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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 底线

忠伯这个人对桂珍是真是有意思的,他单身了一辈子,累了,真的希望有一个知疼知热的女人在他身边照顾他,但忠伯也知道这是奢望。首先桂珍没有离婚,家里还有拖累,她不是单身,而且也不可能照顾忠伯。但这无法阻止忠伯在夜深人静时候的幻想。

有时候做梦,他也会在梦里梦到桂珍。桂珍笑呵呵的,脸上总是挂了一副和善的笑容。她轻轻地端着一碗茶,或者手里拿了一个什么糕点,对着忠伯说道:“那就随便吃点什么吧,家里没有什么好的。”忠伯哪里要吃她的东西,相反叫她放下食物,他也差点控制不住,差点就要握住桂珍的手了,但还差点子啊接触的那一刻,像触电一样松开了,忠伯说道:“桂珍,你辛苦了,其实你这么年轻,真的可以……不必这样,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

这些话。忠伯也只在梦里倾诉,醒来的时候对着墙壁深深的叹息。现在,当看到桂珍手里提着的红薯,忠伯笑了,放下手里的活计,对她说道:“又送东西给我了。”

桂珍就到道:“是呀,红薯成熟了,今年的红薯特别好。我种的黄心红薯,要不我掰给看。”桂珍因为每天都下地干活,手腕的力气真的挺大的,两手一掰就把红薯给掰下来了。忠伯也不客气,就咬了一口,真的是嘎嘣嘎嘣脆。他们之间默契的互动让站在旁的徐婉芳感觉到了奇怪。

“忠伯,她是谁呀?”

莫非,是忠伯的亲戚,还是朋友?

徐婉芳已经知道,忠伯是单身,可明明这女人和忠伯的关系看着更像是一对还未挑明关系的恋人。虞山是一个古镇,迄今已有两千年的历史,虽然历经战乱,但是奇怪的是,这两千年来,这里的人并不到处迁徙。他们依然保留着固守的传统,听从祖先的嘱咐,哪怕发洪灾了,闹蝗灾了,也坚决不离开。所以虞山镇的人就几个姓,大家说起来都是亲戚,一家人。有意思的是,林轩一家却是外地迁徙过来的。他们来到虞山也不过一百多年。

忠伯很客气,捡了一个最大的红薯递给徐婉芳。

忠伯愿意帮助桂珍,只要她手里能够宽裕一些,忠伯愿意帮她当说客处处推销。桂珍是一个内向的女人,她也看出来了,今天荒废已久的林家来客人了,或许就是那传说中的大少爷回来了。人家是上等人,又听说在城里开着一家大厂,是那种有几个分厂的集团,还要来村子里扩大地盘。在桂珍看来,林轩就是村里的大贵人。不过,这样一想,桂珍就觉得自己和林家人在身份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她家太穷了,就像地下的蚂蚁,林家就像天上的神仙。

要说这忠伯还真是头脑灵活,以前,跟在林轩的爸爸身后伺候,也的确长了一些见识。他突然想起来,种红薯那么辛苦,可是少爷的厂几个月就能建好,如果能给她介绍一个工作,去厂里的话,这不是大大减轻了她的负担?桂珍也不仅仅是种红薯,她还打着一份工。可是在酒店当清洁工,有什么前途,如果能够进财大气出的林氏集团,那么桂珍一家都不用那么窘迫了。忠伯心里有桂珍,他希望这个女人不要那么累,她的孩子能有出息。可是少爷刚回来,这个话题不能够说,说不定少爷会很反感。忠伯知道少爷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厌恶走后门,但是桂珍这个情况也很特殊。算了,一会儿吃饭的的时候,在饭桌旁再试着试探试探少爷。

桂珍送完了红薯就要走了,忠伯不会让她空手而归的。他想了想,又对着桂珍说道:“我这里还有一点腊肉,你拿着回去吧。”

“哎呀,怎么好意思?上次你送我的腊肉还没吃完呢,你一个人也不容易的,你腌制的肉的确挺好吃的,你就多留着自己吃吧。”

桂珍不会说好听的话,她推脱着不肯接受忠伯的好意。忠伯就急了:“哎呀,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吗?我愿意送给你,你就拿着嘛,你不吃你两个娃就不想吃了?上次你还说他们喜欢的不得了呢。”桂珍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忠伯都记得。

桂珍被忠伯的话说得脸红了,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擅长说话的人。他们之间关系的涌动被晾在一旁的徐婉芳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这个枯井一样的忠伯,心里也有念叨的女人啊。徐婉芳倒是有心想成全忠伯了。女的看起来虽然比男的小了十来岁,但也是郎有情来妾有意呀,不是不可以啊。她本想试探地问一句,既然感情这样好,为什么不在一起讷?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徐婉芳知道,这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在农村一般都是已婚。难道他离婚了还是丧偶了?不想问了,徐婉芳还是委婉地说了一句:“忠伯,桂珍阿姨是一人住着吗?”

忠伯马上一本正经地说道:“徐小姐,她是有男人的。”

他和桂珍之间就是这样一道深深的鸿沟。她是有夫之妇,自己一个鳏夫,两人只能当朋友处着,即便现在农村开放,也不能够越雷池半步,忠伯是一个有底线的人。

徐婉芳看出来了,如果桂珍坚持不收这块腊肉的话,那么忠伯将相当相当地不高兴。何必呢?不如,自己出面再说点儿什么。

徐婉芳就笑着对桂珍道:“桂珍阿姨,你要不收,一会儿忠伯心情不好,或许就不肯吃饭了。让他饿着肚子。你忍心吗?”

哈哈,徐婉芳的这个理由很可爱。此话一出,桂珍和忠伯都脸红了。

桂珍还是收下了。她得赶紧回去。不然,孩子回来见午饭还没做好,只能饿着肚子自己做饭了。这是桂珍不忍心的。孩子们都很努力,成绩也都不错。家里这样了,也就希望孩子们考个好大学,然后找个好工作,离开这里。不,也不是离开虞山镇,镇子上也有开发区,开发区建了不少工厂。孩子们有了学历,不管在哪里,才能得一个好工作,离不离开虞山镇并不是她考虑的。而且,丈夫还等着她回去换药。桂珍其实是可以离开丈夫的。因为,在丈夫出事之前,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并不好,而且,桂珍的丈夫还有家暴的陋习,好几次,他打桂珍打得她不能走路。也是报应,丈夫出事了,其实桂珍可以和他离婚。把孩子们带走的,但她心里善良。带走了,丈夫瘫痪了,没人照料,不得饿死吗?

桂珍的婆婆已经去世。丈夫有一个姐姐,但是远嫁在外。桂珍只能流露出一点想离开丈夫的心思,想想而已。因为,桂珍丈夫会演戏,会演苦情戏。他脾气不好,但是一旦有客,又装出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邻居都摸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个性。他打桂珍,是关起门来打,外面的人一点都不知道。知道真相的,只有桂珍的一儿一女。孩子们都心疼妈妈,他们也希望跟着妈妈走,但爸爸虽然可恶,可要不管了,爸爸也会饿死。不过这样一来,孩子们知道妈妈的苦处,更加心疼妈妈了。桂珍觉得种红薯也好,还是镇上打工也好,一点儿不苦。她知道孩子们每天晚睡早起,就为了多复习一点功课,觉还没睡足够呢,这要赶回家里干活,又累,还得耽误学习,桂珍真的不忍心啊。

她提着腊肉,走到自家门前的院子里,拔了一点葱蒜,今天中午的菜就是大蒜炒腊肉,炒茄子。韭菜炒蛋,不错了。孩子们不挑食,不管孩子们吃什么,哪怕就是馊了的饭菜,孩子们都说好吃。今天,孩子们见桌上有一盘腊肉,又要开口笑了。还好,当他推开院门的一刻,孩子们还没放学回来。现在是中午,按说孩子们该在学校就餐,但路途不远,乡村的一所初中,他们还是坚持跑回来吃饭,为的就是替妈妈省钱。再加吃饭能省钱么?能,也不能。主要看中午的饭食水准。再则,就是偷偷帮妈妈干些活儿。比如,帮妈妈清理菜园子啦,去河边捉点儿小鱼小虾啦,还有就是打扫卫生啦。他们也会去田里帮妈妈挖红薯,什么活儿都干。

桂珍是一个有骨气的女人,她不接受施舍。她常对孩子们,人啊,没有饿死的,只有懒死的。学校免了孩子的学费,也说如果孩子们在学校就餐的话,伙食也可以免了。但桂珍不同意。她不想让孩子们成为一名救济者。除非万不得已。桂珍觉得,自己只是老公瘫痪了,就当自己和老公离婚了,在这世上,一个女人拖着两个孩子自力更生的事儿多着呢,从古自今都有。她有手有脚,有力气,孩子们都健康。老公瘫痪了,那就当自己多养了一个孩子呗。真到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真要到了那一步,那么再做打算。桂珍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她就想告诉孩子,人活在世上,还是要有骨气。自己脊梁骨伸直了,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就比如自己和忠伯,她承认自己对忠伯是有那么一些好感。和自己的男人比。忠伯强多了。但她男人到底没死。她不想祸害了忠伯。但凡忠伯送了她什么东西,桂珍总想着拿东西返还。她不想占忠伯的便宜。然而,叫她自己也不能明白的是,她不愿意孩子们接受学校的捐款,不愿意孩子们解说别人的施舍,但却愿意收下忠伯救济的钱。忠伯给了多少钱,一笔一笔的,桂珍都用一个本子记了下来,不漏过每一项。适当的时候,等肩上的担子不重了,她会一点一点地还。

桂珍将菜收拾好了,屋里的男人也在叫她的名字,提醒她换药。他的腿虽然截肢了,但每天还得换药,要不,大腿就肿胀。痒得叫人受不了。也是奇怪了,桂珍丈夫身体好的时候,对她大呼小叫。可现在瘫痪了,对桂珍呼来喝去的态度还是一点儿没变。要换成是别人,早受不了了。可桂珍还是无怨无悔地帮他熬药换药。

那边,忠伯就去楼上提醒林轩该下来吃饭了。

徐婉芳告诉他,自己去。

林轩呆了这么久,一直闷在楼上。一定有他的原因。

果然,当徐婉芳上楼,林轩恰好从楼道下来,他告诉徐婉芳:“这房子我想拆了。”

“拆了?”

“是啊。拆了。”

“好。”

徐婉芳微微一惊,就没有往下继续问。这是林轩的私事。这里藏着他的苦痛,拆了,有拆了的好处。毕竟,将这幢楼一直保存着。对林轩的妈妈不公平。

“婉芳,本来我还想再建一个新房子的。但我改主意了。既然拆了,何必要建?不过,我还是打算将忠伯住着的小平房修建成一个二层小楼。”

这是林轩的善举。

他知道,忠伯并不缺钱。但忠伯一辈子俭省惯了,一定不会主动提出盖楼。他宁愿将钱藏起来,作别的用途。既然这样,那就自己帮他盖楼。

“好啊。这是好事啊,我想忠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对了,林轩,你还不知道吧……”见林轩一脸愕然的表情,徐婉芳就告诉他,有关忠伯和村里一个叫桂珍的之间的事儿。

林轩想了想,就道:“这是忠伯的私事,我们不好说什么的。不过。给忠伯盖一幢漂亮的楼房,总不是一件坏事。房子变大了,人的心情也就开阔了。”

这顿饭,基本是忠伯一手操持的,徐婉芳只是打了个下手。林轩吃得津津有味,忠伯做的腊肉蒸饭实在太香了。面对林轩的夸赞,忠伯更不好意思了,一个劲地说,是农村养的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