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吧。”老院长对妇人道了一句，便迈着步子，坐在了床上。

“李府的族长你已经当不得了，你的妻子也死了，你的追随者那个天下人都另眼看待的花郊子背叛了你，你的弟弟夺走了你的权利，最后还因为你咬掉了他的耳朵，而将你关在囚笼之中，游街示众。”

“这修士的一生之中都不一定遇见其中的哪怕一件事，而你却都遇见了。如此处境，是什么支持着你继续活下去的？”

“你这是在我的伤口上洒盐吗？”李太脸色苍白，嘴唇已经渗出了血。他几乎是在一个月之内，经历了妇人嘴里所说这一切打击。

这些打击任何一件发生在他身上都会让他悲痛欲绝，可是当这些事都一起出现之后，却让他似乎变得麻木了，好像这一切都是预料之中的一般，似乎一定会发生一般。

小黑屋内情绪失控的李太，在压抑着声音哭泣，妇人和老院长则是一副冷漠脸，他们在等待，等待李太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之后，再继续回答妇人的问题。

可是李太却哭的越来越悲痛，声音越来越大，两行泪水混着鼻涕，像是孩提之时，丢了大人时，那可怜兮兮，悲伤而又无助的模样。

“够了。”两炷香时间被李太给哭着糊弄过去了，可是老院长和妇人并不会看脸色，再说了，他们也没有必要看李太的什么脸色。

李太的哭泣戛然而止，他抹了抹眼泪，如果哭泣是装的，那他确定这样毫无顾忌的哭泣对他来说是有用的，可以用泪水洗刷一些委屈和悲伤，难怪会有人在悲伤时哭泣呢，原来哭泣时，真的能够让人畅快的将悲痛填满，填满到溢出来，就不会觉得有多痛了。

“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妇人看着李太问道，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却被李太摇头拒绝了。在妇人惊讶和不解的目光之中，李太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洁白的手帕，那是欧阳落雪亲手绣的，上面还残留着欧阳落雪的体香。

“我已经回答了。”李太擦干了泪痕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将手帕揣进怀里之后，傲然的站在妇人的面前。

妇人和老院长同时愣了愣“你回答了什么？”妇人不解的问道。

“用眼泪来抚平创伤，便是我坚持活下来的手段。简单高效，而且贴合大道。”李太目光纯净，妇人透过这双红色的眼睛，似乎能够看到他内心满目疮痍。

“一切都是手段吗？你难道就没有心吗？”妇人继续问道。

“心是什么？”李太望瞭望妇人傲然挺拔的胸口。他本意是想看看妇人嘴里提到的心的，可是这眼睛无论多么纯洁定格在这个地方都会让人误会到浮想联翩，妇人也不例外，一道巴掌落下。

“流氓！”

李太苦笑了一声，捂着半张通红的脸颊“在我看来心是阻止修炼的罪魁祸首，修士天生与大道契合，可是正是因为有了心，才有了欲望，才让我们没有办法白日飞升。”

“所以如果没有心还可以继续活的话，那我宁愿我没有心，这样我就不会有什么欲望了，和天道必然契合，得道最终大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听到这里，妇人点头，而老院长却在摇头“那不是修炼，如你所说的话，那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物体都能够成仙了，如那石头，如那草木，它们都应该修炼成仙才对，可是事实上，它们没有，它们甚至没有办法证明它们是活着的，它们甚至守护不了它们自己的命运。”

听到老院长的话之后，妇人在点头，可是李太却又摇头不止，他看着老院长，开口说道“草木并不是没有心，而石头甚至都没有生命又谈什么心呢？两者都无法拿来和修士来比较。”

老院长又是摇头，看着李太说道“欲望是什么？是伴随记忆和本能之后，得来的东西。人天生只有本能，本能的饿了要吃奶，本能的想要拉屎撒尿。这些都是欲望，只不过是最简单而又能够实现的欲望，所以被所有人忽略了。而修士真正在意的，永远都是难以获得的事物，比如修为的提升，法器的得到。这些东西，反而也被我们称作了欲望。”

“而且在我们的潜意识里，那才是真正的欲望。可是这欲望和心有关吗？在老夫看来恐怕关系不大，这些欲望是修士在孩提下地之后，慢慢的从这个世界之中，接受而来的东西，这些都是被动获得的，而不是主动去获取的。”

“只不过有的人被动的明显，有的人则被动的不明显而已。”

李太反问道“那修士究竟修炼的是什么？”

“修士修炼的自然是强壮的体魄，和一往无前的心了。”老院长坚定回答道。

“那我们初生牛犊不怕虎，本来就是一往无前的，可是为何我们却越修炼越恐惧了呢？”

“不是我们越修炼越恐惧，而是我们越站得高，越能够感受到这个世界的诡秘莫测，它让我们心生敬畏。”

“敬畏什么？”

“当然是敬畏天道。”

“谁让我们修炼？我们修的又是谁的炼？”

“自然是天道，这是天道的规则，我们遵循规则，在规则之中，寻找最好的我们。”

“从我们的修炼之中，天道能得到什么？”

“轮回。”老院长双眼发光，和李太的对质，不仅仅是为了反驳，也是为了兼听则明。一个奇才是天生造就的，更是后天努力的结果，能够和李太如此奇才对质，是他觉得很有幸的一件事。

“轮回……”李太面露骇然，妇人困惑不解。她不知道寻常的两个字，为什么会让刚才咄咄逼人的李太，突然其实急转直下，似乎因为这两个字，他便在老院长面前落了下风。

轮回是什么，李太不清楚，他抬起头看着老院长询问。

可是老院长自己也不清楚，他沉吟了良久，最后不确定的说道“轮回或许就是不带心的再次修炼。”

“不带心就是不带前世的记忆，但灵魂还是那个灵魂。”李太呢喃着。

“没错。”老院长点头。

“那丢失的心去了哪里？”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