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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车子就停在老宅子外面的一块空地上,一行人下了车,徐老板抬起手敲了敲半掩的掉漆木门。

宅子里面并没有人应声。

等了一会儿,徐老板再次抬手敲门。

总算是有人应了,“等会儿,马上就来!”这是个中气十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靖宇,你去看看!”

“我正玩着呢!妈,你去。”

“你这孩子,天天玩手机,手机能当饭吃吗?让你做点小事儿也不愿意。”话里话外带着不满,“我告诉你,要是上了大学也是现在这个样子,这书就别念了,浪费家里的钱!”

叱责的声音越来越近,没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出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

杨雁华看见门外的徐老板一群人,尤其是江淮手里牵着的半人高的元宝,下意识的将木门半掩上,只露出一个脑袋,问道:“你们找谁?”

“这里是陈建国陈先生家吗?我们是兰芝堂的,上午有打电话过来,来看看您家的东西!”徐老板当即说道。

“哦,是你们啊!”杨雁华把门重新拉开,“本来说好的四点,现在都快四点半了,也摸不准你们还来不来。”杨雁华有些埋怨,但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

说话间,眼角的余光敏锐的看见了不远处空地上的三辆光亮的小汽车,这玩意儿在这小地方还真是不常见,估摸着这群人也是有钱的主,保不得她家里的那点破烂还真能卖出个好价钱。尤其是看见江淮脖子上挂着的金链子之后,杨雁华脸上笑意更甚。

“对,就是我们,前头有点事情被耽搁了会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知道这位大嫂怎么称呼?”徐老板陪着笑,不管这人年纪是比自己大还是小,到了乡下,喊一声大嫂总是没错的。

“我姓杨,”杨雁华招呼道:“你们进来吧!我们一家子也是昨天刚从玉州县回来没多久。”

杨雁华引着江淮等人往里头走去,一边走一边骄傲的说道:“我儿子今年高考,成绩不错。考上了柳市大学,这不,他爸想着带他回来祭祖,哪想到你们就找上门来了!”

“柳市大学啊!这可是全国有名的大学。好,您儿子真不错,是这个——”徐老板伸出大拇指,顺着杨雁华的话不竭余力的称赞。

江淮打量着这个老宅子,房子不大,二进的小院子。影壁已经被拆掉了,留出了一条一人多宽的小道。道路两边堆放着破旧的自行车和堆叠的砖块,房顶上杂乱的拉了五六根老化的电线。

进了院子,一个中年男人正挥着锄头清理地面上的杂草,旁边屋檐下的板凳上坐着一个十□□岁的小年轻,捧着个手机不知道在玩什么。

看见江淮等人进来,中年男子停下了手里的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徐老板直接迎了上去,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盒烟拆开了,“你是陈建国陈先生吧!我是兰芝堂的掌柜,鄙姓徐,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来晚了,陈先生别介意!”没办法,当时他们的注意力都被桥上发生的事情吸引住了,一时之间也忘了打个电话给陈建国说明一下情况。

“没事,没事!”陈建国接过徐老板递过来的烟,放在耳朵上夹好,又看了看四周,抱歉的说道:“不好意思,这老宅子好久没过来打理,有点乱,实在是没办法招待你们。”

“不碍事,”徐老板呵呵笑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是直接看东西吧!晚上我们还要赶回柳市!”

“也行!我也给句实话,我这宅子虽然老,可有没有什么老物件我也不大清楚,你们要是看上了什么东西,就直说,提到一边一块儿算。”陈建国坦诚的说道。

“这是当然。老兄放心,我干这行少说也有二十年了,行业里的名声还可以。只要我们看中的东西,绝对会给老兄一个妥当的价格。”徐老板拍着胸脯,自卖自夸。

“那行,我带你们转转。”陈建国将手里的锄头往墙角一放,带着徐老板等人往屋子里走去。

“我家往上数四代,祖上曾是举人出身,做过一任玉州县县令,致仕之后就在这里定居了。民国时期我家也是附近有名的乡绅。可是后来国家不是解放了吗?家里的田地什么的都分了出去。原本这座老宅子也要被拆了的,好在我爷爷在镇里名声不错,打小rb的时候掏了一半身家支持抗战。这才勉强保住了这个宅子。”

进了屋,刘师傅立马带着三个学徒四处转悠去了,这会儿正拿着个笔筒仔细查看呢!

徐老板扫了一眼屋子里的桌椅和柜子,因为长时间没有打理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大部分的物件都有被虫子啃食的痕迹。

“后来这不又到了大动乱嘛!搞什么破|四旧,这宅子里头但凡有些年份的东西,要么烧了,要么砸了,我爷爷和我爸爸隔三差五的被拉出去pd。不过相比于其他的地主,我爷爷好歹是保住了一条命。”陈建国唏嘘道,然后又补了一句:“所以现在这宅子里的东西几乎都是后来置办的。”

徐老板同情的点了点头,眼里却不由的带上一抹失望,眼前的这些东西年头还真就都不太老。

陈建国看着徐老板的面色,心里也有些失望。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说道:“对了,我家还有一些以前用过的碗碟桌椅什么的,都是我爷爷辈留下来的,后来置办了新家什,我也没舍得扔。你们要看看吗?”

徐老板眼睛一亮,说道:“好,我们去看看。”

也不知道陈建国从哪里摸来一把钥匙,带着一行人径直往后院的杂物间去了。

好不容易开了锁,破烂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厚重的灰尘扑面而来。

杂物间很乱,废弃的搭斗(一种用来收割稻谷的农用木制工具),打禾桶,镰刀,锄头什么的随意摆放。最里面的角落里还摆了一大堆的柴火……

陈建国捂着鼻子,将杂物间里面的农具什么的全部挪开,总算是在墙角找到了一堆碗碗罐罐。

“好了,你们看看,这些可以吗?”陈建国回过头说道。

“行!”

陈建国的话刚说完,刘师傅已经带着人围过去了。李成安也不敢落后,跟在刘师傅后头,时不时的拿起一个罐子摸一摸,瞧一瞧。

墙角的瓶瓶罐罐渐渐分做两堆,到了最后,更是在一个一堆瓷器碎片里翻出来了一小捧铜钱。

东西一分完,刘师傅指着旁边稍微小的一堆瓷器招呼徐老板过去。两人嘀咕了一会儿,徐老板脸上透着一股喜色,忙叫着几个学徒把东西全部搬到院子里,陈家夫妇也都围了过来。

江淮后知后觉的发现,貌似从头到尾都没有自己的事情。

趁着天色还好,徐老板指着一小堆铜钱,对陈建国说道:“这些铜钱基本上都是真的,年份比较杂,光绪的,咸丰的都有,这两朝的铜钱存世量都比较大,市面上的价格基本上都是三四块一个。咱们也不能按照市场价走,二百块,我包圆了。”

陈建国和杨雁华都没开口,算是默认了徐老板的话。这还只是最开始的小玩意儿,估摸着也没有什么抬价的空间。

徐老板拿起地上的笔筒,“晚清留青竹雕笔筒,有干裂,无款识,要是完好的话,市场价在八千左右。这只笔筒我只能给四千。”

话一出口,陈建国的眼睛顿时一亮,哪能想到家里随便用来装筷子的竹筒居然值四千块。想到这里,陈建国看着地上一堆的瓶瓶罐罐,眼里越发的火热。

原本坐在一旁玩手机的陈靖宇也走了过来,按照徐老板说的名字,没一会儿就搜出来一大堆的笔筒信息。对比徐老板给出的价格,开口说道:“加五百!”

徐老板瞥了一眼陈靖宇,这年头到乡下收货可没有以前那么简单了,以前铲地皮的时候,坑蒙拐骗,用尽手段。现在资讯业发达,这些个老乡一个个的都成了人精,手机一滑拉,相关的信息就都有了,骗都骗不住。不过他徐掌柜的也不容小觑,这么些年来早就看透了这些人的心理,自然也有应对的手段。

他沉吟了一会儿:“好吧!就当是庆贺小兄弟考上柳市大学,加五百。”

听见徐老板这么爽快的就应了下来,陈靖宇反而有些失落,大概是觉得自己加的太少了,还是让徐老板钻了空子。

两方人马又拉扯了几个来回,地面上就只剩下了几十个碗碟,一堆碎瓷片和一个大罐子。

徐老板指着地面上那堆碗碟说道:“光绪年的缠枝莲茶碗碟,有款识,做工不错,市场价在一万二左右,我给九千一个,总要让我有点赚头不是。”

杨雁华死死的拽着陈建国的手臂,面色涨红,看着地面上少说也有四十来个的碗碟,眼底都快要冒出火花来了。

陈建国深吸一口气,之前几次叫价,徐老板基本上也没怎么坑他,这会儿他都不用等着陈靖宇百度出来资料,直接还口了:“不行,这个价钱太少了,一万一一个你把这些都拿走。”

新一轮的拉扯又开始了,最终双方各退一步,以一万一个的价钱成交。

地面上只剩下了一个罐子和一堆碎瓷片,对上陈家三人激动的神情,徐老板不慌不忙地说道:“清光绪年的柳叶瓶,瓶口有裂,款识是大雅斋的,去年合生拍卖场拍了个器形差不多的,当时的拍卖价是八十万。”

“你给什么价?”不等徐老板说完,陈建国直接出口问道。

“三十万!”徐老板比划了三根手指头。

“不行。徐老板你太不厚道了,你这是直接砍掉了我一半多的价钱,这个价钱我不能接受。”陈建国心里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一样,却一副很不满意的模样,当即喊道。

徐老板摇了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拍卖场的价钱那都是炒作出来的,里面的水分太多,当不得真。最主要的是这柳叶瓶瓶口有裂痕,还得折价。”

双方又是一番拉扯,争了个面红耳赤,徐老板咬死了瓶口有裂痕,陈建国只说价格太低。吵了差不多十来分钟,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陈靖宇突然插嘴说道:“不对啊!我听说古董有裂缝的话是可以修复的!也就是说这瓶子你拿回去修一修,就可以当做完好的瓶子卖了。”

徐老板还没说出口的话顿时噎在喉咙里。

陈建国顿时瞪大了眼,指着徐老板,急促的喘着气说道:“徐老板,你这就不实在了,你还以为我们乡下人还像以前那样好骗呢?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这些东西我都不卖了。”

“这不是——”徐老板涨红了脸,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陈靖宇红着眼,直接说道:“你就说这个瓶子你究竟可以出多少钱吧!”

“唉!”徐老板摆了摆手,颓丧着说道:“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我请老师傅修复这瓷瓶也得花不少钱呢!所以这柳叶瓶我最多给四十万。”

“五十万。”陈建国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行,五十万太多了,最多四十二万。”徐老板也毫不退缩。

江淮打了个哈欠,摸了摸同样不耐烦的元宝。继续听着徐老板和陈建国红着脸为几千块钱争来争去。

“好了,最多四十六万,再多了我真心拿不出来。”徐老板咬牙说道。

陈建国红着脸,总算是消停下来,用一种意犹未尽的语气说道:“行吧!四十六万就四十六万。”

徐老板总算松了一口气,脸上泛着苦笑,冲着陈建国无奈的摇了摇头,回过头冲着一个学徒说道:“算一算,拢共多少钱?”

“一共九十三万八千二百。”没过一会儿,那学徒就报出了一个数字。

徐老板这才对着陈建国说道:“陈先生,你看我们直接转账行嘛!”

“行。”陈建国乐的合不拢嘴,听见徐老板的话,当即满口答应。眼光忽然停留在地面上的一堆碎瓷片上面,“徐老板,这些碎瓷片你们不要吗?”

“啊?哦。”陈建国从地上随手捡起一片瓷片,遗憾的说道:“东西是好东西,可是碎了,而且也不全,拼不起来,我拿回去最多也就当做碎瓷片卖,利润不大。”说完,把手里的瓷片往地上一扔,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既然这样,那你给我九十四万凑个整数,这些碎瓷片也给你们了。”陈建国也不觉得失望,毕竟有柳叶瓶珠玉在前,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那凭空冒出来的九十四万块。

“也行。”陈建国摆了摆手,并不在意。

转了钱,双方皆大欢喜,陈建国一家三口再也掩盖不住自己的喜色。尤其是陈建国,脸上都能笑出花来。十五年前他们搬出鱼阳镇,去玉州县开了个小店做生意,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他辛辛苦苦十几年赚的钱还不如自家老宅子里的一堆破烂。陈建国心里一阵唏嘘。有了这九十来万,无论是儿子将来结婚还是自己养老起码都有了保障。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杨雁华脸上的笑意突然一僵,叹了口气说道:“这么大的喜事,要是小桃还在的话,那该多好。”说到这里,杨雁华有些呜咽,“都怪我,要是我当时把小桃和靖宇都带去娘家,小桃也不会因为贪玩去水边,也不至于——”

陈建国的浑身一颤,脸上的笑意也渐渐的消散。

陈靖宇眸光闪烁,神情不自然的吼道:“行了,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总是挂在嘴边是想让一家人都不好过吗?”

四周的气氛顿时僵硬了下来。

李成安等人面面相觑,有点尴尬,徐老板当即说道:“陈先生,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好,我送送你们。”陈建国抹了一把眼角,连忙说道。

徐老板指挥着几个学徒把那些古玩物件全部搬到车子上去。

江淮叼着一根烟靠在车上,元宝蹲在他身边,看着徐老板等人忙里忙外。烟是徐老板给的。前身烟瘾很重,连带着江淮一天不摸烟浑身就不舒坦,不过他是不抽的,最多就是放在嘴里嗅一嗅味道。

“五叔,走了。”李成安走过来,喊道。

江淮将嘴里的烟□□,然后淡淡的说道:“晚了!”

“什么?”李成安不明所以顺着江淮的目光往自己身后看去。

视线之内一片漆黑。

哪知道下一刻,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坍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