到战马,得到的布袋沉甸甸的,想来钱币着实不少,稍感满意,道:“我就是说说而已,侯都指挥使如此客气,恭敬不如从命,我就收了,到了大名府,有什么困难,你尽管开口,大家是兄弟,千万别客气。你且在营中休息,隔几天节度使要召见都指挥使。”
一来就被人敲了竹杠,侯云策略为不爽,带着两名亲卫,到军营四处走走。这也是从黑城就养成的习惯,扎营前必须要熟悉地形,虽然这是在大名府,仍然不能废了规矩。
两名亲卫出身贫苦,按当时习惯,只有姓和排行,分别叫杜三郎和陈六郎,在行军途中,侯云策给他们取了字,一名叫杜刚,一名叫陈猛。
这两人都是王旋风属下,且都在峡谷中当过诱饵,算是侯云策嫡系。
军营内许多地都荒芜着,黑雕军操练只需军营三分之一地盘,其余的都浪费了。
三人朝东走几里,远远地见到一个庄园。未及庄门,一群大狗冲出,对三人狂吠,作势要扑过来。
陈猛叫道:“谁家的狗,快点叫住。”
庄内一人坐在树下喝茶,并不回头看外面,道:“谁在庄门处,快点滚开,不然咬死你们。”
侯云策见庄内人蛮横,不想与他打交道,转身回营。
三人掉转马头想走,那条大狗却不依不饶,冲出来朝战马风咬来。风久经战阵,哪肯吃亏,抬起后腿,狠狠踢到大狗身上。大狗吃痛,发出“呜呜”声,夹着尾巴逃回庄园。
庄内人见狗被打,大怒,骂道:“那里来的野汉,也不看看地方,敢在此放肆。”
出了庄门,他见到三个军士,也不惧怕,嘴里还不干不净。杜刚恨他嘴脏,抽其一马鞭。那人被打,见对方人多,又带有兵器,一溜烟跑回庄内。
侯云策不想和对方纠缠,径直返回军营,没走多远,二三十骑追了上来。
侯云策见有人追上,便掉过马,面对来人。二三十骑到了侯云策身前,带头之人见三人身着军服,便狠狠地瞪了挨打的庄客一眼,道:“这位怎么称呼,大名府的军将我都见过,是从别处调来吧。”
侯云策初到大名府,不想惹事,道:“才到大名府,过来走走,不想惊扰各位。”
那人一听是黑雕军,立马变脸,道:“你们是黑雕军?”
“正是。”
那人回头喊道:“抄家伙,打。”
侯云策、杜刚、陈猛听出此言,迅速抽刀。那群人持枪弄棍就冲上来,可那禁得住三人的凶狠,反被伤了一人,余下众人不敢上前。
侯云策不想把事情闹大,逼退众人后,冲了出去。
卫王府,天雄军节度使、卫王赵川府上。
赵英外出近三月,回家后,直到晚上才见到父亲赵川。赵英眉飞色舞地坐在赵川身旁,讲外出见闻。当讲到黑雕军小队箭射韩匡山时,她神采飞扬。
赵川道:“是你亲眼所见?”
赵英兴奋地道:“当日契丹军攻城攻得紧,沧州不分男女军民,全上城墙。我也在城墙上,恰好见到黑雕军射杀韩匡山。”
赵川最喜与此女谈天论地,道:“黑雕军不过数十骑,敢在万军中斩杀大将,侯云策算得上一员猛将。不过,此人也真会惹麻烦。”
赵英想到侯云策使诈摔了赵文,不禁会心一笑。心想:“这侯云策又做了什么事,才到一天,父亲就知道了。”
她看父亲脸色并不难看,问道:“侯都指挥使惹了什么麻烦?”
“侯云策在德州,放火烧了万寿寺。手脚做得真干净,德州府拿不出黑雕军杀人烧寺的真凭实据,要不然,杀僧烧寺,这等事早捅到朝廷上,而不会只在我这里告状。还有,侯云策今天才到德州,就把寿州节度使何徽父亲的家丁打伤,何家也告到我这里来了。”
听说德州府在父亲这里告状,赵英原原本本将黑雕军为何烧寺杀人一一道来。
赵川听闻以后,神情渐渐严肃起来,道:“你以前见过三皇子吧?”
赵英愣了愣,道:“侯云策是侯之恩的族侄,不是三皇子。”
“从北地来,姓侯啊。” 赵川是大侯朝叛将,一直对没有找到三皇子耿耿于怀。
赵英肯定地道:“我见过三皇子,十分文弱,侯云策是一员鲁莽的悍将。”
赵川想了一会儿,道:“改天我见一见,便知是否是三皇子。大侯王朝已经覆灭多年,天下归心,就算三皇子回来,也不能翻盘。如今陛下病重,让人担忧啊。”
侯云策等着赵川召见,可是过了好几天,赵川仍然没有召见黑雕军诸将。
天雄军节度使、卫王赵川下令所有军马全部归营,进入战备状态。果然,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赵川深夜招来各部军官,宣布太祖驾崩、林荣称帝的消息。由于时间紧迫,他并未与侯云策单独见面。
从赵川府中离开,侯云策带着杜刚、陈猛回军营。
大名府在河北大郡,各地生意人云集于此。侯云策从未在晚上进入大名府,只见夜晚的大名府和白日又有不同,家家户户门口墙外挂着花灯,还有一些灯棚,里面是名人画片和一些贵重之物。城内一条小河周围,点着无数的灯,河面反映着灯火,整个城市流光溢彩,分外漂亮。
杜刚、陈猛见到灯火中,不时有美女出现,两个小子目不暇接,合不拢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路边有一糖油果子小吃摊,侯云策尝了一个,只觉味道十分熟悉,正是小时候吃过的味道。糖油果子外皮较硬,里面是柔软的糯米粉,咬一口,硬的外皮嚼碎,碎渣和软心浑成一团,还有点硌牙,多嚼一会儿,碎渣上带的芝麻、糖和油染得嘴里香甜糯软一团。
杜刚、陈猛连吃五个还未尽兴,侯云策道:“不能吃了,早知道你们这么能吃,下次就不带你们两人来了。”
两人跟侯云策已久,知其脾气,并不停嘴,吃得不亦乐乎。
走了一会,又见到卖兔头的,杜刚、陈猛一人一个,边吃边走。
过了闹市,三人上马,准备出城。从灯火通明处来到黑暗的街道,侯云策突然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夹紧了马肚。
忽然,黑暗处传来弩箭的破空声。
(第三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