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女人, 姜映玺虽没有治天下的谋略, 但在擅弄人心方面, 确实是出神入化。对一个男人来说, 当你心爱的儿子和妻子被两方挟持, 你该去救谁?是救妻子还是儿子?
永乐两府加起来, 有七个都能独挡一面的男人, 但他们不像赵宣兄弟一样恨不能一个戳死一个,他们虽有小小的磨擦,可彼此紧密的团结在一起, 是绞成一股的,紧紧一根绳子。姜映玺想到了完美的,将他们分散并且逐个击破的方法。
要有人守皇城, 要有人救初一, 还要有人救如玉,姜映玺完美的反击便在这里。她此时被关在延福宫中, 不停往外吐着牙齿, 不停的狞笑:无论一线天还是花剌大营, 再或者皇宫, 处处皆是死局, 与朝同始的永乐府,只要干掉这群男人, 她又何必屈存于软蛋一样的赵宣,她要做皇太后, 从此垂帘听政, 统摄朝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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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的山峰上,那只着碧色纱罗衣,穿着白色长裙的小妇人正在梳头。夕阳将她的影子拖曳的无比长,洒上茸茸松针,洒上处处青草,她来时拔掉了一头的簪环,此时发披两肩,定定望着不远处正在吃草的,通体白亮的那匹汗血马。
完颜冠云负手提鞭,亦站在不远处看她。上一回俩人见面时,是在鸳鸯淖,她即将临盆。本来那时候他就已经给了太子完颜亮承诺,说顶多二月,就能将最后一个同罗姑娘给他带回去。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张君来,将她从半路截走,生生耽误了他四个多月的时间。
不过这样也好,她产后恢复的非常好。比起在鸳鸯淖时那挺着肚子的样子,如今的她才真正能叫他也觉得惊艳赞叹,才是个真正的同罗美人。
他递了水囊过去,她接过来,此时不比下午那会子太渴,想要喝的斯文一点,于下部捏挤了一下,凑唇上去,水漫出来,浸的她满脸满鼻子都是。
如玉捏了片刻的鼻子,弹着罗衣上的水珠儿,仍将水囊还给了完颜冠云,红着脸问道:“赵荡跟你妹妹成亲了?”
完颜冠云本是个不苟言笑的人,递水囊的那一刻,他那双褐色的眸子似乎浮着浅浅一丝笑意。他道:“他将形式看的太重要,抵死不肯成亲,西辽的贵族们进行了一次兵变,而他无法镇压,我父亲又不肯出兵,他这才乖乖的娶了我妹妹。”
赵荡可以倔犟到身为皇子而三十岁不纳妃,不置妾,他守着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与纲常,但现世就是如此,无论你的脖子有多硬,头颅有多么的倔犟,现实之锤会一点点将它砸弯,砸到埋入深土,叫你从此泄入世俗的洪流之中。
如玉不停的舔着唇,回顾两侧山峰上隐隐而动的青松绿柏,低声道:“你肯定没想着拿我诱张君入一线天吧,你可能不了解他,他并不拿我当件物品看,而是真的爱我,爱到没有底线,连赵荡的儿子都愿意接受。如果他来,他宁可毁了我,也不会让你带走我的。”
完颜冠云了解马,却不了解女人,在他眼中,女人就是苑中那只开一季的鲜花,赏一眼,赞一句,了之。
他遥指着山后道:“你们片刻就出发,从山下那条路绕过去,直奔上京。至于张君兄弟,就交给我和这些伏兵们,我带了十万人来,助姜映玺登上太后宝座。”
如玉一笑,忽而转换了话题:“能否将你的蜂蜜赏我一些,我口焦了一日,唇燥的厉害,不求行军途中有奢侈的凉浆,但求与你的马儿一样,喝些搀了蜂蜜的蜜水。”
完颜冠云道:“你怎知我随行带着蜂蜜。”
如玉道:“你这样好的马,必不会给它们喝生水,方才你的手下搀蜂蜜的时候,我都瞧见了。”
蜂蜜用瓦罐装着,如玉抱过罐子来,狡敏一笑,伸指进去挖了两指出来,点在指尖舔得一舔,唆着那只手指笑个不住。
不知为何,她这调皮而馋的样子倒是逗的完颜冠云喉头一阵发紧。她指着又挖了一手蜂蜜出来,白裙漾开,下面深红的绸裤隐隐外露,跑到那匹汗血马身边,将自己的手伸给了马儿,马儿嗅着甜意跑过来,来舔她手上的蜂蜜。
如玉逗的兴起,仰着两只手道:“来,抱我上去,瞧我怎么逗你的马儿高兴。”
完颜冠云一笑,将她抱坐到马上,她怀中抱着那只瓦罐,挖蜂蜜出来涂到一棵棵大松树的松茸上,夹着马腹叫道:“舔呀,我的乖马儿,我看你可能够得着舔。”
星驰而来的援兵还在路上,六个多月的儿子也许已经葬命于安九月手中,一线天中今夜将要死多少冤魂,以她的名义,两国之间一场数十万人的大战一触即发,而她还有心情逗马。女人就应该这样没心没肺,才不枉生出如此国色天香的玉貌来。
完颜冠云抱臂,尽情欣赏着如画的美人,绿衣白裙,骑着他最心爱的马儿,在山林间穿梭。她索性挽起了袖子,将那罐蜂蜜涂抹的到处都是,逗着胯/下的白马伸长了脖子,四处去舔,连带的还招来许多蝴蝶蜜蜂,于漫漫山野间随于她身后,嗡嗡叫个不停。
所谓招蜂引蝶,狂蜂浪蝶,大约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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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哺时的户户炊烟之中,皇城的大门重重合上,从此,它成了一座孤城,而在孤城中更小的小方孤殿中,也许赵宣还在埋头苦苦耕耘,尝试着生出个儿子来。
永乐府的兄弟们集结在永乐府外的大广场上,由张震领头,环成扇形,俱在焦首以待张君父子。见他们出来,人头攒动,张震先就奔了过来:“钦泽,我带人去花剌大营救初一,你去一线天救如玉,皇城由父亲来守,姜顺是要带着那十万花剌人逼宫的,如今是最好的机会,让姜顺起事,镇压他,我们兄弟的愿望,可以借他的梯子爬上去,你看如何。”
张君压止了张震,一个一个,从张诚、张向,再到张仕,再到不属于嫡亲府第的兄弟们,一个个逐一扫过去,高声道:“兄弟们,我的妻子和我的儿子,如今被分别绑走,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她们的意义是什么?她们的意义是家,是我们身为男人的尊严,是我们此生活着唯一的意义。
你们必须得全部听令于我,儿子我也要,妻子我也要,你们所追求的,想要达到的那个位置,同样,我也一定会带着大家将它夺回来。”
本来,张震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领头人,但在此刻,张君占了主导,兄弟二人,究竟该听谁的,大家面面相觑,转身去看张登。
张登缓缓说道:“所有人,必须听从钦泽的号令。钦锋,你也是。”
兄弟各各皆能独挡一面,但必须要有一个人做首领,号令众弟兄,张登自己非完人,生平的骄傲,便是这四个龙精虎猛的儿子,坎坎坷坷这几年,相互绞搏,他终于臣服于自己最厌恶,也最不喜欢的一个儿子。
他不够讨喜,也不够乖巧,可他用自己的所作所为,赢得了父亲的尊重和赞赏,就像归元帝一样,让张登身为父亲,愿意臣服于他。
张震默了片刻,屈半膝下跪:“末将听从指挥使大人的差遣。”一只大雁还在天上飞,就去谈论它该怎么分是件很荒唐的事情,兄弟之间,心齐比什么都重要,眼前的这个局面,唯有兄弟齐心才能将它破开,所以张震要跪。
他一跪,所有弟兄齐齐而跪。
张君即刻说道:“大哥带人去追如玉,她一定会用特别的方式向你通报情报,你是武将,与冠颜冠云的一战,就看你的了。但是记住,勒令所有人,绝对不能叫如玉知道初一被安九月抱走之事,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
于如玉来说,她的安危,远远不及孩子的安危更重要。她有聪明,有急智,会保护自己,可初一是个才几个月的婴儿,安九月又是个疯癫爆燥的性子,若叫如玉知道安九月绑了初一,也许她当时就会急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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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剌大营远远在望,张君忽而勒马。张登亦是驱马上前,来救孩子的只他二人。一座十万人的军营,因为张震的关系,已经叛变,如今归姜顺控制。
营中大军在他们来之前已经集结入京,要助姜顺夺下皇城控制权,所以整个大营中一片死寂,从外望去,一个守兵也无,近乎死寂般的可怕。
这本是安九月和姜映玺两个女人设给张震的死局,如今就等着张君去破。张登勒了马,指着军营地图道:“钦泽,我从正面攻进去,将埋伏的花剌人全引出来,你轻功好,暗潜进去救孩子。”
张君急着要救儿子,勒马转身欲走,忽而却叫张登唤住。老父亲远望着夕阳,一身铁甲,五十岁两鬓斑白,却也英气逼人的老将军,京中少有的美男子,夕阳洒上他皱纹淡淡的英挺五官,大气苍凉。他忽而就老泪纵横,伸出满是粗茧的手道:“孩子,过来,叫爹摸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