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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 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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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天元◎

不可以过去!

不可以过去!

身侧的影子焦急地向我上缠去, 企图将我束在原地。与此同时,湍急的溪水中荧光闪烁,越来越多的光点向我聚集, 发出飞虫振翅的嗡鸣。

两种力量相互抗衡,难舍难分。

八握剑源源不断散发出“反转术式”的力量,用温暖的治愈之力逼退河水的侵蚀。

但它终究只是“神明”降下的咒力投影, 在先前施法过程里耗去大半力量, 苍白的剑身正一寸寸碎裂。

河流离我只有半步之遥。

【不要、我不要……】

危机时分, 我听到有人呼喊我的名字:

“泉鸟!别睡过去!”

术式被强行中止,漆黑的世界即将分崩离析。察觉到这点,水流越发凶猛,它从河床漫出向我扑来, 势必要取走我的一部分。

水母般透明的触|足点上我的鼻尖, 刺骨的寒意飞快蔓延, 我感觉面上皮肤正在失去知觉。

一只手挡下了继续深入的水流, 它柔软、颀长而温暖, 属于一名女性。

“谢谢你,已经足够了。”

女人护住尖叫反抗的我, 用力将我向反方向推去。

“拿走吧, 把我的一部分作为代价。”

伴随着强烈的失重感, 我从梦里“醒”了过来。

手术室冷白的光线刺痛双眼,我感到呼吸困难, 口罩下一片濡湿,有咸腥的液体淌进嘴里。

“甚尔, 我好难受、喘不过气……”

“早希、早希她怎样了?”

冥河之水冰冷刺骨、星空之上神明压迫感十足。脱离梦游状态, 我终于知道了后怕, 紧紧圈住小狗的脖子, 茫然发出地呜咽。

此时,眼底景色同样可怖。

病床、仪器、手术衣,到处都是漆黑的污渍。

领域成型后,咒力化为巨茧封锁空间,就算被甚尔强行解除,柏油般粘稠的残渣仍在地面蠕动。

一手紧握天逆鉾,一手抚上我颤抖的后背,甚尔看向身侧的医生:

“术式明明已经解除了,她现在怎么回事?!”

领域内仪器运转正常,电子屏幕幽蓝的光芒照亮医生的脸庞,他全神贯注于其中变化,头也不回地解释说:

“别紧张!我一直在看数值!很完美!手术成功了!先把她送到观察室。”

……

领域中受到的伤害反映到了现实。殷红的血液自鼻腔流出,完全染红了口罩。

好在除了这个并没有发现其他外伤,在等医生进行生化检查的空隙,我乖乖躺在病床上和甚尔了解现在的情况。

他正拿湿巾轻柔地擦拭脸上残留的血渍。

“好冷喔。”

“冥河之水”的恐怖刻入骨髓挥之不去,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将甚尔的手臂又往怀里抱紧一些。

姿势不太自然。甚尔索性从床沿起身,掀开被子,同我并排躺进病床。

“马上就好了。”

青年摩挲我的脸颊,以手心以及胸膛的热度缓解寒意。接着,他托住我的下巴示意我向天花板看去。

“头抬高一点,保持这样不要动。”

有他精心照顾,没一会儿血就止住了。身处安全的环境,被疯狂污染的理智终于回笼,我努力斟酌语言,同甚尔讲述领域内的见闻。

被河水侵蚀并非毫无益处。

幽蓝色的河水是生命的本源,被称为“冥河”的它蕴含大量有关灵魂的知识。在浸润皮肤的那刻,古老的秘传直接汇入脑海。

好像精神失常者在耳边絮絮不止,没有断句、顺序不定、不讲基本语法,我绞尽脑汁进行提炼,得到的结论如下:

【在领域内吟唱《镇魂曲》,有几率引来‘神’的注意,降下‘起死复生’的咒具。如果咒力足够强大,或许能让祂的‘化身’直接现世。】

【可以令肢体再生的‘反转术式’是常人的领域,但只有‘神’有资格逆转生死。普通人使用复生术需要付出代价,被改变流向的冥河会取走身体一部分的机能作为代价。】

由两条亲身验证的“知识”,结合之前的见闻,我对“冥河”尽头的苍天大树的真实身份有了模糊的猜想。

这世间谁拥有不死的特性、术式和我相同、本体无法离开结界?

——是天元大人。

惊天骇浪在我内心翻涌,我将头靠上甚尔肩头,手指紧抓他的衣角,喃喃低语:

“那个人在一次次延续生命的过程里,被冥河反复冲刷,洗去‘人’的部分,最终变成了树。作为得到承认的‘半神’,驻扎在冥河尽头,所以不老不死。”

“而我……因为术式相同,被‘冥河’当成了天元的一部分。死后灵魂会被冲往树,被天元吸收。”

百年来没有除我外的继承人诞生,对继承人不闻不问,对俗世漠不关心,但时不时会送来咒具和书本让我学习,这些令我疑惑的问题尽数得到解答。

面对“冥河”强大的吸引力,那些作为自然者的“继承人”或许早在娘胎成型的那刻,就被“回收”了灵魂。

唯有我因药物催发,后期觉醒方才幸免于难。

而如果记忆的确和灵魂挂钩,天元能通过侵蚀灵魂获取知识。

那让我多活些时日,在外生活同各种术式碰撞,使术式得到进化再“回收”才是最好的“养育方案”。

难怪离家后,我仅听闻“禅院家”组织搜寻,却不见天元背后的“天内家”以及咒术高层的身影。

——那个人会尽所能纵容我的成长,通过我满足他对外界的好奇。

所有命运安排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被安排直至死后的命运听起来无比残酷,好在我这样懦弱无能的人,只能考虑活着的事情。

意识到咒术界的压力并非想象中的大,我反而偷偷松了口气:

“太好了,甚尔不用那么辛苦了……”

“能平平安安和你一起老死,这样就够了。”

想要从萦绕我的阴影中逃离,在死之前,专注和我的小狗、我的丈夫享受幸福的生活。

和心怀朴素愿望的我不同,甚尔安静地听着,危险的想法脱口而出:

“如果死的人是天元,那你是不是可以取代他?”

对方可是平安时代活跃至今的术士,就算以防御的“结界”著称,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好不容易和好如初,我可不想看到甚尔浑身鲜血的样子!

一把抱跃跃欲试的甚尔,将脸颊贴上他的胸膛,我自下而上注视那双碧色的眼眸,真心劝诫道:

“的确,要是变成大人物,就可以给甚尔最好的生活,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但变成树,就没法抱甚尔了吧?”

“我们可以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但天元还是算了……”

“行吧。”

他不满地如是嘟哝,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甚尔轻轻抚摸我脑后,眯眼打量我的鼻尖,询问道:“现在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鼻子呢?能闻到味道么?”

鼻腔内的残血凝成血痂,呼吸时会因为干燥产生些许疼痛。我埋首在甚尔脖颈,能嗅到洗衣液干爽的皂香,以及他特有的气温。

“虽然淡了很多,但是能闻到。”

“冥河”收取了部分嗅觉作为代价。

如果说之前能准确区分香水中铃兰、鸢尾的占比,那现在我只能把他们概括为花香。阅读成分表后,才恍然大悟具体分类。

被水流轻轻触碰尚且如此,那代我走向“冥河”的早希又付出了什么?

时间在等待中悄然流逝。

医生拿着各种报告走入私人病房,笑着解释各项成果:

隆彦作为生命提供者,仅仅出现了些营养不良的亚临床症状,在手术后第一个醒了过来。

随后是妻子早希,时光在她身上倒流,危险生命的病灶消失不见,混乱的免疫系统开始正常工作,剩下的炎症反应完全在可控范围内。

原本仅剩半年寿命的残破身躯重新焕发了生机。

唯一遗憾的是,小腿肌肉在病重时“严重萎缩”,无法支撑身体进行长时间行走。今后,就算癌症痊愈,早希也要与拐杖和轮椅作伴。

作为普通人,早希对领域内发生的一切毫无印象,推开我完全出自她灵魂的本能。

医生将其解释为“新型药物”的副作用,只有我清楚这是早希待我承受的代价,“冥河”取走了她的腿部知觉。

耗尽钱财、那对夫妻欣喜拥抱的模样令我心生愧疚:

要是我的《镇魂曲》唱得更好一些,咒力更强一点就好了……

八握剑比起“复生”的宝具,更像是用“正向能量”祓除诅咒、镇压邪祟的强力武器。

术业有专攻,要是唤来十神器里的“活玉”、“死反玉”,一定能以更小的代价获取更好的治疗效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