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撇了一眼,但见黑夜里,影影绰绰的一个人形,穿着白色的衣衫飘飘荡荡,似乎正迎面飘来。
我瞬间便想起了祖母讲过的鬼故事,于是一下就寒了胆。
她有没有伸长舌头,是不是口中眼中也在留着鲜红的血,黑色的长发是不是拖了老长,这女鬼会不会吸干我?
据说,童子血中的阳气,对于这种女鬼最是大补。
一连串惊悚的想法,无比清晰地一个个浮现,我几乎就停下了脚步,一个屁股蹲瘫软下来。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我十分痛恨自己没有记住大人们说过的这句话,这下要玩完了。
幸好,我的胆子真得很大,虽然被吓得要死,竟然并没有瘫倒,一双小腿倒腾得飞快。
我拿出吃奶的力气,一个劲地飞奔,同时又不停地祈祷:“千万不要过来,千万不要咬我,我已经不是童子血了,前几天同位的女生趁我不注意,亲了我一口。”
说起那位同位,我十分郁闷,她竟然想与我相好,相好这是什么玩意,亲嘴么?
一点都不好玩,但这一刻我十分感谢女同桌,偷袭中亲的那一口。
恐惧至极之下,我竟然还能想到这个细节,也真奇妙,只是不知道女鬼信不信。
“啊,不好,鬼打墙!”
我瞬间又回到现实,一眼之下,更是魂飞魄散,明明要逃得远一些,但这么大半天,非但没有跑远,反而到了乱坟岗的边缘。
其实,都是因为太紧张了,原本我就是奔着这个方向来的,紧急之下又没变向,不到这个位置才怪了。
而且,只是恐惧之下的感觉,真实的情况是,时间并没过去多久。
但我哪里还能想到这种道理,只是一个劲的念叨着:“鬼打墙,这是女鬼弄出来的,这下真得完了。”
腿脚虽然还在动,其实早已僵硬无比,所以虽然急得要命,但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线拉着,我一步步进了乱葬岗的内部。
“嘭,哎呦!”
我只觉一头撞到了一个东西上面,脸上一阵麻木,随即觉得有东西爬上了脸,就如女鬼的抚摸。
“不要,不要摸我呀!”
我有些呜咽,眼泪与鼻涕开始横流。
“嚎什么嚎,你个小娃子怎么大半夜里跑这来了?”
就在我闭上眼睛,听天由命之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男声。
“糟了,还有一个男鬼,这下可更没好下场了。”
我一口气没上来,眼看就要昏晕了过去,同时又想起那些鬼故事的环节,女鬼还好一点,只会吸血吸阳气,男鬼才可怕,吃小娃子都是嚼碎了的。
“你是那个谁家的周玄吧,你没事吧?”
还没等我真正晕过去,男鬼又惊咦了一声,这下子没那么难听,似乎还带着一点暖意。
“嗯?”
我一下睁开眼,不是男鬼,是村里的野毛,一个从没种过农活,只会卖假药的老二流子,不务正经的一个老头。
要说同村里,最不受待见的,没有别人,就是这个姓曹的二流子,明明一大把年纪了,不会下地干活不说,还喜欢往小媳妇、大姑娘堆里凑。
所以,虽然都是一个村里的,而且这老东西都一大把年纪了,但没一个人尊敬他,连小孩子都不知道他的大名,任谁见了都是野毛野毛的称呼。
这老东西听了也不恼,就如那些小媳妇每次骂他一样,总是笑嘻嘻、流里流气的一种德行。
我在家里的教导下,对于这人一向都是敬而远之的,但这一刻,我只觉得老东西出现的太是时候,也太可爱了。
“呜呜,野毛,你怎么在这里,有鬼,女鬼!”
我这下可就真要哭了,这一刻,二流子也是亲人啊,毕竟都是活人。
“嘎嘎……哪里有女鬼,那是秸秆上缠住的塑料薄膜,鬼倒是有,不过还没出来。”
野毛顺着周玄的手指一看,顿时一阵怪笑。
“呃……白塑料?”
我一拍自己的脑袋,怎么就忘了呢,往日从这跟前过,早就被吓过几次,也是核实过了的,都怪今日太黑,气氛也太紧张了。
“原来是撞柏树上了。”
我抹了一把脸,一手湿乎乎的,缩回来一闻,知道是破了头流了血,于是笑了笑,乡下小孩子皮得很,头破血流并不放在心上。
“野毛,你在这里干什么?”
见到熟人,我的胆子就大了起来,我只怕鬼,不怕其他的。
“嗯……你挖坟做什么……刚才你说什么?鬼还没出来?”
我的牙齿开始打颤。
我这才看清,两人说话的地方正是乱坟岗中间,一支白蜡烛幽幽闪着微光,一堆挖开的泥土后面,是一座老坟,一侧开着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洞口位置,竟然是一具红棺材,血红血红的。
埋死人一向都是用黑色的棺材,在鬼故事中才会出现红棺材,是大凶的征兆。
而且,棺材不大,还没有三尺长,但一眼看去,我就有一种被恶厉鬼盯着的感觉,眼睛似乎有一种拔不出来的感觉,瘆人无比。
“呵呵,这可是好东西,这一辈子,老子就盯着它了。”
我能感觉到老东西的情绪,似乎十分兴奋,因此话便多了一些,往常老东西只对小媳妇、大姑娘感兴趣,可不会搭理我们这种小娃子们。
“这是什么,这么小,能装死人么?”
我暗自比量了一下,就是自己躺进去,恐怕也够呛。
“嘿嘿……这是法器,说了你也不懂,没想到一辈子不敢动手,还是没忍住。”
野毛既是自言自语,又是对我说道。
即便年纪还小,我都能听出老东西想这个红棺材快要想疯了,似乎是守了一辈子,终于没能忍住,在今晚动了手。
“哦,这里面真有鬼么?”
我的恐惧小了一些,毕竟有个大人在身边,至于危险来了,会出现什么后果,还不属于我当时的心智范围。
“也许有,也许没有,毕竟时间都这么久了,待会开棺之后就知道了。”
野毛喃喃自语道,同时眼睛紧紧盯着这具红棺材。
我有一个感觉,老东西这一刻的表情,竟然痴迷无比,比盯那些小媳妇、大姑娘还要火热。
“啊……还真有鬼?咱们明天再开行不?”
我咽了一口唾液,小声提议,鬼这种东西,能不看还是不看为好,虽然我也有点被勾起了好奇心。
“嘿嘿……非开不可,机会难得,若不是你来,我还真不敢,但既然你来了,这就是天意啊。”
野毛眼睛中的火热,吓了我一跳,真像外婆村里那个疯子的眼神。
“呃……这与我来不来这里有什么关系?”
我虽然年幼,但脑子可不笨,这一刻觉得有点不对劲,一个疯子与鬼相比,都是可怕的玩意。
从此以后,我决定把疯子与鬼,都列入害怕的范围,这两种感觉,都十分不好。
“与你有关,当然有关,没有童子血,凶棺可不易开,而且,万一里面的厉鬼没灭,也需要你。”
野毛一改咋咋唬唬的说话毛病,却是越说声音越低,也越来越温柔了。
我挥挥脑袋,把一些不必要的思维赶走,眼下最紧要的,就是摆脱现在的处境:“要开你自己开吧,小爷不陪了,拜拜了您!”
早在刚才一会,我已经略略回了神,并攒了一些力量,眼看越说越不对,便已经打定了主意。
不能从鬼身边逃走,难道还不能从老东西身边逃走?
绝没这个道理,每次偷老李家果园里的果子的时候,老李头没一次能追得上我。
老李头可比野毛强壮多了。
“嘿嘿,小娃子,今日你可跑不掉。”
野毛直到我开跑之后,眼睛才略略不舍得从红棺材上移开,并幽幽说道。
“啊,野毛,这是怎么回事?”
我呼呼喘气,根本就不敢停下来,又惊慌地问道。
“嘿嘿……这就是你刚才说的鬼打墙了。”
野毛挺直了腰板,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同时回答道。
“鬼打墙,不是鬼还没放出来么?”
我的眼睛乱瞄,试图发现鬼的踪迹。
“嘿嘿……鬼打墙,可不是非要有鬼出现才行……过来吧,小娃子。”
野毛一边幽幽回答,一边对着我就是伸手一抓。
我每一个字都听清了,但其中的意思却并不理解,为什么没有鬼,也会出现鬼打墙?
又觉自己如提线木偶般,一下向着老东西撞了过去,同时手腕一疼,被抓了个正着,老家伙手劲可真不小。
我老实下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老子还是懂的,先看老东西接下来的行动,万一里面的厉鬼死了,危险就没这么大了。
“哎呦,你放血慢点。”我怒道。
老东西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子,在我手指上一划,顿时血便流了下来。
我瞪大了眼睛,要看他怎么起棺,只见老东西又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支毛笔来,直接蘸了鲜血,就开始在红棺材上鬼画符。
“哎呦,这老杂毛,竟然会鬼画符?”
我只见野毛这一动笔,竟然有了一种气势,而且那动作真是漂亮极了,于是不禁看呆了。
“这老王八……我也是昏了头了,竟然有这种感觉,鬼画符有什么漂亮的?”
直到老东西换墨,呃,也就是重新蘸了一下子鲜血,我才回过神来,同时心中开骂,这亏可吃大了,流了好多血。
对于老东西的称呼,也从老杂毛再到老王八,不断升级。
“幸亏棺材小,否则流血也要流死。”
终于,野毛鬼画符完毕,我也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愿意承认,再看红棺材却也觉得舒服了很多。
毕竟上面那些漂亮的图案,用的都是老子的血,虽然这玩意是老杂毛画上去的。
我松了一口气,却不知,此时野毛却紧张了起来,带着无比的期待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