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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明朗只觉今日过的很快。

先是黄管家派了丫鬟小厮来搬家, 她插不上手,但在一旁看着, 偶尔帮安嬷嬷递一递东西, 待到收拾的差不多,再到各房中,庭院里到处看看, 不知不觉便夜色降临。

她惦记着容翡, 但谁也说不准他何时回来,她便一会儿出去看看, 耳朵竖的老高, 随时听着外头的动静。

这让她想起幼时在扁州, 偶尔祖母有事晚回, 她便是如此等着祖母。而更多时候, 都是祖母等她从外头玩的尽兴了回家。

明朗很喜欢这种等待的感觉。

有人等, 有人可等,都是件幸福的事。

容翡的脚步声很轻,明朗却准确的捕捉到。

“子磐哥哥, 你回来啦。”

明朗仰起头, 笑吟吟看向容翡。

容翡微微一怔, 朦胧的月色下, 他似乎一下没反应过来, 看了她一会儿, 方点点头, “嗯,回来了。”

他侧首,瞥一眼侧院, 院中显然认真打理过, 廊下挂着两盏灯,映照着似乎焕然一新的庭院。

容翡迈步回房,明朗便跟在他身后。

“你一天都在宫里吗?忙不忙呀?”

“还好。”

“以后你每天都要去宫中吗?”

“嗯。”

“每天都要很晚才回来吗?”

“大概是。”

“好辛苦啊。”

说话间,两人已穿过庭院,来到正院门口。门口的小厮们都颇为新奇的看着明朗与容翡一起走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在他们的印象中,尚第一次看见公子这般与人闲话家常。

容翡进房,明朗却停在门外,她以前虽进过正院,却都是在吃饭的闲暇时分。

“你是不是还要接着忙?”明朗问,知道他在家也有许多事要做。

容翡看她一眼,明朗背着手,目光中带着点期盼和征询。

如果要做,容翡永远有事要做,永远忙不完。但他今日不知为何,并不想再做事,便道:“不忙了。”

明朗顿时一喜,又问道:“那你吃饭了吗?”

“还未。”

“我也还未吃。”明朗抿抿唇,依旧站在门外,有点迟疑,却还是说了出来,“刚厨房送了食盒来,好多菜,子磐哥哥,要,要一起吃吗?”

她觉得容翡也许不会答应,今日他看起来好像有点累,不料容翡却点了点头。

“我马上去拿。”

说毕也不待他人反应,转身便跑回侧院,也不用安嬷嬷帮忙,自己奋力提着那食盒,踏着满院积雪,呼哧呼哧的过来了。离的近便有这般好处。

待得进房放下食盒,容翡已换好衣服,洗过手,坐到桌前。

侍从将饭菜摆好,旋即退下。

明朗与容翡对坐而食。两人都不喜别人布菜,各自安静的进食。容翡午时在宫内吃的少,此时有些饿了,明朗却吃过一些零嘴儿,眼下便只喝了些汤。

明朗的眼睛在容翡身上转来转去。

她想说话,却记得食不语。

容翡未抬头看她,却察觉到了。

“想说什么便说。”他道。

明朗咽下口中汤水,方道:“子磐哥哥,我真的可以住在小容园吗?”

“不是已经住进来了?”容翡道。

“真的不会打扰你吗?”

容翡顿一顿:“你会很吵?”

“不不不,不会!”明朗忙摆手。

容翡扬扬眉,那意思仿佛是:那不就得了。

明朗吃饱了,放下筷子,“子磐哥哥,谢谢你。”

“什么?”容翡微有疑惑。

“昨天的事,还有搬进侧院,都谢谢你。”明朗认真道。

昨日情况混乱,明朗直到半夜方慢慢平复,无论是兰香兰棋之事,还是今日搬进侧院,甚至昨日教训她的那些话,这其中意味,明朗再笨,都懂得。

一声谢谢,又岂能够。

容翡未说话,依旧清清冷冷,不太在意的样子。

明朗却笑起来,她现在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模样,疏离的感觉依然存在,却完全不再感到害怕。

“真的,很谢谢你。子磐哥哥,你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没有什么可给你的。嗯,以后,以后我会待你好,会永远记得你的好。”

容翡一顿,抬起眼眸,凝视明朗。小姑娘眼神诚挚,脸上依旧带着笑,笑中含着抹愧疚,仿佛愧疚自己无力回报,只能给出这种小孩子气的,没有用的承诺。

能明显感觉到,她今日的话和笑容都比之前多了些,与他也更显亲近。

吃过饭,明朗没有多留,跟容翡告别,自己回去侧院。

容翡洗过,坐在榻上看了会儿书,仍无睡意,便起身,走到院外。

夜色如水,天地寂静,小容园在冬日里尤其显得寂寥,今日却仿佛有些不同。容翡的目光投向侧院。

那里亦很安静。想必里头的人已歇下了。

所谓里头的人,也不过是一小一老两人而已。容翡在小容园的活动范围主要集中于正院和东院,西院那里几乎不曾踏足,印象里,就是一个空荡荡,静的过分的院子。

如今,只是住进了两个人,只是挂了几盏灯,却仿佛一下子活起来了,连带着小容园整个都仿佛不一样。

回想起来,他今晚回来后说的话,比平日在府里加起来三日都要多。

晚饭时她的话语与笑容,犹历历在目。

容翡忽然笑起来。

“为何对她那么特别?”

这是常德曾问过的话。他当时没答上来,此刻,却忽然有了答案。

因为她冲喜娘子的身份?不是。

因为母亲特地的叮嘱?也不是。

容翡想起明朗的眼睛。

黑白分明,如同宝石,又如同山林清涧,清澈澄净,一笑如弯月,里头却盛着阳光。

他自小浸|淫政海,身边的人,要么算计,要么有所图,然而她没有任何算计和企图,即便有,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明明怕他,然而每次看他时,又总是不自觉流露出期盼与信赖,甚至还有一种依恋。

那是件很奇怪的事。他自己有妹妹,但她们都不曾对他那般依恋过。

后来他明白,不过是因为他对她好了那么一点。

只要给她一点点好,她就恨不得全身心回报。

这样的人,其实有点傻,将来很容易吃亏。但,很难得。

容翡多年来,一直习惯了尔虞我诈,习惯了勾心斗角,大病初愈,返回朝堂,就如同立刻回到了战场,那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斗兽场,最终结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于他而言,没有退路。他亦不曾退缩,只是偶尔会觉得有点疲。

与明朗在一起的这些时日,却仿佛打开了另外一扇门。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那是一些他从来不曾关注,或者说忽略掉了的日常小事。

每次看见她的笑,看她吃吃喝喝,听她说些平常琐碎的话语,便觉得放松。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世界,如果被外界玷污,摧毁,岂不可惜。

容翡杀过很多人,也伤过许多人,想守护一个人,且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外人,还是第一次。

之前把人留下,便只是留下了。

以后,该上心了。

他,以及整个容国公府,从此以后,必好好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