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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了一步

是她记忆中的人,却又不是。

脸黑了,骚气的分头变成了利索的毛光,脸上的轮廓也比从前更加硬朗。

秋婉站着不动,像是看呆了。

陈言之心里乱成一片,朝思暮想的人到了跟前,他竟然有些不敢上前。

他吸了口气,往前两步,拿着手里那枝枯玫瑰在她面前晃了两下,他本想露出一个痞气的笑,再调笑一句,“看痴啦?”

可看到秋婉脸上清流似的泪,突然就笑不下去了。

“小婉。”他一伸手把她捞进了怀里。

是熟悉的气味,她还是那么软,陈言之不由得更用力,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秋婉任他抱着,喃喃问,“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说着,大颗大颗热泪撒在他的军服上,僵硬的衣服立刻被烫得发软。

陈言之偏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不住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秋婉的哭声一直很隐忍,双肩抖动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心绪平静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推开他。

陈言之拢住她的肩膀,“小婉……”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慌张。

秋婉抹了抹眼睛,手臂伸得笔直抵在他胸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晚风寒冷,陈言之低头看到她被吹红的手,咬牙主动后退了一点,“我不上前,你把手缩回去。”

缩回去也还是在风里,陈言之打开车门,从里面拿了一件狐裘递给她。

秋婉不动,等他的答案。他对她无可奈何,只好强行披在她身上,在她发作之前立刻后退,再跟她说自己死而复生的过程。

“我母亲是被陈鸿轩杀的。”应该还是发现了陈鸿轩在公司对他做的事情,他非常了解母亲,她说不出重话,在陈鸿轩面前更是不敢说狠话,所以她一定是哀求陈鸿轩对自己好一点。

可还是惹恼了陈鸿轩,不然她不会落得那样一个被水泡得看不出样貌的下场。

她一生很爱惜自己的容貌。

他甘愿忍受陈鸿轩的压迫,一切都是因为母亲,他想用自己的忍让换来她安享晚年。陈鸿轩把他最后的底线抹除了,老头子没主意全听陈鸿轩一张嘴,所以他一定要拼个鱼死网破。

拼也只拼得砍陈鸿轩一刀,虽然老头子及时赶到把两人分开,但他们都知道,除非死一个,不然这事永远不会了结。

让陈鸿轩死,很有困难,他身边时刻站着五六个人保护安全。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他并不打算白白赔掉一条命,要玩,就要玩个大的,陈鸿轩这条命他必须拿到手。

很久之前他就看明白,从商的搞不赢从军的,所以他要北上。陈鸿轩势必不会给他机会,他只好用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可从军哪有这么简单?那是要命的活计,拼了命,也许能攀得高,更可能的是,根本没命往上爬。

他的命一向不大好,但他必须赌一把。

那么秋婉呢?他不能给她一个不确定的希望,让她一日一日无望的守,他的母亲在那间院子里坐了近十年,就为了等一个男人,他不想他的宝贝这样。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的死了?”秋婉红着眼眶问。

陈言之抬手想帮她把眼泪擦掉,却被她避开,他看着自己落空的手,一瞬间哑然,有好多话想说,最后出口也只是叁个字,“对不起。”

内心深处,他又感到庆幸,庆幸她还在,庆幸她还会为自己掉眼泪。

沉默了很久,秋婉才开口,“陈鸿轩为什么……”

“上一辈的事。他以为他母亲的死是我母亲造成的。”照说过了这么多年,再大的怒火也该慢慢平息,可陈鸿轩不知在国外染了什么东西,性格比以前更加暴戾。

秋婉立刻明白,又是老子的风流债,让儿子来背后果。

现在她只剩下一个疑问,“她们呢?”

陈言之愣住,反问道:“哪个她们?”

他的惊讶很真,不似作假,秋婉看了一会儿,突然提起嘴角勉强笑了一下,“你出事的那天,有两个女人在你家门口为你哭。”

陈言之恍然,“原来你知道了。”比之刚才,语气竟然轻松了一点,“她们是我找的幌子。”

陈鸿轩喜欢慢慢的玩人,刀刀致命又不给个痛快。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有了一段十分认真的感情,一定会被他利用。秋婉是林家的人,陈鸿轩会有所顾忌吗?他不确定,只要有一点不确定,他就要做到万无一失。

陈言之竖起叁根手指头,“我从来没有碰过她们。”

秋婉相信他,慢慢点了个头,“我知道了。”

陈言之僵住,只是……知道了?他往前小心的踏了一步,把手里的玫瑰花递过去,“送给你的。”颜色已经变为暗红,看着不是特别美丽。

那是他初到军营后偷来的一支,先前每日插在花瓶里,后来水也养不活了,有人告诉他要实在喜欢,可以倒吊着做成干花。

寒冬腊月,没有新鲜的花。但他知道,秋婉一定不会嫌弃。

秋婉看着花,再上移与他对视,往后小小的退了一步,这一步让陈言之心里咯噔一下,他蓦地慌了起来,紧着往前跟了一步,“小婉。”

一只手臂突然横到两人中间,纹丝不动的将他挡住。

“陈少爷。”

林静山宽阔的背脊把秋婉半挡在身后,陈言之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他现在无意和林静山打机锋,一心只想和秋婉好好说话,“小婉,你是不是还有所怀疑,我都可以解释。”

秋婉从林静山身后走出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这场景让陈言之觉得刺目。

察觉到秋婉的动静,林静山下意识的往右边挪了一步,想再次挡住她,长久以来的担忧变成了现实,他不确定秋婉的选择。

秋婉说,“言之,你做的选择都没有错,我很理解,隐瞒是为了我好,找幌子也是为了我好。但对于我来说,隐瞒也造成伤害,更造成误会。现在误会解除,我很感激,因为我以前没有爱错过人。”

林静山压制着不平稳的呼吸,低头看她,只听她继续说,“现在我已经有了新的感情,言之,我祝愿你一切顺利。”

她说完便转身,门“咿呀”一响,人消失在视野里。

“别再来打扰她。”林静山说,跟着进屋,门在陈言之眼前合上,把他和秋婉的世界隔绝。

他坐回车里,把手里的花丢在副驾驶上,跟了他一路依然没有缺一片花瓣,刚刚不知在哪儿碰了一下,磕得稀碎。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结果,可总有侥幸,觉得有朝一日他凯旋,还有一个人在原地等他。

……

还是慢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