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索然，从开始到结束，陆景瑜差不多都在走神。尹依娜一开始还想调动下情绪，引导陆景瑜回忆下他们共同走过的少年时代，然而陆景瑜实在是不配合，到最后尹依娜也有些没办法，只得放弃。

自从电视机上出现了桑榆跟苏落瑾，陆景瑜的眼睛差不多没再从屏幕上移开过，而他的思绪比他的视线更加诚实，来回思量的都是桑榆的事：桑榆什么时候接的话剧？她为什么要走这条路，是规划好的路线吗？合作的剧本怎么样，会不会给她日后的事业形成助力？合作对象里有没有那种下三滥的货色？

他可能真的是久病成惯性，桑榆相关太容易占住他的注意力，等到他回神，尹依娜已经同他陷入了太尴尬的沉默境地。女人搅动叉子的动作也有些心不在焉，他们点的是意面，陆景瑜以风卷残云之势吃到一半，才想起社交这个概念。

男人擦拭了下嘴角，风度翩翩地打开话匣子：“味道的确还不错，在期待值以上。感谢尹总，这次用餐很愉快。”

尹依娜牵动嘴角，勉强笑笑，但始终有种皮笑肉不笑的尴尬感。

“这家装潢的确很不错，作为餐饮店，目标群体还是学生，能够在追求服务便捷高效、提高经济效益之外，还能兼顾用餐环境的优雅和美观，这的确是很难得的。”陆景瑜努力找下话题，“更为难得的是，它并不俗气。”

“是这样没错，”尹依娜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这家店主打的就是交互性，设计风格虽然是店家主导，但也会引导学生参与进来，每年都会更换宣传主题。”

“景瑜，可能你已经不记得了，其实第一个竞标到这间店设计者身份的人，就是你，和我啊。”尹依娜的语气里掺杂着叹惋，像是在追忆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而陆景瑜却被局促结结实实地击中了：对于这一段的记忆，他毫无印象了。

“看来你是真得不记得了，也很正常，毕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也毕竟……”尹依娜摇摇头，“你的人生总是丰富多彩，永远充满激情，永远热衷尝试，可能我的世界太小了，只能容纳下少少的人事。而你对我来说，只要翻开这页回忆，你永远是熠熠生光的那一页。”

陆景瑜保持着沉默，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左手边，餐厅墙壁上张贴着不少照片跟海报，他眼前这一张，便是男女合照。

照片上的人年轻张扬、笑靥如花。男生剑眉星目，眼睛漆黑如点墨，唇角笑容不羁，而女生身量高挑，她容貌明艳照人，笑眼弯弯如初月。女生亲昵地靠在男生的肩头，他们的背后凤凰花灿烂如云、喷薄欲出。

“凤凰花又名森之炎，是世上最色彩鲜艳的树木之一，五月开花，花大美丽，当它盛开的时候，能压过世间万物，在我眼中就如你的存在一般。”

清凌凌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浮现，这是女生对他告白时所说的话。

她明明是张扬而美丽的，但吐露的爱意却是沉默而缠绵，像是一场隐而不发的暗疾，又像是骤雨初降前的阴云满天。

“可能现在说什么都略显奇怪，但无论如何我都想告诉你，谢谢你的出现，以及这实在是美好的一个夜晚。”尹依娜缓缓开口，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微微翻卷，白皙而纤细的手依然握住刀叉。

她像是在说一件同自己毫无关系的话。

“是，这的确是一个很美好的夜晚。”陆景瑜轻声附和。

过往开始浮现的时候，所伴随的未必是魔法效应，又或者是因为他的心并不想他预想的那般，空空如也。

——他该沉浸在尹依娜的美丽与魅力当中，但视线的余光依然忍不住去看屏幕上的桑榆。

可能他终究是一个坏男人，又或者上一次恋爱的余韵还未完全从他身上消失。

尹依娜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然而她凝望着陆景瑜的时候，陆景瑜从不知晓，陆景瑜的视线是飘忽的，可一旦屏幕上的桑榆出现，他的目光便有了焦点。

可能陆景瑜自己都不知道，他看着桑榆的时候，动情又专注。

女人握紧了刀叉，浓重的不甘从心底氤氲上来，像是愁云密闭下的深幽湖面，湖底藏着她酝酿多年的秘密，这个秘密从过去到现在都以一个人为主角。

她那么爱他，她爱了他那么多年，如今她终于得偿所愿能够站到他面前，纵使他的双眼望向的不再是一个她，可要她就这么放弃，她如何甘愿。

“不知道陆总之后有没有时间，其实我还做了其它的安排。”女人双手交握，轻托自己的下巴，一双眼睛在灯光下波光粼粼，“我可以再拥有您两个小时吗。”

陆景瑜眨眨眼：“有何不可。”

到底是旧情人，还是双双步入成人场的旧情人，对待对方，哪怕是旧情的余烬都要冷却，但对待对方，哪里有那么多的“不可以”呢。

尹依娜请他看戏，一出话剧。

路上尹依娜在介绍着剧情，陆景瑜一边开车，一边分出心神同尹依娜交流，心绪跟表情都没有太多的波澜。

“剧本是古代传说改编，这个传说不如梁祝、董永七仙女那种民间四大那般出名，甚至故事的构架都很简单，如果将它做一下基础结构，还是古代传说的基础要素，要有落魄书生，要有美丽精怪，还要有脸谱化的反派，邂逅误会、求而不得。”尹依娜笑吟吟地跟陆景瑜科普。

“哦是吗，我可以猜测一下吗？估计里面还会有反转，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陆景瑜本身对这个故事并不感冒，只是出于对尹依娜的尊重，他依然要作出配合。

尹依娜沉默少许。过往一直封存在她的心里，包括陆景瑜的性格、神态和喜好。未相逢之前，她对陆景瑜的反应做出无数的预设，想象过倘若再次相见，陆景瑜会怎样，只是真邂逅了陆景瑜的冷淡，依然让她难掩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