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此举着实…荒……”
“便…这般……”
白嬷嬷当下背脊浸出冷汗,听了不该听的,她吓得双腿软得厉害。
锦甯余光瞥见便伸手撑住她,手指用力。
接着便是片刻的静默。
锦甯便听那侍卫传了话进去,姒琹赟应了声,便唤司寇延休先行离开。
见白嬷嬷好了些许,锦甯便向后两步退于一旁,白嬷嬷也便跟着向后退了退。
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那侍卫甫一推开门便见锦甯立于门前,当下惊得心头一跳,却不敢多说半句,只低声道,“殿下,王爷请您进去。”
锦甯点点头,不语,又待了片刻,才抬脚推门而入。
入眼便是一张宛若女子般妖媚极了的面庞,那人见了她便眉眼轻轻一弯,作揖道,“见过郡主殿下,殿下万安。”
锦甯低眉敛眸,温声道,“司寇督主请起。”
“甯和。”姒琹赟轻柔笑了笑,望向司寇延休道,“那本王便不留你了。”
司寇延休微微颔首,拱了拱手道,“延休告退。”
待司寇延休离开,姒琹赟才起身握住锦甯的手,拉过她坐下,“今日怎来了。”
多日未见她,他本便思念甚多却又心中有愧,如今她来见他,他自是欣喜非常,甚至颇有些受宠若惊。
锦甯轻轻抽出手,从白嬷嬷手中接过梨花木食盒,轻声道,“嬷嬷炖了鸡汤,我觉着不错,便想着给王爷也送来尝尝。”
姒琹赟眉眼放柔,“往后差人来便是了,不必多劳你一趟。”
锦甯没应,掀开食盒端出瓷碗,指尖触到汤碗,眉心却不觉一蹙,“怎竟凉得厉害……”
“无碍。”姒琹赟笑着取过她手中的碗,目光倏地微凝在她手上,又很快移开,端着满满的鸡汤便是一饮而下,“本王到觉着正温温热,再好不过。”
锦甯倏尔便笑开,“当真?”她捻出手绢给他拭了拭嘴角,望进他欣喜的眼底柔柔一笑,“你欢喜便好。”
“自然。”姒琹赟心底柔软得厉害,不禁握住她的手。
锦甯指尖顺势抚上他的眉心,轻轻揉开,“丞玹今日,可有烦心事?”
姒琹赟一愣。
锦甯笑着摇摇头,轻抚他的面庞,“纵使你笑得再好,也难掩眉宇郁气。”
姒琹赟一时间怔松良久,“我......”他顿了顿,寻思着愈加妥帖的说辞,缓缓开口道,“倘若...你有两条道可走。”
“一条满是荆棘坎坷不平,却些许将会是光明大道;而另一条稀疏平常,足履实地太平无事,甯儿,你会选哪条?”
锦甯眸光流转,心思转得飞快。
姒琹赟这话问的怪,倒是不知问的是人,还是事。
锦甯仍旧思索着措辞,可回复却不可犹豫,便四两拨千斤开口道,“那便要看,这关乎到何人,何事,何所为了。”
她对上姒琹赟的眼,轻柔地抚着他的背,“不谈所谓何事,若是单论甯和,哪怕那再是条光明大道,我却也不会去选。”
“贵为一品郡主,甯和不仅仅是甯和,更牵扯了太多人。因而我的选择,便也会牵连到数人。若是我选了第一条,若是过的了这条道那自然是好的,可若是没能过得了...我将如何呢,那些无辜之人又将如何?因而若是有条坦荡大道,我又为何不择呢?”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所谓的荆棘道,若是过了,那自然是有勇有谋万人景仰。可我却以为,原本有坦途可走却选了那荆棘道的人,分明无智无勇,野心勃勃却无大德性,无非为急于成事罢了。”
姒琹赟闻言神色自若,锦甯见状便心头一松,不着痕迹恭维了两句,“再者,若是一人当真高明远识,这坦荡大道又何尝不能前程似锦?”
她骤然一停,咬唇讷讷道,“甯和妄言了......”
“不。”姒琹赟握住她的手,嘴角轻扬,“你心思纯善,而至善至慧,自然是...极好的。”
“高山流水,解人难得......”他兀自笑得欢快。
人生得遇知己一人,当真是...极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元旦快乐啦
2019大家一切顺顺利利?
这里说一下 因为明年很重要今年假期作业很多,所以下次五天更之后就会恢(补)复(作)周(业)更(了),抱歉啦亲亲们。
第98章 事
待出了书室, 白嬷嬷早已双腿虚软背脊冒汗,她原本便颇有城府,加之又随了锦甯十年之久,如何听不出方才二人对话是何其惊险, 若是错了一步,那便步步皆输,溃不成军。
“殿下, 奴婢说句不该说的…”白嬷嬷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锦甯脸色,“您方才走的那步…着实是险棋。”
锦甯不置可否, “王爷让本宫说, 本宫还能回绝了不成?”她余光漫不经心地划过一个个福身行礼的丫鬟小厮道, “这棋且先不论走没走好,落子无悔,这子既落了,还哪有险不险一说?”
“殿下教训的是,奴婢省的了。”
锦甯笑了笑,顺手拂过一旁开得正艳的莲花瓣,掐下一株来, “你瞧,此花与魏府荷亭相较,有何不同?”
那精细雕着鱼戏水的大瓷缸沿着石墙整整齐齐排了一长排,水缸里头皆开着或粉或白的荷,一株株甚是姝美毓秀, 连这天儿的燥热也难免消下去了几分,远远望去煞是壮丽。
白嬷嬷不敢答话。
锦甯也不强自逼她,只自顾自娇笑道,“本宫瞧着却是无甚差别的。若是教本宫来执手,那前既有这魏府荷亭,后又何尝不可有这王府美荷的雅称呢?”
“只是总归有人,却独偏爱那魏府荷亭……”她轻柔抚了抚嫩粉荷花瓣儿,“既如此,本宫便是不顾王府之荷,也顺势投其所好夸上魏荷几句又有何不可?”
左右不过是株荷花,既人心所向乃魏府荷亭,那她又何必硬要吹捧王府荷花去讨人不快?
若说姒琹赟方才那一问到底问的是人还是事,锦甯先前只有五分把握。
这五分把握自然是不够,便是因此问怪就怪在不同旁的,这“人”与“事”二者的答复若是单单全然不同便罢了,更却是偏生为对立的两个答复。
若是选错了,那便是完完全全的错。
这一问问得广而散,锦甯原本自然更以为这问的是“人”。
姒琹赟的狼子野心她了然于胸,理所当然会以为那两条道乃暗喻那事如何抉择。
所谓荆棘道,自然为惊骇世俗大逆不道的那事;所为坦途大道,自然乃闲云野鹤不争不抢,就如此做个闲散王爷。
可待锦甯思及进门前窃取的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原本那五分把握,便生生提至了十成之九。
她消息何其灵通不必多说,前有郡主手下人马万千,后有世家贵族根株牵连;加之或安常静或姒乐耘亲朋相告,又有自己经营数年的腌臜手段与先生李老……只愁事儿太多,哪里会愁消息少了,自然也不难知晓近日朝廷上的几番变动。
皇帝有意开辟南下海路,促进与他国生意往来,亦可交流人文,可谓是于大珝,于百姓皆受益无穷。
这主意自然是好的,可偏偏南海近年动乱,几个小国来势汹汹,同仇敌忾攻打大珝,与大珝交战数回。
皇帝接连派下大将南下杀敌卫国,可因大珝将士不擅水,虽说未大败,却是节节退败狼狈不堪,甚至有几回不敌伤亡惨重,这些小国自然更是气焰高得厉害。若不是大珝人多且兵力强悍,甚至怕是撑不下那么久的。
皇帝却仍旧硬撑着不请动姒琹赟,到不知究竟是为了那面皮子,还是为了旁的什么。
而如今,皇帝想派人去开路南海,自然绕不过这几个小国,可想而知依那几国如今刁钻,又因费神费力却仍旧未突破大珝分毫而憋了一肚子火气,自然不会罢休好整以暇让大珝轻易度过。
接连伤亡便是轻的了,若是有高官贵族落到了几国手中,受尽折磨禁不住了说出了什么机密,那便是天大的麻烦了。
因而这朝廷上下皆为此争论不休,只忈王一派却自始至终未曾表态,而如今,仍旧是皇帝这主意占了上风。
便是司寇延休也以为依姒琹赟此人性子,必然也会同意皇帝这番动作,然未曾想他竟是反对此事的,可想而知他到底是不够了解姒琹赟。
锦甯却深知,姒琹赟看似温润君子,实则野心勃勃自恃甚高,司寇延休虽知他城府一二,却到底不如她深知此人性子。
若是当真以为此人仅有狼子野心且老谋深算便是大错特错了,至多也不过窥得他的二层深浅。
经他几次出手,锦甯便发觉此人最可怕之处,更是在于他的小心翼翼顾全大局,绝不会做出分毫差错。姒琹赟的深沉城府为其一,更厉害之处却为深谋远虑与此番心性。
因而依当今局势,锦甯不难便猜测到他是不愿走那“荆棘道”的。
加之她窃听的那两句话,虽说只能依稀辨别“皇帝荒唐”几字,东拼西凑却也能知其个大概。
这便有了九成,是在问那“事”。
而难便难在此处,若是从这二者中择错了,岂不是全然大错?若谈人,姒琹赟自然是愿择那荆棘道;可若谈事,他却当仁不让选那坦荡途。
防患未然,锦甯才又恭维了那句“坦途未尝不能前途似锦”,一是防那十中一成,二便是若是他日后当真做了那等之事,回忆这日之事也挑不出她的错来。
锦甯此句道得巧,便是姒琹赟日后想起了,可不是还得会心一笑。
这坦途何尝不能前途似锦,可不是在变着法子夸他呢!你当你做的那等大逆不道之事乃荆棘道,我却以为你这如今乃坦途大道。
这前途似锦不费吹灰之力,又如何是条荆棘道呢?
他只会当此言是句无心之语,却无心插柳柳成荫,当真得了知己一人罢了。
锦甯微微侧身,对着正福身作揖的几个小丫鬟轻轻一笑,弯腰将手中的荷递给几人,“这荷花若是败了也甚是可惜,你几人若是不嫌便捎回去,留着插花打扮打扮屋子也是好的。”
“奴婢多谢殿下。”几人齐齐作揖。
为首的那个丫头悄悄掀了掀眼皮子,瞄了眼锦甯便满面通红,羞赧地接过那株荷,“多谢殿下。”
锦甯笑了笑,温声唤白嬷嬷,“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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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正是最热的时候,府里的冰块儿却是供应不足的,府中用度便移了许些到了添置新物什上。
冰是稀罕物件儿,可水却不是,锦甯便吩咐下去添置了几排荷花道,又四处角落里皆放了大水盆子,皆是盛满了水,便是热极了也可以凉快凉快,且瞧着那荷花,难免也凉爽了几分。
别说,这年的夏倒还是真好过了许多,一时间府中上下无不感激称赞,而这“甯和施荷”一事又极快得传了出去,惹得京城众人争相模仿,无不连连赞叹甯和郡主巧思。
平民百姓自然是难得冰的,丫鬟奴才也是没那等好事,然世家贵族却不同,小家新贵难说,可若单论忈王府,锦甯却是一分一毫也没热着。
六月末时含甯阁便添上了冰盆,两个半时辰一换,这般舒适引得宝念珠忆无不连连喟叹。
“依奴婢瞧,咱们这含甯阁可不是全京城最凉快儿的地儿了。”宝念笑盈盈地推门作揖,顿时一股热浪从厚帘子外涌了进来,屋里头便温热了起来。
珠忆忙对着外头唤了声,叫进几个丫鬟。
“奴婢瞧着也是,”她便将帘子撒开一扣门,捂得严严实实的,“咱们含甯阁可是全府供冰供得最多的了。”
几个手脚快的小丫头端着冰盆进来,将角落里安置的几个已然化水的盆子一一撤了下去。
锦甯抿了抿笑,唤住一人,“且先别倒了,外头这天儿却是燥热了些,本宫使冰水净净手。”
“诺。”那丫头留下银盆子,随着其余几人作揖离开。
“殿下,这冰虽说化了,却仍是寒得紧。” 宝念端着银盆到几案上,伸手触了触盆壁,“奴婢恐有伤玉体,不若还是……”
“无碍。”锦甯摇了摇头笑,“本宫哪那般娇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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