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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惊变

话音未落,影卫感觉皇上的身子颤了一下,他赶紧低下头,等候皇上回音。然后过了很久,他感觉背后的汗都要被湖风吹干了,皇上还是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大气也不敢出,这么多年,不论是多么惊人和紧急的消息,皇上总能镇定自若,并且在片刻间就能冷静地找出相应的对策,下达准确的命令。眼前这样的情形,从未出现过。影卫看不见皇上的神情,不敢揣测他在想什么,更不敢催促他,只能静静地站着等。

皓彧的思绪仿佛停滞了。

这二十年的每一日,他都自问清醒冷静。哪怕是他告发她的那一日,他都能在痛彻心扉中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可是方才听到“橙发碧眼”这四个字的那一刻,他一直风平浪静的内心霎时间波涛汹涌。

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一时间喷涌而出,一幅幅画面开始在脑海里闪现。思念,愧疚,后悔,害怕,那些复杂的情绪开始蔓延到他的全身,让他没有办法再思考。他的手、他的唇乃至他的身子都开始颤抖,明明是仲夏,他却觉得阵阵发冷。

影卫还在身边,皓彧不想让自己的失态被察觉。他双手紧紧握住身前的护栏,脚下死死地压向地面,牙齿也用力地咬紧。他非常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让它们不要抖动。他闭上眼睛,在脑海里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冷静冷静,不一定是她。过了片刻,他重新睁开眼睛,彼时的天崩地裂已经停住了,虽然他还没有完全冷静下来,但是影卫在等他的回应,他不能再这么失态下去了。

皓彧的思绪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他只能随便说几句话缓和一下这尴尬的气氛,给自己换取更多时间去冷静思考。

“既然是申时就传出的消息,何故这么晚才来上报?”即便皓彧已经很努力地在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声音里还有一些颤抖。

好在影卫虽然听出了声音里的颤抖,却误以为是皇上发怒,于是立马跪拜在地说:“皇上息怒,卑职确实是酉时就收到了传信。但是皇上今日公务繁忙,一直在龙临殿与大臣们议事,直到子时,大臣们才相继离去,卑职这才有机会给皇上传信。多有延误,是卑职失职,请皇上责罚。”

皓彧转过身子看向跪在地上的影卫,清了清嗓子说:“朕今日确实公务缠身,不过几个时辰的延误,错也不在你。你起来吧。”

影卫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仍旧低着头,不敢看向皇上。

这样也好,皓彧想,这样在夜色之下,影卫也不会感知到他情绪里的波动了。皓彧转身再次面朝湖面,温婉的湖风拂过他的面颊,这样的清凉让他终于可以静下来思考了。

“关于那两位姑娘。”皓彧停顿了一下。他正在措辞,他不想让影卫起疑心,发现他很在意这二位女子。

“是。皇上有何吩咐?”

“既然是平今公子注意到的人,恐怕不是等闲之辈,去查查吧。”

“是。”

“等等。”皓彧想了想又补充道。“白狐妖乃是妖族,那边暂时不要太轻举妄动,稍微查一下即可,以免妖族有异议。先将重点放在那位橙发碧眼的女子身上吧。”

“是。”

“查到了,速速向我汇报。”

“卑职明白。”说完,影卫便退下了。他如一道黑影,融入了漆黑的夜色再无踪迹可循。

留下皓彧一人独自立于静心湖之上。他内心五味杂陈,有些期待,有些激动,但是又有些害怕。他摇摇头,也许就是个巧合吧,便转身离去了。

自上次在醉仙楼与平今公子相遇,已经过去十数日了。

虽然镇子上的人们还是会热热闹闹地讨论平今公子今日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但一切都如往日一样平静。卉笙也恢复了日常的生活,每日跟着阿吉爷爷修习法术,饿了就去醉仙楼找三尾讨点吃的。

与平今公子的相遇,阿吉爷爷没有细问,卉笙也就没有多说。倒是隔壁的张姨曾跑过来打听那日在醉仙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平今公子到底和她说了什么,也被她一句“我紧张得一句话都没说,也忘记平今公子说什么了”给敷衍了过去。

听到张姨前来相问,阿吉爷爷似乎有些生气:“你怎么还和即墨家的人一起吃饭了,以后少接触为好。”卉笙连声应承。这下她更不敢告诉爷爷,自己已经答应了平今公子,日后有事可以来找她。

今日天气凉爽了不少,终于不再如前几日一样热。绿绒镇地势较高,又在山林里,仲夏时节虽然还算清凉,但烈日当空,还是烤人得很。所以趁着今日太阳被云遮住,卉笙决定去镇子附近的小溪乘个凉,踩个水。

她一路来到小溪边,绿树参天,流水潺潺。她在小溪中央找了个平整的大石头坐下,将左脚浸在溪水里。卉笙双手环住弯曲的右膝,把下巴轻轻地放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

慵懒的蝉鸣和清脆的鸟啼让她沉静。清凉的夏风包裹住她的身体,潺潺的流水拍打着她的脚心。霎时间,卉笙感觉自己与天地万物融为了一体,她的感知变得灵敏,仿佛一片树叶的摆动,一只小鱼的游动,乃至树叶上水珠的滴落,都能感知到。

阿吉爷爷曾经告诉过卉笙,这个境界叫作天人合一,是修习法术的最高境界。

万物皆有灵,万物皆有法。所谓高阶法术,就是不仅能调动自身的法力,还能调动萦绕于周围其它事物的法力,与自身法力融合一起,发挥出更高的力量。传说最厉害的法士,甚至可以唤天地万物,汇聚万法于一体。

阿吉爷爷说,想要呼天地唤万物,就必须要能进入天人合一的境界,而大部分法士终其一生也是达不到的。可是,这天人合一,卉笙从五岁起就已经能毫不费力地达到了。

小的时候,她还不懂这些奥秘,每当闭起眼仔细听周遭的声音时,她就能感知到一草一木。睡觉的时候更是如此。小时候她不懂得如何控制,常常因为风吹草动就被吵得睡不着觉,思绪飘得远了,连镇外山林里的鹰飞草长都能感知到。爷爷就告诉她,感知要有限度,否则身体也会吃不消的。于是她慢慢学会了掌控自己的感知,要感知什么,感知的范围有多大,现在她都能收放自如地控制好。

忽而,卉笙感觉动耳畔有什么东西在游动,带起了阵阵微风。她收回自己的感知,睁开眼,发现身旁已被十几只飞鱼环绕。

飞鱼,是卉笙给它们取的名字,没有人告诉过卉笙这些东西是什么,因为除了卉笙,再没有人看得见它们了。飞鱼的头长得像各种各样的鱼,但身体和尾巴却像蛇一样细长拉开,有的飞鱼身尾能有一米长。它们五颜六色,但通体透明,浮游于空中。为什么能看见飞鱼,这些飞鱼是什么,卉笙都不知晓。

小的时候她以为每个人都能看见飞鱼,拉着人同她一起赏飞鱼,结果小伙伴们以为她撞鬼了,都害怕和她玩。慢慢地她就学会不再和人说起飞鱼的事情了。

眼下,有三只红色,一只绿色和八只银色的飞鱼,在溪水树木间穿梭。似乎也感应到了卉笙,它们开始流窜到她身旁,绕着她转圈。卉笙伸出手想去触碰它们,但是它们非常灵活,根本不让卉笙的手指碰到。

“你们要去哪儿呢?”卉笙问道。也不知道它们能不能听懂。

飞鱼没有回应她,也没有停滞,只是继续不断地飞。卉笙看着它们,觉得开心极了。这是属于她的秘密,每次一个人的时候,这些家伙就会飞来找她,有一些秘密,她也会说给飞鱼听,反正飞鱼也不会告诉别人。

卉笙站起来,立于大石头上,将双臂打横,闭上眼睛,仿佛自己也开始和飞鱼们一起翱翔了。

她正陶醉于其中,忽然一道传音符飞了过来,停在了她脸旁。卉笙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传音符,便听见了阿吉爷爷的急切的声音。

“速回,出事了,直接来东街王三七家。”

卉笙立马跳下石头,疾步趟过溪水,一头扎进树林。那十几只飞鱼似乎还没意识到卉笙不见了,还围着石头继续飞。

一路飞奔回镇子,直接跑向了王三七家。

王三七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家住在东街的后街。之所以叫他王三七,是因为他在东大街的医馆济生堂务工,常帮人抓药,身上总有一股子中药味。

卉笙来到一间普通的民房门口,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估计都是听到消息来看热闹的,叽叽喳喳地在那儿讨论。这些人把门堵了个水泄不通,卉笙只好一边嚷着“让一让,借过”,一边扒开人群拼命挤进去,还好她身板不大。

刚进前院,便已经听见了撕心裂肺的哀嚎。“醒醒啊,醒醒啊,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