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巨大 直达底部
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五章

照片里,没有风景,没有儿时的我,更没有父母,只有两团可怖的鬼火在那里熊熊地燃烧着!那么真实,似乎要从照片中喷涌而出。不会有人比我更熟悉它了,我曾经无数次在黑夜里的镜子中见过它,我的眼睛。

会是谁?用什么拍下了这个?我猛地后退,身体不住地打颤。

“这不可能……人类的照相机不可能留下这张照片……孤灵的世界对于人类而言一直是一个秘密,是所有驯灵师和孤灵共同守护的秘密,一旦泄密,就会被处决……是谁留下了这个……”安隐注视着这张照片紧张地说道。

“毁掉它!毁掉它!毁掉它!”

我疯了一般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必须毁掉它!我的手在剧烈地颤抖,我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我害怕,我好想躲起来不要继续这个可怕的晚上。但是我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再受我的意识控制,我再一次拿起这个照片,第一次,我发动了驯灵师所拥有的毁灭的能力。

我听到了一声巨响!我感觉到我手里的相框破碎了,从这个相框、这张照片的中心迸发出一种力量让它们粉碎,似乎是有谁在对它们下了一道无形的不可抗拒的命令,它们不得不无条件服从,而且以最惨烈的方式结束自我。紧接着,我周围的其他东西开始陆续破碎,床、桌子、台灯、窗户、还有一脸无辜的泰迪熊……所有的一切都在我周围迅速粉碎成肉眼看不到的粉末,这里的一切,包括关于这里的全部记忆都在疯狂地粉碎。我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在这一片疯狂的爆炸中哭泣,她想要抱起床上的泰迪熊,想要坐在那个小椅子上,想要躺到那张小床上……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消失,永远消失,最终连同她也一起消失了。我伸手想要留住那个女孩,却不想引来了更多的毁灭。这样下去,我会毁了整座房子,甚至会毁了整个城市。

我茫然无措地看着那个小女孩,似乎又在某一瞬间成了那个哭泣绝望的小女孩。我的眼泪在脸上肆意汹涌,被一种波涛汹涌的悲伤无情吞没。

“冷静下来!不要怕!”是安隐的声音。

我扭头去找他,但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是感到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融入黑暗之中,似乎有一股巨大的浪潮向我涌来,将我整个吞没。一种强大的力量压迫着我的胸腔,我没法呼吸,也没法思考,我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像是一脚踩空跌入最深的悬崖,唯一能做的只有等死!

我放弃了挣扎,绝望地等待着。

有光?

我怎么会看到光呢?

一只手……是谁的手?它伸向我,似乎要带我离开这片永恒的黑暗……它大而宽厚,看上去温暖而有力……会是谁?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依稀中,我似乎看到了这只手的主人正在冲我微笑,这笑融化在一片阳光中,看不清,捉不住,却觉得很温暖。

我抬起手,放在了它的手心里。那只手无比温柔地握着我的手,只轻轻一用力,我周身的压迫感迅速褪去。这只手,好温暖,好熟悉,应该是出自某个我最亲近的人。

是谁?是爸爸或是妈妈吗?还是安隐?好像都不是……到底是谁?

我被那只手拉着向上,又重新踏到了陆地上。我第一次如此地爱恋这片土地,踏在上面,给我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稳。我睁开眼,看向四周,在我眼前的竟然是齐焱。他的一只手握着我的手,另一只手张开发出淡淡的荧光,他的眼睛已不再是白日里的纯黑色,而是银色,那么纯的银色,让我害怕,又让我着迷。他微笑着注视我,尽管是那样可怖的眸子,却依旧能够感受到一种遥远又亲近的温柔。屋子里的一切都已经恢复如初,唯有那个相框里的照片不见了,就像是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的样子,静静地立在床头上。月光倾泻而下,屋子里是一片朦胧和静谧,宛若梦境。

这一幕似乎曾经发生过,在很久很久的从前,或是很远很远的未来。我突然很想拥抱他。

“你没事吧?”安隐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

我转过身,他正站在我身后看着我,我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忧伤,我甚至觉得他的脸上有泪。我顿时觉得难过。

我摇了摇头,问道:“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觉醒之前灵力的波动,不用害怕,没事的,每一个驯灵师都会经历的。”齐焱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解释道。此时他的瞳孔已经恢复成白日里的样子,手里的荧光也渐渐散去。

“那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到底是谁?”我不由得后退,试图远离他,警觉地看着他。

齐焱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说道:“你不用这么提防着我,每一个驯灵师的成年都需要一个审判者,我是受主上之命来完成你的成年并检测你是否合格。一旦完成任务我就会离开,你求我我也不留下来。”

“检测是否合格是什么意思?”安隐问。

“有些驯灵师因为不能控制好自己的力量,会对人类世界造成危害,并且会泄露了孤灵和驯灵师的存在,这样就不得不被处决。我的任务就是鉴定你的主人孟怡诗是否安全,”他笑着说道,“你别紧张,她若是安全的话我自然不会动她分毫。”

“那张照片……为什么……”我看着那个相框之前所在的地方,问道。

我感觉得到在那一瞬间齐焱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气,但很快又恢复成了那双笑眼,如此之快以至于我甚至怀疑自己刚刚看到的只是错觉。

“兴许是某个无聊之人的恶作剧吧,我已经处理掉了那个照片,它已经不存在了,那么它就没有存在过。你们大可忘了它。”

会是哪一个人竟无聊至此如此费尽心思开了这样一个可怕的玩笑呢?

我的心猛地一颤,看向安隐,但是并没有说话。

我们三人沉默地站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各怀心事,客厅里的钟表滴答滴答地走着,这样的声音实在让人发狂。

“快了。”齐焱说道,依旧懒洋洋地笑着。

我感觉得到,身体里在发生着一种奇怪的质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身体里迅速生长,马上就要突破我的身躯,迸发而出。我想起了刚刚在我手中被粉碎的相框,感到自己也马上就要被撕裂,就像那个相框一般。我感到眼睛里有团火在燃烧,越烧越旺,几乎要将我整个人点燃。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在我脑海中闪现,有很久很久以前的古代,有很远很远的未来,有女子纤细的手、有飞起的长衫、有反光的手表、有跌落的石块、还有喷涌的鲜血……画面错乱,声音交杂,那一瞬间我似乎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是机械地任凭那些画面在我脑海中交织、碰撞,最终没于黑暗,永恒的黑暗。

突然,整个世界都静了,静得仿佛就剩下我一个人。我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呼吸的声音,甚至还有血液流动的声音,力量在其间涌动。忽然,我像是又被谁拉回到了现实世界,但这个世界与以往不同。我闭上眼,听到了小草生长的声音,听到了远处流水的声音,还有市中心零点的钟声。光凭听觉我就可以准确地判断出这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的具体位置。我睁开眼睛,世界变得如此清晰,清晰到不真实,我的第二视觉可以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也可以看到极细微的东西。所有的秘密,无论藏得多深,在我的眼中都不过隔着一张玻璃纸,一捅即破。

我知道,我成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