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齐明只觉得一双肉拳早已麻木，机械般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不知几万次，仍不见身上压力有减轻的趋势。

“快到对岸了！”

二娃忽然一声高喊，众人纷纷提振起精神。

伴随着六娃的怒喝，小舟划开了一条极长的白浪，终于杀出重围，突破了层层怪鱼，小船一口气冲上岸边十余米远，“嘭”的一声散落成满地的水花。

七个娃娃横七竖八地躺倒一地，纷纷喘着粗气，眼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感和后怕。

半晌，五娃忽然弱弱地出声了，语气之中满是愧疚：“对不起……”

话未说完就被二娃打断了。

“没事，谁也不会料到有这番变故，不全怪你。”二娃先是安慰了妹妹一句，紧接着才批评道，“只是以后也要适当收敛收敛性子了。这次还好，只是普通的鱼群，没什么厉害妖怪，可得长点记性了。”

“就是就是，差点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四哥了！”四娃这货倒是没心没肺得很，刚刚被五娃坑得差点葬身鱼腹，却丝毫没有怪责五娃的意思，这会兴致勃勃地附和出声，就好像刚刚被水淹没不知所措的人是旁人似的。

“话说回来，五姐你如今能掌控方圆几里的水流？”齐明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出声问道。

“半里不到。”五娃歪着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在这江河湖海，水流源源不绝，同是半里，却不能和陆地上的半里相提并论。”

“那这些鱼群，竟能躲过五姐的感应不成？”齐明紧接着又抛出了一个新的疑问。

听齐明这么一问，五娃顿时想起这茬，皱着眉头说道：“这些鱼很奇怪，落入水中之后几乎和水流混为一体，难分彼此，我很难感应到它们，真是奇怪，我们上次渡江的时候，都没见过这些鱼……”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看向了身后的垠荒江。

此时的垠荒江，仍然有无数怪鱼在江面浮沉，前仆后继极为壮观，自北向南地顺流而下，似乎毫不在意刚刚发生的一点小插曲儿，葫芦娃们冲上江岸后，便也再没有哪头大鱼看他们一眼，自顾自地顺着鱼群摇头摆尾地继续向南去了。

“我们也真是倒霉。”齐明颇有些哭笑不得，“撞上了洄游的鱼群，原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出师不利啊。”四娃摇摇头，很是沉痛地叹息。

“就你乌鸦嘴……”五娃刚刚还弱声弱气地道歉，这会还是忍不住吐槽了四娃一句，但也颇为克制，再没下文了。

众人又在河岸上四仰八叉地躺了一会，养了会精神才纷纷坐起，面面相觑。

“歇够了就走吧？”半晌，大娃环视弟弟妹妹们一周，见大家的脸色都好看了许多，才征询似的问了一句。

上了岸后，两脚终于接触到熟悉的土地后，大娃原本提着的一颗心才总算是放下了，感受到熟悉的力量后，体力恢复的异常快，没多久就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其他几个虽然稍慢，却也很快恢复了自由行动的力气，点点头都站起了身子，拍拍屁股正要抬脚上路。

二娃却还愣愣地坐在了地上，任谁叫她都没反应，直到五娃轻轻地推了她一下，这才如梦初醒般的看了众人一眼，神色很是怪异。

“二姐？”齐明早看出来二娃不大对劲，见她回过神来，这才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句。

二娃没有回话，只是伸手又指了指身后的垠荒江，众人顺着她意思，目光都望向了大江，这一望却再也收不回来目光。

众人都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

横宽不知多少里的一条大江，这会竟然被密密麻麻的各种水族生物彻底占据，绵延不知多少里，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先前袭击葫芦娃们的怪鱼，在这波澜壮阔的水族大军之中，不过是沧海一粟，毫不起眼，各种曾经闻所未闻的水底生物都浮上水面来，不时地在江面冒头。

在这个世界，似乎没有淡水生物海洋生物之类的划分。

齐明甚至看到了许多披着鳞甲的鲸鲨，和寻常鱼类没什么两样，都在这条垠荒江上浮沉。

“我的乖乖……”四娃砸了咂嘴，“百万大鱼过大江啊！”

“幸好我们跑得快……”葫芦娃们心底齐齐浮现出了这一想法，都流露出些许庆幸神色。

又过了半晌，大概是眼前情景虽然壮观，看久了也觉得厌倦，葫芦娃们长吁短叹一阵，便摇晃着脑袋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七弟，别愣了，走吧。”六娃伸手在齐明眼前招了招，后者这才回过神来，忙应了一声，便抬起腿跟着哥哥姐姐们纷纷离开了。

临走时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动，又回头看了一眼，却看不出什么变故。

“看来是我近日连逢变故，有些神经质了吧……”齐明颇有些自嘲地想道，摇摇头跟上了前方的众人。

……

垠荒江上，数量庞大得难以计数的鱼群之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呼——好险！差点被人类发现了！”

阳光洒落在了这个小小的人影之上，将后者的五官照得通透分明，哪怕方寸间的肌肤都不曾放过。

这是个看上去约莫八九岁的孩童，仅有上身浮在了江面上，未着寸缕，深黑色的长发自然地披散下来，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得好像瓷娃娃，一眼竟看不出男女……好吧，两眼也看不出。

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这会儿正拍着胸脯一脸后怕的样子，嘴里嘟囔着说道：“幸好我躲得快，不然要被人类抓了去烤着吃……话说回来，人类长这么小，怎么这么坏？”

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一下葫芦娃们身高，一脸疑惑不解的神情。

这小孩还在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旁边的江面上却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不多时，又一个小孩浮出了水面，却只露出了一个脑袋，五官长相都和前者相似，同样的粉雕玉琢十分精致，却要成熟得许多，看着约莫有十五六岁年纪。

“你怎么一声不吭溜了出来？”后来的这个小孩气势汹汹地开口训道，是个十分好听的女声，这会一张小脸凶巴巴的，倒也有几分趣味，“快跟我回去，被伯伯们发现就不好了！”

“我就上来看一眼嘛！”先前那小孩闻言，苦起了小脸，“这些天跟着大家跑了一路，闷死了……”

“小心被人类抓了去！”女娃娃半是吓唬地说了一句。

“我才不怕。”小孩嘴巴一撅，颇有几分炫耀意味地说道，“我刚刚还看见了好几个人类呢！”

“他们没把你抓走？”女娃娃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

“没有，他们没看到我！”小孩笑嘻嘻地说道，“有个好像发现了什么，不过我早一步钻回水里，他没看见！”

“快跟我说说，人类长什么样？是不是像伯伯他们说的一样，长了四只眼睛，八只手，十六条尾巴？”女娃娃一脸好奇地问道，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拉着小孩的手就要钻回水里，“我们回去一边说，这里太危险了。”

“才不是呢，他们不长尾巴，大家都是骗你的……”

“啊？”

但见两个娃娃在江面上打了个旋儿，重新钻回了水里，谈话声很快便听不清了。

两截小小的鱼尾在江面上一闪而没，好似从未出现过。

垠荒江上，仍是汹涌鱼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