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姬什么出身, 瞒不过纪皇后, 被一个妓.女狠狠打脸, 她心中不悦可想而知。
连日来, 皇后所居的戏莲阁, 气压十分低, 太监宫人蹑手蹑脚, 唯恐触怒主子,遭了池鱼之殃。
纪婉青表面一如既往,实际心中惬意, 每日请安顺带看热闹。
不过皇后不豫,没多搭理她,等她请了安, 便道:“今儿午后宫宴, 你们早些回去准备罢,本宫还需安排宴席, 便不多留你们了。”
昌平帝是个颇爱热闹的皇帝, 在皇宫举行宫宴还需要各种名目, 并繁琐许多。来到行宫, 这拘束便少了很多, 他高兴便举宴,或多或少邀请朝臣宗室, 君臣同乐一番。
今年的宫宴,来得晚了些, 因为皇帝新得了新宠柳姬, 那两人有空就胡天胡地,他的心思便不在宫宴上头的。
亵玩了大半月,皇帝稍稍解了瘾头,这不,宴席就来了。
这岫云宫,由于前廷后宫界限不分明,于是,这宫宴就并在一起。皇后的权限也大了很多,一并协助准备宴席。
至于她话里的你们,除了纪婉青,还有被接进宫里陪伴皇后的秦采蓝。
二人闻言应是,便告退离开。
纪婉青是太子妃,当然先行,她忽视了秦采蓝欲语还休的眸光,点了点头,径自离开。
两人夫君立场相对,注定不是一路人,往昔关系放在如今也尴尬,没必要再深交,以免陡生波折。
秦采蓝住在戏莲阁后殿,二人不同路,纪婉青上了轿舆离开,她目光复杂看了片刻,垂眸转身。
再说皇后,将宴席收尾事务安排妥当后,魏王陈王便来了。
近日并无大事,不过兄弟二人知道母后心情不爽,便日日进行宫请安,凑趣一番,也好宽宽她的心。
两个儿子孝心可嘉,皇后终于神色稍霁,她露出欣慰微笑,“母后知道你们孝顺,你们放心,母后二十年来,什么事儿没见过,怎会将个妓.女放在眼里。”
其实,她真不将柳姬此等人物放在眼里,她在意的是对方打脸的行为。
魏王对自己母后,还是很有信心的,闻言他放了心,便笑道:“近日正好无甚大事,儿子们多多进宫,母后难道不允?”
“允,当然允。”
母子三人笑语几句,魏王又道:“昨日,承德猎场署官送了一头雄鹿来,不若我送进宫来,给母后逗逗乐子。”
承德这边一干小官,好不容易等到夏季,可以给诸位贵人献殷勤,混个脸熟,自然不遗余力的。
这雄鹿给东宫献了,然后给魏王陈王处也各送一头。
魏王此话一落,陈王也笑道:“儿子府里也有一头,正好给母后凑上一对。”
“哦?”
皇后听到此处,心中一动,立即问道:“今年品相上佳的成年雄鹿,有很多么?”
几个成年皇子才每人送一头,其实,真不是猎场署官吝啬。
概因昌平帝非常喜欢生喝鹿血,猎场虽大,但精心挑选以后,能呈于天家跟前的也不算多。若非数量非常充裕,猎场署官还真不敢往其他地方送。
要知道,往年他皇子们送的,都是别的山珍兽禽。
这事儿皇后是知道的,因此一听儿子的话,她便立即明白过来。
果然,魏王点头,“据那署官所言,今天品相上佳,能呈于御前的成年雄鹿,数量确实不少,因此他才斗胆,均出几头来。”
他话说得一脸自然,因为他也知道昌平帝嗜好。
“好,如此极好!”
皇后击掌,她一听此事,立即心生一计,挥退屋中一应宫人后,她压低声音,道:“钧儿,你立即使人煽动猎场署官,让他再今儿宫宴上,当场给陛下献鹿。”
陈王闻言目光微微闪烁,魏王心下一转,也明白过来,“母后,你是想……”
他心中大动,东宫?
皇后抬手,止住儿子未尽之言,勾唇微笑道:“没错。”
为何听说今年健壮雄鹿格外之多,皇后便心生计算,要趁机算计东宫呢?这就需要从高氏一族的男子说起。
这高氏的男子,体质有些特殊,他们对鹿血格外敏感。
这么敏感,是怎么一个敏感法呢?
众所周知,鹿血这玩意补血补虚,补肾壮阳,功效非常显著,能很快激发男子某项功能,并燥热难控。
对于寻常人来说,这难控并非不能控,意志力坚定的人,也不是挺不过去。
但放在高氏男子身上,却是真的无法控制,鹿血效果堪比烈性春.药。
极致的效果,带来极致的欢愉,也是因此,昌平帝才会酷爱雄鹿此物。
只不过,这种失控非敦伦不可的感觉,并非人人都喜爱的,皇太子高煦便极厌恶。他刚成人时,还因此吃过大亏,导致多年来不近女色。
鹿血这等皇家秘辛,知道的人极少,即便是尊贵如皇后,也是生了两个儿子以后,才获悉的。
多年前,她用以此算计过皇太子一次,如今,欲再行旧着。
有用的计谋哪怕老旧些,用起来也很利索的。
皇后挑唇冷冷一笑,从前,她给皇太子选了个酷似其母的宫女,如今恰巧,那个柳姬就很不错。
一箭双雕。
儿子动了老子的女人,恐怕多心胸宽广的男人,也会留下疙瘩,更何况昌平帝这个心眼不大的君王。
以往,前廷后宫界限分明,皇后即便有心算计,也根本无法施行,如今换了岫云宫,最大难题已迎刃而解。
她掌着宫务,又筹备宫宴,天时地利人和,谋算半阴半阳,计划成功几率很大。
若此计一成,立即便能将东宫打击下去。
皇后连日阴霾一扫而空,魏王陈王跃跃越试,事不宜迟,母子三人快速商讨一番,安排各自负责任务,便立即散了。
宫宴就在下午,时间紧迫。
皇后随即招来胡嬷嬷,悄声如此这般吩咐下去,末了,她嘱咐道:“嬷嬷,此事十分要紧,你亲自去办。”
胡嬷嬷谨慎应是,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风险,况且每人能力不同,不亲自经手,她也不放心。
一场阴谋悄悄展开,很可惜的是,纪婉青的眼线崔六娘级别不够,她未能提前收到风声。
*
午后有宫宴,纪婉青早早用了午膳,小寐片刻,便起来整装。
描眉画唇,换了一袭玫瑰红镶明黄边的凤纹宫裙,戴了一整套嵌红包赤金点翠头面,她就着宫人捧着的铜镜打量片刻,点了点后,“可以了。”
实际上,她平日在屋里并不喜欢浓妆艳抹,更爱清新浅色的衣裳。只不过,这出门赴宫宴,她是太子妃,代表着皇太子以及东宫的脸面。
纪婉青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打扮得雍容华贵,一准没错。
她就着宫人搀扶,转出楠木座地大屏风,见高煦已坐在炕几一侧,正端了茶盏,微微撇着茶叶沫子。
他今晨出门前,告诉她午后会回来,与她一起出门。
“殿下,”纪婉青轻唤一声,笑道:“殿下回屋,也没使人告诉我一声。”
他现在回屋,早不让人通禀了,“我知道殿下等着,一准儿会快一些。”
“无妨,孤不过略坐了片刻。”
高煦知道妻子爱淡雅打扮,他也颇觉合意,不过偶然一回盛装打扮,也教人眼前一亮,他站起身,细细端详她,“很好。”
纪婉青嗔了他一眼。
时候不早了,小夫妻说了两句话,便携手出门,分别登上轿舆,一前一后,往荷风馆左侧的听雨筑。
听雨筑是专用于设置宫宴的。
皇家少不了宫宴,先帝虽自诩风雅之士,但也不得不考虑各种实际问题。这听雨筑虽名为筑,但面积却非常之大,正常规模的宫宴,它都能轻松容下。
“皇太子殿下到!太子妃娘娘到!”
离得远远,太监便高声传唱。皇太子夫妻地位尊崇,面对除了帝后以外者,他们便是君。
因此纪婉青随着高煦步进大殿时,殿中基本来齐的宗室朝臣已起立,相迎见礼。
“诸位免礼,起罢。”高煦声音温和,微微抬手。
既然有太子在,纪婉青这太子妃便无需多言了,等诸人起身,他们夫妻便率先落座。
宴席虽是无分前廷后宫,一起举行,实际上,男女大防还是有的。
玉阶之下,男女分开,中间隔着歌舞台子与空地遥遥相望,泾渭分明。
皇太子夫妻的位置,自然分别在男女席最上首,纪婉青落座后,旁边就是安乐大长公主。
安乐大长公主细眉长目,神色平静,年虽四十余,但看着不过三十五六。
对于这位关照过幼年太子的姑祖母,纪婉青只见过几面,总体印象不错,她是晚辈,便主动打个招呼。
安乐大长公主露出微笑,点了点头,回了两句。
不待两人多说话,一声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门突兀响起,“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
帝后来了,诸人纷纷站起迎接见礼。
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响过后,玉阶上首传来昌平帝的声音,“诸卿平身。”他听着心情不错。
纪婉青规规矩矩,随大流起身,再入席。她不动声色扫了大殿一圈,这回宴席多了两个人。
一个当然是柳姬。她固然无份位,但架不住正得宠,于是便随驾而来,陪了个末席。
昌平帝这行为以前常有,诸宗室朝臣司空见惯,也不以为然,皇帝女人他们也不会打量,只当看不见。
而另一个,则是未来的魏王继妃秦采蓝了。
皇后亲自领了未来儿媳赴宴,并提前在女席加了位置。进殿前,她交给对方一个隐晦任务,“采蓝,稍后宫宴人多,你便随着太子妃吧,你们二人,莫要胡乱走动。”
其实,她是让秦采蓝看着纪婉青,不要让后者随意走动,以免刚好撞上太子,解了她精心布下的局。
太子妃再不得宠,也是太子的女人,一旦凑在一起,便前功尽弃了。
秦采蓝并不了解前因,这隐晦命令的深意当然不懂,只不过,她也不是笨人,顺利抓住了皇后话里的重点,“她与太子妃二人”、“莫要胡乱走动”。
她点了点头,“采蓝知晓。”
进了大殿后,秦采蓝行了礼,便随着宫人,往女席方向而去。
她的位置是皇后特地赏赐的,可以不按照品级排序,刚好就在太子妃席位斜后方。她坐下后,对纪婉青点了点头,轻唤一声,“太子妃娘娘。”
纪婉青眼睫微微一动,微笑大方自然,侧头轻点头,以作回应,“秦二姑娘。”
她从前唤对方“采蓝姐姐”,对方唤她“青儿妹妹”,只是这两个称呼已不合时宜,二人不约而同,俱避过了。
秦采蓝是板上钉钉的魏王继妃,坐在这个位置没人诧异,她与周围宗室女眷打招呼,大家也礼貌回应。
很快,宴席开始了。
昌平帝这次举办宫宴,目的就是君臣同乐,联络联络感情,没有其他重要任务。歌舞起,佳肴美酒鱼贯而上,气氛很快热络起来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皇帝心情格外好,下面的朝臣自然放得开,酒酣耳热之时,有小太监进殿禀报,“启禀陛下,承德猎场署官方亭在外,欲求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