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瀛泽是在一阵剧痛中醒过来的,右手腕间痛得他差点痉挛。
“诶,醒了,怎么样,死和尚,叫你小看我的。”蓝可儿对林越喊道。
燕瀛泽回过神来,右手腕上还趴着一只通体血红的水蛭,正在一鼓一鼓的吸着血,掌中因放毒血被割开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床边上站满了人,连守在帽儿岭的孔晨辉跟齐飞虎一干人都回来了。一张毛巾覆上了燕瀛泽的额头,一个声音轻轻传来:“世子殿下,感觉好点了么?”
燕瀛泽看着众人担忧的目光,扫了一圈,没有看到白子羽,也不知道他伤势如何。正准备问话,恍然觉得这个说话的声音怎的如此熟悉,随后便看到了一张吃惊的脸。
眼前坐在床边给他擦脸的赫然是赤黍公主完颜绿雅,他认知到这个事实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于大脑一步做出了反应,呼的一下坐了起来。腕间水蛭吸满了血,啪的一声掉了下来,蓝可儿从百宝袋中翻出一个瓷瓶装了这只水蛭后来给他检查伤口。
“血的颜色正常了,幸亏泽哥哥先前把毒血放了出来,棒槌叔叔,这个是化毒丹,给泽哥哥服下,再让血蛭吸几次血,应该就没事了。”
蓝可儿收了水蛭又掏出一个瓶子递给棒槌,但是中途被完颜绿雅接了过去:“我来吧。”
小泥巴端了一杯水过来,暗道自己这是不是失业了?明明平时伺候世子都是我她的事情,这从哪里又来了这么个漂亮姐姐伺候他了?
燕瀛泽望向林越,林越知道他心中所想,接话道:“你还是喝药了躺着吧,有我在会让国师有事情么?”
“他伤得重么?”燕瀛泽声音有些嘶哑,就着小泥巴的手喝了一口水把化毒丹咽了,
“不会死的,不过他本来好像心脉有些受损,这次强行使用内力引起了不小的冲击,我的内力是至阳的,他的内力偏阴柔。所以我也只能把他逆了的真气舒顺,剩下的要靠他自己养一段时间了。放心吧,你先顾好你自己,否则,这阿雅姑娘只怕要急死了,巴巴的守了你一晚上呢。”林越又是一副欠扁的笑脸。
“我去看看。”燕瀛泽不顾大家劝阻,一翻身掀了被子起来,中了毒后身体有些虚晃,脚下踉跄了一下,完颜绿雅伸手扶住了他。
“棒槌,你过来扶我一下。”燕瀛泽不动声色的把完颜绿雅扶着的右手抽了出来对完颜绿雅道:“多谢公主殿下照料,让您受累了。”
他的话语间净是疏离客气。
完颜绿雅愣了一下,有些受伤。自己守了他一晚上,他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燕瀛泽不顾重伤,醒来便要找白子羽。想到昨晚他们赶到之时,燕瀛泽如浴血修罗般挡在白子羽的身前,后来回来后白子羽更是不顾内伤,亲眼看着燕瀛泽无恙才去疗伤,他二人的感情是不是太好了些?
白子羽躺在床上,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翁白的嘴唇亦是没有血色。燕瀛泽就那么静静的坐在床沿上看着他。
“世子,你回去歇着吧,我守着公子便好了。”
本来白泉有一肚子的牢骚要发的,可是看到燕白二人的样子,好歹是把话憋到了肚子里,只是嗫嚅了一句:“都怪我不好。”
“凉白开你去休息吧,你定然也累了一夜,我守着子羽醒过来。”
“世子,你也伤得不轻,我来就好了,你去休息吧。”
“他若不是为了救我,怎会受如此重的伤。”燕瀛泽靠在身后的床架上道。
白泉拗不过他,开门出去了。白泉出去的时候想了想,还是转身对燕瀛泽道:“世子殿下,昨夜你们回来后公子一直守着你,直到可儿姑娘告诉他你没事了,他才回来让林公子给他疗伤。公子以前心脉受损过,这次为了救你,他是不要命了。”说罢还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把门关上了出去给白子羽煎药。
燕瀛泽从床尾挪到了床头,把白子羽的手轻轻的握住,白子羽睡得并不安稳,眉心微微皱起来。燕瀛泽伸手轻轻的抚了抚他纠结的眉心,白子羽眉心不仅没有舒开,反而口中轻声呓语了起来。燕瀛泽俯下身去听了半晌,终于依稀听到了几个字:“母亲……错了……我错了……”
这到底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怎么如此伤心?
“子羽,子羽,子羽……”
一声一声温柔的唤着白子羽的名字,又伸了左手去拂白子羽皱着的眉头,一下,两下,不厌其烦。终于白子羽舒了眉头,呼吸渐渐平静下来。燕瀛泽余毒未清本就身体虚弱,又如此折腾一番,看到白子羽沉沉睡去,他终于也忍不住靠着床架睡了过去,只是左手握着白子羽的右手,并未松开。
白子羽从梦中醒来看到的便是如此场景,自己的右手被燕瀛泽握着,而握着自己右手的人此刻正靠在床架上睡着了。
白子羽愣了愣,视线从握着的手上转到了燕瀛泽熟睡的脸上,失血过多的脸罕见的有些苍白。经过一场恶战,又是中毒又是放血,生龙活虎如燕瀛泽亦是满脸疲累。白子羽叹了口气,这个人真是,好好地不去休息,来守着自己做什么。
他轻轻把握着的右手抽了出去,刚一动,燕瀛泽便醒了过来。
“子羽,醒了?感觉怎么样了?”燕瀛泽满眼焦急。
白子羽笑了笑:“我没事,世子殿下怎么不去休息,倒来守着我?”
燕瀛泽左手借力让白子羽坐起来靠在床上,就那么定定的看着白子羽,眼神灼灼。
“怎么?”
可是下一秒还没有等白子羽把话说完,便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燕瀛泽下巴搁在白子羽的颈侧,闷闷的狠声道:“子羽,为什么要拼了命去救我?你明知道……。”
白子羽知道他说的什么,他轻轻推开了燕瀛泽道:“世子殿下,当时那种情况不允许子羽独善其身。你的安危……”
“我不要你拿性命来救我,若我燕瀛泽连自己都无法保护,更何谈去保护我心爱之人?”
“世子……”
“子羽,你知道么,当你说出‘能与我一同赴死,倒也不负此生’的话的时候,我有多开心。”
白子羽愣了愣靠在床上道:“世子殿下,与朋友同生共死是义气,更遑论你与我是过命交情的挚友。”
燕瀛泽挑了挑眉,眸光沉沉的看着白子羽道:“子羽,你明白我不是这个意思……。”
“世子,我累了。”白子羽出声打断了燕瀛泽还未出口的话:“你回去歇着吧。”说罢轻轻的躺回到了床上,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子羽。”看着眼前闭着眼睛的白子羽,燕瀛泽状似无奈的轻唤了一声。
看着呼吸渐渐平缓的白子羽,终是忍了把床上的人摇醒的冲动,轻轻的给他掖了掖被角,起身回房休息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本来闭着眼睛的白子羽睁开了眼睛,双眼明亮,没有一丝睡意,只是怔怔的望着门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感觉到眼睛有些疲累,这才真正的闭了眼睛沉沉睡去。
燕瀛泽回到房中并未躺下休息,而是坐在书案边上想着晚间的刺杀,若是北狄派来的,可以说通。
可是他敢肯定不是错觉,那批刺客绝对是两支不同的队伍,武功招式很明显的出卖了他们。
会是谁?燕瀛泽有些抓狂,想来想去没个头绪,真是不知道该不该庆祝一下自己的受欢迎程度,走哪儿哪儿不安宁。
“世子。”
棒槌推门进来了,身后跟着林越和蓝可儿。
“泽哥哥,好点没有?”蓝可儿一蹦一跳的过来牵着燕瀛泽的右手看了看:“唔,泽哥哥,本来这余毒可以清干净的,可是你体内有离蛊,所以只能让你多受几次罪了。”
想起之前遇刺时心口的那一阵忽然而来的痛麻,从潇湘楼遇刺开始,到这次,燕瀛泽知道,离蛊快苏醒了。
“情况如何?”燕瀛泽忍着手腕上的疼痛问道。
“一共二百人,有半数以上都中了你中的这种毒,可以说算是毒人,从头到脚都是毒,身上没有解药,只等一个固定的时间,便会毒发身亡。你算是命大,只有手上沾了,没有吃进肚子里。剩下的人虎口上都有奢香花,可以判定是北狄人。但是都十分硬气,也没有活口。”
林越摊了摊手道又道,“以你与国师的本事,不至于被一群杀手搞得这么狼狈吧,发生了什么?”
燕瀛泽无意识的把左手伸到了装着面具的盒子上,一下一下的轻轻敲着,“你得去问李焱为什么闲得慌给我下离蛊。”
果然如此!林越顺眼看到了燕瀛泽手底的盒子打趣:“师弟,这是谁送你的定情信物么?盒子挺漂亮的。”
“滚开,你见过这种定情信物?”燕瀛泽打开了盒盖,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张银色面具。
林越奇了:“面具?你还好玩这个?几岁啊你?”
“有什么问题么?”燕瀛泽把送情报跟送粮食两件事告诉了林越。
“面具,诶,我倒是知道近年有个暗杀组织,他们每个人都戴面具的,不过是鬼脸面具。”
“鬼脸面具?你说的是丧门?小和尚,既然人家是暗杀组织,你又如何知道的?”
“虎姑婆,百密一疏没听过啊?再说,人家是暗杀组织,不是皇帝的暗卫,人家是要接任务的。”林越跟蓝可儿还在斗嘴。
燕瀛泽脑中忽的闪过了一道光,似乎,夜探安王府的时候听过他和丧门有接触,等等,面具,平南王府忽然出现的那几个鬼面人,难道和这个人有关系?
自己问过他,却没有得到答案。
若是这样,便可以解释了,为何安王找上丧门的人,自己父子却可以毫发无损,只是,自己何时跟他有交情的?貌似救他是在王府遇刺之后吧?
那么,他,到底是谁呢?
林越跟可儿还在不遗余力的斗嘴,燕瀛泽索性把他们仨都请了出去。想来想去都一个头两个大,他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想东想西的,还是先想想自己的命吧。
鬼七进来看他,他二不郎当拿着沉水剑对着自己的心比划道,“告诉你主子,这里如果继续闹腾,老子就不伺候了。”
鬼七从胸口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一丸药给了燕瀛泽服下。燕瀛泽坐在桌边又习惯性的伸手去拿那幅画轴,却在伸手的时候又看了一眼那个装着面具的盒子,似乎,不在原位了,之前是挨着画轴放着的,方才自己并未移动过它。
昨日自己匆匆的跑出去见蓝可儿之后,军师就在随后便出去了,房间内只有白子羽一人,晚间自己中毒昏迷回来,肯定不会有人闲得发慌来书案边。小泥巴知道自己的脾气,东西习惯乱放,若是不得自己的命令,她是不会来动书案上的东西的。
燕瀛泽抚着摊开的画轴想了想,笑了起来,子羽,你看到了这幅卷轴了是么?你知道我要告诉你什么是么?
“人非木石啊。”燕瀛泽长叹一声,吐尽了胸中浊气,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可是此刻的完颜绿雅却高兴不起来,她揣着沉重的心事回到了平安客栈。诺儿见她脸色不好,很犹疑的问道:“公主,你怎么了?是不是世子殿下……”
完颜绿雅摇摇头打断诺儿的问话道:“你看到哥哥了没有?”
诺儿道:“王子在公主昨夜离去后便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完颜绿雅心中的不安更甚,她相信自己的眼神,绝对不会看错,刺杀燕瀛泽的杀手中,绝对有完颜彧的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