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就在此时，有个丫鬟走过来对坐在院中的丞相夫人福了福，说道：“夫人，玄慧大师求见。”

院门口，玄慧跟玄智正站在那里，双手合十诵了句佛偈。

玄慧说：“阿弥陀佛，夫人安好。”

“玄慧大师？”丞相夫人反应有些迟钝，片刻后才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说道：“请大师到里面说话罢。”

丞相夫人一动，苏云卿也跟着动。而苏云卿一动，顾言之自然也就跟着动了。

可他这边才刚刚抬脚，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低低的‘阿弥陀佛’。

“这位男施主，请留步。”

顾言之脚步一顿，缓缓回过头。

站在原地的是玄智。

丞相夫人和玄慧大师已经走开一段距离了，故而没有听到玄智故意压低声音说的话。倒是原本一直跟在苏夫人身边的苏云卿心有所感的回头看了一眼。

可惜的是，顾言之就站在离她不足十米的地方，她却什么都看不见。

顾言之见苏云卿回头，下意识的勾了勾唇角，朝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哪怕此时的苏云卿看不见，哪怕此刻他的温柔无处安放。

“你看的见我。”

一直到苏云卿跟丞相夫人都进了屋，顾言之才淡淡说道。

玄智双手合十：“是。施主放心，只有老衲看得见施主。”

放心？

顾言之垂下眼睑，赤红的眸中闪过一阵苦涩，不过很快就被他掩盖了过去。

他淡淡道：“你既然看得见我，那是不是可以解释解释我现在的状况。”

出乎意料的，玄智摇了摇头。“阿弥陀佛，很遗憾，老衲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施主如今以这幅模样出现在世间，但老衲猜想，或许与施主手中之物有关。”

顾言之一愣，下意识看向他紧握玉佩的左手。

玄慧温和的看着他，慈眉善目的样子让顾言之不期然的想到了心大师。

“如果施主愿意，还请借一步说话。”

++

顾言之和玄慧行至偏僻处，顾言之三言两语把事情给说了一遍。或许是因为玄慧给人的感觉跟了心很相似，也或许是因为经过这一系列的变故，饶是顾言之平日里再冷静，此时也已经方寸大乱。

说实话，他并不在乎自己生活在哪个时空，也无所谓自己会以什么样的状态‘存在’着，他在乎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苏云卿。

若果刚才苏云卿看得见他，碰得到他，哪怕这辈子都要以这种状态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飘荡，顾言之也无怨无悔，甚至他还很可能因为可以真正独占苏云卿而感到窃喜。

可苏云卿看不见他，他也无法碰触到对方，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

这才是顾言之无法忍耐的。

他可以接受以任何一种形式活着，只要苏云卿在他身边。

等顾言之说完之后，玄智长叹一声，沉默良久后低声诵了句‘阿弥陀佛’。

“想不到世间竟然还有这等奇事，施主和苏家小姐的这番经历也是世间少有。想来必定是因为二位有着宿世姻缘，方能得此奇遇。”

顾言之紧皱的眉间在听到‘宿世姻缘’后松动些许，眼角眉梢也带了点温柔的暖意。

玄智沉吟道：“方才听施主说，苏家小姐在另一边五感尽失，可是指的形、声、闻、味、触这五感？最后还昏迷不醒？”

形、声、闻、味、触分别指的就是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见顾言之点头，玄智又说道：“如此一来便是了，苏家小姐确实是被这股力量所反噬，所以才会如此。”

顾言之现在已经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只想知道该怎么才能带苏云卿回去。

玄智笑了笑，指指他左手紧握着的双鱼玉佩。

“施主不是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吗？”

“施主已经知道两边会失去平衡是因为一边的力量比另一边强，也知道只要把弱势的那方补足就可以解决问题，如今在施主手上的，不正好有这么一件宝贝吗？”

顾言之低下头，在玄智温和的注视中慢慢张开左手。

重新合而一体的双鱼玉佩静静得躺在顾言之的掌心，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

“人是万物之灵，人的肉身消散之后，三魂七魄会散于天地之间，成为天地平衡之力，若干年后又会重新聚合，形成一个新的魂魄。其实也不只有人是这样，在这天地间的生灵俱是如此。如此这般，方可生生不息，循环无尽。”

“可在这天地间也并非没有可以代替品。”玄智顿了顿，说道：“哪怕不能永远替代，至少也能维持一段时间的平衡。”

顾言之闻言，冷着脸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的不是【一段时间】。”

玄智笑着摇头：“这世间又怎会有永恒不变的事物。不过施主请放心，老衲所说的一段时间，必定是比人的寿命还要长上许多的【一段时间】。”

顾言之还是很怀疑，事关苏云卿，他不得不谨慎。

“照你的意思，既然这个时空需要有力量来填补卿卿的空白，我只需要将玉佩留在这个朝代就可以了。那假如我把玉佩留下了，卿卿却依旧不能恢复，怎么办？”

之前他跟了心商量好的方案是先把另一半玉佩找到，看能不能减轻苏云卿的痛苦。可若是把玉佩留在了这个朝代，最后发现仍旧是救不了苏云卿，那到时候就真的是上天入地求助无门了。

对于顾言之的质疑，玄智说道：“其实这个方法并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施主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玄智指指安静的躺在顾言之掌心的双鱼玉佩，“它们共同现世后并未主动合为一体，是施主将它们重新合并，当时处理的方法有千万种，施主为何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这个？”

顾言之当时其实就是下意识的反应。

那岩被玉佩干扰，一直在说要去保持平衡，他当时就想，既然需要力量来维持平衡，能够带人穿越时空的双鱼玉佩不就是最好的选择吗？

他原本是想把玉佩合成一体后就扔进浓雾中的，谁知被它带到这里，还因祸得福的见到苏云卿。

顾言之深吸一口气，目光沉沉的看着玄智。

“我该怎么做？”

++

苏云卿不知道自己回来多久了。

她只记得那日睡着之后，意识很快就坠入一片虚无，等她再次有意识时就发现自己可以听到声音了，不仅如此，她的眼睛也可以重新看见了。

一开始她以为是顾言之跟了心救了她，但很快她就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她并没有恢复，而是被送回来了——以魂体的状态，重新回到了大楚朝，回到了她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的地方。

刚开始她过的浑浑噩噩。

一边是对顾言之的思念和担忧，不知道在那边的自己怎么样，是不是……是不是已经死了。若是她真的死了，她简直不敢想象顾言之会变成什么的样子。

另一方面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像这样保持意识多久，会不会某一天就突然消失了。

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苏丞相的小妾辛媚到苏夫人的小院里耀武扬威的说自己儿子考取了进士，还挖苦讽刺苏夫人肚皮不争气，生了个女儿竟然还死的那么早，浪费了苏丞相的一番心血，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赔钱货。

对苏夫人来说，旁人说她什么都可以，唯独不可以说她女儿半句不好。辛媚这么一说苏夫人就疯了，扑上去对辛媚又打又抓。

后来的事情不用说，辛媚哭哭啼啼，恶人先告状的告到了苏丞相那里。苏丞相心里本来就烦这个发妻，如今更是找到理由，怒不可遏的把她软禁在最偏僻的院子里，还对外说苏夫人由于思虑过重，悲伤过度疯了。

苏云卿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亲娘受苦却什么都做不了，恨的几乎咬出血来，当天晚上就到了辛媚院子里。

她原本只是想看看自己这个状态能作什么，结果比她所想的还要好——她发现当她的负面情绪被撩拨到最高峰的时候，可以短暂现身，还可以碰触到实物。

所以当辛媚半夜醒来看到一身白衣，脸色青白，双目通红的苏云卿站在她床边时，当场就吓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