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速极快,沈苏姀好不容易才从嬴纵的披风之中挣扎出来,看了看眼前直通向城门的大道眉头一皱,“王爷这是要去何处。”
“天狼军大营。”
嬴纵答得波澜不惊,沈苏姀眸光顿时一暗,咬咬牙,“王爷自去您的天狼军大营,沈苏姀可没打算去,王爷大可将我放下马来!”
“本王现有要事,待去了天狼军大营自会送你回去。”
听着这理所当然的话沈苏姀不由得眉头紧皱,他怎么就知道她愿意和他一起去那大营呢,她难道没有别的事吗?沈苏姀深吸口气,定神静言,“王爷既然有事在身,何必要带走沈苏姀,适才那马车的主人也可将沈苏姀送回去!”
良久没什么反应的嬴纵这时才垂眸看了她一眼,“那么宽的大街,那人却偏偏和你撞上了,你又见过谁人出门是赶着两辆马车的?本王还以为你很聪明,现在看来确实聪明,可这聪明过头了也就变成了愚蠢!”
沈苏姀凝神沉思一瞬,“若是故意撞上来的,那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嬴纵微微收了收缰绳将马速放慢了些,“你不知别个身份,自然也不知别个的动机,却轻易相信别个,本王从前当真是高看了你!别个可以是为了沈家,也可以是为了你在太后面前的位份,能图谋太多,你何时变得如此天真?”
沈苏姀后头微紧,到底没说反驳的话,嬴纵复又扫了一眼她低垂着的颈子,“听说岭南苏氏将目标放在了沈阀的身上,那二房的生意尽数被吃掉,你手中的生意可有损耗?”
沈苏姀将头一抬,本来放松下来的背脊顿时微僵,摇摇头,“未曾。”
她的眸光一片深谙,攥着马鬃的手微微收紧,正沉思之时嬴纵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便好,那苏氏野心甚大,且当心着点,你现在能持仗的东西可不算多!”
沈苏姀渐渐挺直了背脊,想回头看看嬴纵的表情可他却瞬间加快了马速,他分明有心拉拢苏阀,却好心的来提醒她,沈苏姀一时闹不明白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想到适才孟南柯之言心头更是又添了两分烦乱,便是在她怔神之时赤焰已经飞奔着出了安定门,今日安定门上的守卫已经从青甲军换成了忠勇王嬴珞的灰衫军,虽然是如此,可是嬴纵策马而出还是无人敢上来拦阻一二,看着他如此势头沈苏姀心中不由得微安,不管是暗星还是亮星,他这样的人又有谁能将他阻扰半分?
一路沉默之中朝天狼军大营疾奔而去,沈苏姀并非第一次来这天狼军,再次面对这前世的竞争对手之时心头的情绪早已平复许多,可比起她,天狼军的战士们就要不淡定许多了,当领头出来相迎的朱瑞再一次看到沈苏姀之时面上的表情实在是丰富极了!
“末将拜见王爷,沈……沈姑娘!”
嬴纵在中军大帐之前勒马,翻身而下,一手将沈苏姀雀儿似得提下马来手半分不放的朝大帐之中走去,也不理身后众人,直直从前堂走入了内室,沈苏姀不知他要做什么,可待走到内室之后他只是将她一放,留下一句“好生待着”便走了出去!
沈苏姀愣愣的看着嬴纵走出大帐的背影,待他的背影消失才回过神来转头打量这一处所在,简易的军床,几本书册,一套铠甲,几把长弓,几件墨袍,这是为他备下的主帅居所,简单利落,一切都是她最为熟悉的模样,心头微动,沈苏姀走上前去随便拿起了一把长弓,弓弦绷得紧紧地,沈苏姀失了实力竟然没有全然拉开,她面色微暗,不得不再一次感叹这具小身板的脆弱,将那长弓失落的放下,一转眼却又在床头挂着的地方看到一把小巧精致的短弓,沈苏姀面色一白,眼瞳一疼似被针扎,恰在此时,外堂已经响起了说话声。
“王爷,两位将军已经到了。”
朱瑞一声话语落定,下一刻中军大帐的帐帘便被打了开来,两个模样寻常身着青甲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若是不知道的定要将这两人当做是寻常的天狼军士兵,两人进的大帐当先朝上首位的嬴纵俯身做拜,“拜见王爷。”
铿将有力的话语声落地,嬴纵这才挥了挥手,“赐坐。”
两位男子相继落座,转而齐齐看向了诸位之上眸色沉凝的嬴纵,嬴纵此刻亦在看着他们,唇角微抿,语声低寒,“出了何事要如此着急的要见本王?”
两人面容模糊,好似是涂了什么东西,表情不慎明显,却唯有一双眸子暗芒四射,此时闻言那当先一人首先开了口,“此番这般着急的来见王爷只有一样,大概半月之前,我们在镇南军中发现了犬戎人的踪迹,王爷您也知道,犬戎这最近的两年虽然和我们交手的次数虽然不算多,可犬戎人的野心却从未消失过,末将吩咐手下副将将此事上报给大将军,大将军着令搜查全军,可将整个大营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搜出那人,必定是跑了!”
微微一顿,那人继续道,“末将们本来以为只是个寻常的奸细,可是不料刚过了五日末将等人又在营中发现了犬戎人,这一次虽然比赏赐隐蔽些,可因为末将等人特意留心倒也没让那人逃脱,抓到的犬戎人分明被看守的好好地,可最后还没问出什么来就死了,且还是被杀人灭口的死法,由此,末将怀疑镇南军中有异常。”
“你们怀疑镇南军中有人通敌?”
嬴纵语声沉肃,一言便道出了此事关键所在,那二人齐齐点头,先前说话的那人又道,“末将本想直接送信给王爷,可怕信中说不清楚才准备借北上接运军粮的时候回来见王爷一面,既然如此短时间之中连番让犬戎人进入,那通敌之人的位份必定不会小,末将不知朝中有没有人牵连此事,是以不敢直接上报朝廷。”
嬴纵的眸光顿时沉暗了下来,坐在位子上沉思片刻,眉头微抬,“可有有力的证据?”
那二人闻言眸色一苦,另外一人道,“正是没有证据末将二人才不敢轻易说话,一来是怕打草惊蛇,二来此事兹事体大,末将也怕指证不成到时候反被倒打一耙!”
嬴纵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有片刻的怔然,想了想他安抚的看了眼两人,“这件事本王知道了,既然没有证据当然就不能随便上报给朝廷,通敌之事非同小可,你们二人先回镇南军中,既然犬戎还未与大秦开战一切便都好说,过一阵子犬戎会有使者来君临,到时候看看他们的态度如此再做决断,在这中间,有任何发现都送信与本王便是。”
两人点点头,见嬴纵再无交代便起身行礼退了出去,他们两人都有军务在身,此番乃是瞒着众人回来的,嬴纵不好留他们便看着他们走了出去,室内顿时只剩下朱瑞一人,他眉头紧皱的看了看嬴纵,“王爷,这件事……”
“没那么简单。”
嬴纵眸光微狭,周身渐冷,“镇南军戍卫南境多年,犬戎早年间还时常发动大小战事,可是近年来犬戎境内天灾人祸不断,当兵的没有军饷军粮,又如何打仗呢,他们与大秦休战多年,如果只是为了掠夺大秦之物,最好的时机当然是在大秦和焉耆打的不可开交之时便出手,可他们竟然要等到现在,只能说明他们的目的不仅仅只是掠夺。”
嬴纵越说话音越是低幽,朱瑞听着此话也沉默下来,任何地方只要有权利便有争斗,官场之上,战场之上从来不缺那些龌龊事儿,见嬴纵久久沉默,朱瑞复又低声开了口,“王爷,此事是否要上报朝廷?或者先给皇上递给信儿?”
嬴纵闻言眸光半垂,良久才摇了摇头,“等他们的消息,先不要打草惊蛇!”
朱瑞颔首,嬴纵已经挥了挥手,“下去吧,让本王静一静。”
朱瑞行了个礼便朝外走去,嬴纵独自坐在主位之上把此事细细过了一遍,某一刻,一声极为小的弓弦颤动之声惊得他回了神,好似此刻才想起内室之中还有个人,嬴纵赶忙起身朝内室而去,几步踏进内室,一抬头便看到沈苏姀正眉头紧蹙的拿着一把短弓,墨弓的弓弦微颤,上面晶莹剔透的挂着串儿血珠,再看沈苏姀的手,掌心一道血口子触目惊心!
“誰让你动它!”
嬴纵一声低喝,语声少见的现出两分怒色,惊得沈苏姀抬眸茫然的看了他一眼,嬴纵二话不说走过去眸色颇为复杂的一把拿过那墨弓看了两眼,再往床上一放,这才一把拽过沈苏姀让她坐在临窗的宝椅上,看着她垂眸蹙眉的模样他眼底暗光明灭,蹲下身子将那鲜血淋漓的小手看了看,再说话之时语声已经恢复了平静,“这弓上面有机关,与普通的弓并不同,除了本王之外没人能拉开!”
弓弦极利,一道血口惨兮兮的横在她右手掌心正中,沈苏姀被他的怒气一震,垂眸低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嬴纵看着她这模样唇角微抿,想到自己刚才那一声低喝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是少说一句让你别乱动本王的东西你就受了伤。”
话音落定嬴纵便起身从一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一包东西来,里面的止血药与棉纱一应俱全,似乎是底下人为他备下的,想必从前的他定然没少受伤,沈苏姀好似被他吓住似得僵坐在那里,像个木偶似得看着他为她清理伤口绑上棉纱,那伤口虽然不大却极深,沈苏姀眉头几皱,却是连哼都未哼一声,嬴纵蹲在她面前的时候也只是与她平视,不时抬睫看她一眼,见她这般沉默的模样手上一重!
“嘶——”
沈苏姀疼的倒抽一口冷气,一抬头就对上嬴纵沉凝的眸子,他薄唇轻启,竟然道,“本王不会怪罪你随便动了本王的东西,你也莫要装出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
分明她都受伤了他竟然还能如此说话,若是往常,沈苏姀定然要顶回去,可此时她却一反常态的静默了下来,抿了抿唇道,“那弓看起来颇为别致,莫不是王爷自己做的?”
听她终于开口说话嬴纵微微一顿,末了摇了摇头,“不是。”
沈苏姀仍然垂着眸,看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正小心又熟练的往她伤口之上上药,她定了定神,“不是王爷亲手做的,难不成,还是别人送的不成?”
嬴纵的手微僵,未曾接话,沈苏姀只当他是默认,见他开始一圈圈的往她手上缠上棉纱,她复又轻声道,“且不知送王爷此弓的人是谁呢?竟是谁都不能动么……”
嬴纵行云流水的为她包扎好伤口,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沈苏姀本以为他不会回答什么,可他起身之时忽然开了口,“谁都不能动!”
沈苏姀骤然抬睫,可只看到他站在柜子之前的背影。
他到底没有说那短弓出自谁之手!
是什么重要的弓箭被他挂在床头谁也不让动呢?沈苏姀看着他的背影凝神深思,她没有说她的手就是在拉开那短弓之时受的伤,她亦没有说她对这把短弓熟悉万分,这种只有天玄宗古书上面记载的颇为复杂的短弓早已失传,这世上只有前世喜欢钻研兵甲的苏彧才会做,沈苏姀犹记得苏彧前世是有这样一把短弓,可是她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他这里!
而他的态度这般,又是为什么?
因为藏匿叛将苏彧之物不想叫人发觉?
沈苏姀心中猜测,却见嬴纵已经收好药品转过身来,见她怔怔的看着他眸色微眯,“你是打算留在这里不走了?”
沈苏姀一愣,这才站起身来。
嬴纵又略带疑惑的看了她两眼,转身走了出去。
翻身上马一路出了天狼军大营,在一众将士满是兴味的目光之中沈苏姀下意识挺直了背脊,直到出了大营才放松下来,嬴纵眼底闪出两分玩味,“你不怕本王,却怕本王的兵。”
沈苏姀抿唇,“谁叫王爷的兵各个都眸光奇怪的看着沈苏姀!”
嬴纵胸膛微微起伏,语声带着莫测的深长,“本王从来没有带女人进过军营,何况一进就是两次。”
沈苏姀挑了挑眉只觉得这话说的有些奇怪,转口便换了话题,“王爷既然知道镇南军中有异,却为何不上报朝廷,若是因为那军中奸细让南镜失守,王爷可会后悔?”
嬴纵当然知道她听到了她们的对话,闻言摇了摇头,“通敌叛国,你以为人人都那么容易通敌叛国的吗?便是压上整个犬戎他们也拿不下大秦三分之一的国土,镇南军中人明明知道这个道理,有谁还会讲筹码压在犬戎人的身上,至少镇南军统帅不会,所以便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必打草惊蛇,只需静观其变!”
“那可不一定。”沈苏姀悠然的眯了眸子,“五年之前的苏阀何等权势,还不是为了一个小小的焉耆叛了国,若说不会有人将筹码压在必输无疑的人身上,那王爷的意思是,那声名赫赫的苏阀之人各个都是傻子?”
嬴纵话语之中带着两分冷意,“本王发现你对苏阀之事颇为关心。”
沈苏姀眸光一转,“沈苏姀也发现王爷对苏阀之事颇为忌惮!”
“你既知道,又怎敢一次次触本王的逆鳞?”
听嬴纵索性应下她的话,沈苏姀唇角微抿,“王爷是何许人也,怎会与沈苏姀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计较呢?”
嬴纵冷冷扬唇,“若随便一个十二岁小姑娘都如你这般,世间早就是女子的天下了。”
沈苏姀挑了挑眉,心中在想他这话这算不算是对她的夸奖,是啊,别的十二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是她这般,伪善狠辣,心肠歹毒!默了半晌,沈苏姀深吸口气紧了紧衣领,语声颇为无害的一叹,“天气渐冷,君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下雪,听说那九巍山常年落雪,王爷可还能记起那雪景是何种模样?”
嬴纵被她问的一默,末了轻声道,“只记得杀敌,别的,都忘了。”
沈苏姀骤然沉默下来,秋日沁凉的风将她的心也吹得微冷,一路安静的默然之中,垂眸不语的沈苏姀忽然一把抓住了嬴纵的手,“且慢。”
嬴纵勒马,看着眼前去往沈府的大路有些疑惑,“如何?”
沈苏姀看着去沈府的那条路和另一条去城东的主道面上满是犹豫,嬴纵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时不知道她是在想什么,不知过了多久,沈苏姀才略带着犹豫的道,“我不想回沈府。”
嬴纵眯了眯眸子,“那你欲如何?!”
沈苏姀深吸口气,背脊笔挺,“我想去王爷府上!”
诡异的安静,嬴纵的眸子好似沁了冰凌似得在她周身扫过,眼底的疑窦深重万分,从前叫她去他的王府是需要连抓带绑的,今日里却是怎的改了性子,沈苏姀好似察觉到了身后之人的疑惑,轻咳一声道,“清远和明生此前答应了要送我一样东西,我要去取来。”
身后之人半晌没有反应,沈苏姀不安的动了动,忽的没了气势。
“莫非王爷府上有什么不方便……”
骤然扬鞭,嬴纵眸色微沉的调转马头朝去往城东的主道一路疾驰!
七王府之中清远和明生看到沈苏姀出现不知道多高兴,如她所言,两人也都记着要送她的小物件,先为她倒上一杯茶,而后一溜烟去为她拿礼物去了,沈苏姀看着两人跑走微微一笑,一转头便对上嬴纵兴味的目光,沈苏姀下意识的直了直背脊,眸光一转道,“多谢王爷待清远和明生这样好。”
嬴纵见她面上笑意略带着尴尬,不由得转头放过了她,恰在此时容冽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逝,嬴纵看了沈苏姀一眼朝容冽走了出去,二人面色凝重的站在临水的回廊之下不知在说什么,容冽负责说,嬴纵只负责听,良久只见嬴纵点了点头。
嬴纵回来之时沈苏姀依旧坐在椅子上喝茶,他打眼扫了屋内一圈,不置可否的坐在了临窗的榻上,沈苏姀看他一眼,“出了什么事?”
嬴纵面色如常的摇摇头,“无碍,只是后日要出府一趟。”
沈苏姀点点头,再不做声,末了忽然道,“我准备给清远和明生送点东西过来,后日王爷若是出府的话,不知府上可方便呢……”
嬴纵唇角勾了勾,点点头,“当然。”
沈苏姀顿时笑开,没多时门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清远和明生捧着一个泥塑走了进来,那泥塑惟妙惟肖,乃是一个纤细貌美的小姑娘,一看便是照着沈苏姀的模样做出来的,沈苏姀笑着收下,转而朝嬴纵行了个退礼,而后拉着清远和明生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还能听到她逐渐轻微的声音来,“后日你们在府中好生等我,我前几日为你们买了些……”
沈苏姀甫一踏进沈府的大门便被等在门口的沈君心一把拉了住,沈君心扫了一眼她手上的泥塑语声颇为兴奋,“五姐五姐,府中出大事了!不不,应该说是二房出大事了!”
沈苏姀挣开他的手,眸光无奈,“可别忘记你自己也是二房的!”
沈君心摇了摇头,一边跟在她身后朝伽南馆去一边压低了声音道,“我当然是二房的,不过这事和我没什么关系,你知道吗,二夫人这两天在病中干了一件大糊涂事,气的祖母这会子病又犯了!适才还说要让父亲休了她呢!”
沈苏姀看着手中的泥塑眸光松快,闻言眉头一挑,“哦,那你说说是什么事儿?”
沈君心见她如此模样便眯起了眸子,待二人走至一处僻静之地才道,“二夫人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将她手上沈家二房的生意都卖了出去,那么多的田产铺子竟然只买了三十万两银子,那些都是沈家的祖产,虽然说多么挣钱,可到底是挂着沈家的名号,只需要稍稍找个得力点的人定然都是赚钱的买卖,可现如今,竟然让二夫人全部脱手转卖了出去!”
沈君心眼底又是亮色又是暗色的,“你说,要是你你生气不生气?”
府中确有一股子压抑的氛围,二房的下人此刻走路都是低着头的,沈苏姀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又看向沈君心,“恩,那最后呢,最后老太君准备怎么做?”
沈君心无奈一叹,“老太君到底还是顾念着二夫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加上父亲病重这么多年,都是她一个人操持二房,所以老太君也没真的休了她,适才让她起来跪了半刻钟,可二夫人给晕了过去,老太君没有办法,只好先饶了她,叫人找那苏氏想将生意盘回来,可那苏氏根本不买账!”
沈苏姀眼底暗色一闪而逝,“反正你将来也是要继承公中的生意的,二房没有买卖也罢,沈鸢芙和沈菀萝两个人的假装那三十万两银子也足够了,这不算什么大事!”
见她如此沈君心“啧啧”两声,“你这下可开心了吧!”
沈苏姀看他一眼,“我开心什么?”
沈君心长声一叹,“被你说中了啊,现在二房的生意不仅不用你接手,只怕稍后连老太君都要指着你呢,听说沈家公中的银子不多了,现在外头的生意好些都周转不开呢。”
沈苏姀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一路回了伽南馆。
伽南馆中香词正在等着,见她回来马上把她请进了书房,等沈苏姀落座之后才压低了声音开口,“后日午时在天下第一楼,我们的人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七王爷那边只准七王爷和他的手下一起出现,七王爷恐怕也不想让人知道他和我们走得近。”
沈苏姀点了点头,香词又问,“主子要提什么要求?”
沈苏姀狭眸想了片刻,“他既然说我们提的要求他都会答应,他这么大的口气,我们怎么能小家子气呢,我们要权阀之位,不仅如此,我们要位置最终的权阀之位,要超越现如今的每一家,让他用能用的法子将西岐和申屠还有宁阀全部打压下去!”
香词微怔,“主子,这样可以吗?”
沈苏姀略作沉吟,“当然可以——”
香词略有迟疑的点点头,沈苏姀转身朝内室而去,不知是不是想到后日去七王府乃是有所图,她这会儿心中竟然生出些微的不安。
一日的时间一晃而过,昭武帝虽然准了华庭公主关于在封地设立女官的请求,却还未准西岐阑珊承爵之请,华庭公主之时有满朝臣子支持,轮到西岐阑珊的时候却只有西岐一脉为西岐阑珊说话,也对,权阀们相互依存却也相互博弈,没有谁不喜欢自己的对手弱一点在弱一点,如果西岐阑珊不能承爵,那淮安侯的爵位便要旁落,到时候宁阀与申屠氏两家独大又有什么不好,满朝之人都对此事不抱希望之时,宁国公郡主宁微倾竟然忽然提出了求官之请,她所求之官位乃是御史台侍御史一职,此职位官位虽然不高,却是以天子之名监察百官,凡有进言皆可直达天听,实在是不可小觑之位。
沈苏姀对西岐阑珊和宁微倾两位奇女子的求官求爵之行并不感兴趣,趁着今日里微暖的阳光,她正在赶往七王府的路上,巳时三刻,她到了七王府门前,看门的小童是认得她的,不仅开了门更一路将她领到了书房水榭之地,在那里,沈苏姀见到了正在临帖的明生和清远!
“沈姐姐!”
“王爷刚走沈姐姐就到了!”
两人见到他自然高兴万分,沈苏姀将一个包袱交给他们,再去看他们临的字,不过几日,两个小小少年的字竟然颇有两分起色,那一笔一划更是含了他那刚劲威慑之意,沈苏姀看的满意非常,转而去打量这屋子里各处的书。
七王府之中她所见最多便是书,清远见她如此赶忙为她介绍,“沈姐姐,这些都是些兵书,王爷最多的就是兵书,外头人都说他是大秦的战神,见到这些书便知王爷下的功夫,这些书他竟然都让我们随便看呢。”
沈苏姀满意的点点头,待将这整个书桌和躺椅上的书一本本的扫过去才颇为失望的发现了一个事实,她想找的书册似乎没放在外面,明生见此便问,“沈姐姐,您是要找什么书?”
沈苏姀唇角微勾,“也说不上想看什么,有没有《宋子兵法》呢?”
明生和清远相视一眼,上前一本本的将书架上的《宋子兵法》整套拿了下来,他们拿下来一本沈苏姀便翻开一本,那《宋子兵法》整套三十本已经被她翻完了都没找到她想看到的那本,明生和清远疑惑的相视一眼,“沈姐姐到底想看什么啊?《宋子兵法》都在这里了。”
沈苏姀眉头顿簇,那日他分明说那本书就是《宋子兵法》,难道他在骗她?
“七王爷寻常最常看的书都在哪里?”
清远和明生指了指桌子,“都在这里。”
沈苏姀眸光微暗,看了看满满的书架,咬了咬牙,“把这书架上所有和兵阵图册相关的都给我拿出来。”
清远和明生虽然不知道沈苏姀到底要找什么,可他们还是依令一本本的全都给沈苏姀找了出来,沈苏姀每本都大概翻开看看,随着时间的流失,她面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直到最后一本书看完,沈苏姀无力的叹了口气。
“沈姐姐,您要找什么?等王爷回来直接问王爷吧!”
沈苏姀眉头微蹙,摇了摇头,“不必了,你们王爷最近事物繁忙,还是不要用此事烦他。”
清远和明生乖觉的点点头,复又将书本一本本的原处放了回去,待将书规整的看起来好似全然没有动过之后沈苏姀才无奈的坐定,怎么可能找不到,难道他还会将那书藏起来了不成,那一日,他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呢。
“王爷这几日确实有些忙,日日都不在王府中呢。”
见沈苏姀少见的垂头丧气,清远只好说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沈苏姀闻言下意识的一问,“你们可知他在忙什么?”
清远想了想,“似乎是在忙五殿下谋逆的事。”
五殿下瀛琛——
沈苏姀心头不安的一跳,瀛琛已经被流放,他还有什么可忙得,唇角微勾,沈苏姀摇了摇头,“不是的,你们大抵不知道,五殿下的案子已经结了。”
清远和明生相视一眼,两人素来对沈苏姀敬重,不会说假话更不会否定她,可此刻他们确定的摇了摇头,“不是的沈姐姐,王爷说五殿下的案子还没有完,这几日他都在忙这个呢。”
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沈苏姀双眸微眯,“为何未曾了解?”
清远犹豫一瞬,压低了声音道,“王爷本不让乱说,可沈姐姐问清远不敢不言,王爷说五殿下谋逆之时有人在背后支持他,那个家族势力庞大,皇上已经下令一定要将那家族查出来严惩,王爷这几日都在明察暗访此事呢——”
沈苏姀后背泛起一股子凉意,清远忽然眸光一亮,“奥对了,王爷今日便是因此事出门的,走之前他还说今日必定会大功告成!”
清远说完,只看到眼前的沈苏姀煞白的一张脸,他和明生都有些紧张,“沈姐姐,你不舒服吗?”
沈苏姀苦笑一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骤然站起了身来,“我没事,今日还有事在身,我就先走一步,改日再来看你们!”
清远和明生都有些不对,却不知是哪里不对,只好点点头一路将沈苏姀送了出去,沈苏姀一路疾行,走出门便上了马车,车帘“唰”的一声落下掩下她面上的焦急之色,只听到她的声音带着两分怒意,“天下第一楼!要快!”
秋日的暖阳缓缓的从东边爬起,就快要升到中天,整个大秦都因为这暖阳生出两分勃勃生机,可对于沈苏姀来说,这暖阳只会让她心底寒意更甚,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又是那妖孽设下的一场局,她分明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可她忘记了越有权的人越残忍,昭武帝竟然连一个小小苏氏都将忍不下!难怪他要夸下那海口!难怪他竟然要亲自和苏五公子谈,可笑她素来知道他那厉鬼心性,这一次竟然会信了他!
沈苏姀唇角微抿,语声微颤,“再快点!”
岭南苏氏可以从此落败,可她的人却不能伤及半分半毫,沈苏姀心头跳如擂鼓,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待那钻心的刺痛来袭之时她才骤然回过神来,伸出手一看,掌心的棉纱已经透出两分暗红,想到他那日为他处理伤口的模样,沈苏姀狠狠的咬牙一拳垂在了车壁之上,“砰”的一声闷响,驾车的赵勤将马鞭挥的更重了些!
午日的天下第一楼已经满满都是宾客,沈苏姀深吸口气平静了面色进得门去,站在门口的小儿见她衣饰华贵当即便应了上来,沈苏姀唇角带笑,眼底却是一片冷寒,一眼看过去生生截断了那小二口中之语,她定定看着那人,“听说你们天下第一楼最贵的地方是寻常人进不去的‘第一楼’,今日我便要去那第一楼,且带路吧!”
那小二本以为沈苏姀只是个寻常贵族人家的小姐,没想到她一开口便点了那最贵的‘第一楼’,小二当即提起了十二分的主意,若是寻常他定然笑开,可此时面上却只有一片苦涩,“这位小姐,真是对不住了,今日的第一楼已经有人了!”
沈苏姀唇角勾起两分冷笑,“有人了?他们出价多少,我翻一倍!”
小二面上苦色更甚,“实在是对不住,我们的第一楼虽然是价高者得,可是一旦被客人定下,后来的便只能等明日了,小姐,您不如去我们的天字一号雅间?”
沈苏姀眉头紧蹙,“去告诉你们掌柜的,沈家五姑娘今日要那‘第一楼’,看他给是不给!”
沈苏姀说完这话径直穿过一楼的厅堂往后院朝第一楼的方向去,那小二听到“掌柜”二字本来一愣,可随即又反应了过来,又赶忙将她拦下来,一脸的哭相,“求小姐行行好,今日里第一楼实在是不能让,掌柜的早间吩咐过任何人来了也要拦下,求小姐看在小人讨生活不易的份上明日再来吧!小姐行行好!”
沈苏姀看着这小二简直就要勃然做怒了,眼看着时间不早,她懒得理着木头般的小二,抬脚便要往后院去,这小二哪里知道沈苏姀认得路,赶忙走到她身前将其拦了住,一边还在苦苦哀求,大抵是这小二哭诉的声音太大,一楼大厅之中各个雅间里的客人都走了出来,各异的目光落在沈苏姀身上,似乎觉得她一个小姑娘如此飞扬跋扈实在太不应该,指指点点的议论低低响起来,沈苏姀却并不以为意,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赵勤,“把他给我拦下来!”
赵勤闻言便卷袖子上前,那小二见此立刻跪了下来,“小姐真的不能进啊!”
沈苏姀没时间理眼前这人,正准备一脚将此人踢开,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之中却响起了一道脚步声,哭喊声猛地一断,那小斯忽然间又惊又怕的看向了沈苏姀身后,一道有形的莫测目光落在她背上,沈苏姀只觉背脊一冷,下一刻肩上便按下一只手,心头一震,那魔鬼般的低寒之声已略带无奈的响在了她耳侧——
“何必为难别个。”
“安国公家的大公子欲用那第一楼招待远客,本王一时心善,便让给了他。”
“知你要来,本王特意在此等你,沈五……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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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白衣男子的猜测姑娘们都猜错了啊~果然是色令智昏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