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儿含沙射影，七奶奶也一点儿没含糊，夹枪带棒的又把话给她扔回来了。

张翠儿被她冷嘲热讽的脸更红了，心里气的不行，嘴上却没敢再说什么，含糊了两句就进灶房了。

七奶奶冷哼一声，也摔了帘子进了屋。

婆媳之间没有硝烟的战斗刚结束，霍妮就兴高采烈的从外面回来了，刚进院门，就被满脸乌云的张翠儿叫住了。

“你今天一上午都不着家，跑哪儿去了？”

张翠儿虽然在婆婆面前唯唯诺诺不敢说话，在霍妮跟前还是很有威信的，她一拉脸，霍妮心里就咯噔一声，吓得不行。

“去，去大队了。”

张翠儿刚在婆婆那儿受了气，这会正心里起火呢，对着霍妮就是一通骂：“你一天到晚也不看着弟弟，也不帮我干活，还野的不着家，是翅膀硬了是吧？也学那个霍小容在外面找男人了？”

张翠儿在婆婆那儿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当着霍妮的面却是怎么难听怎么说，当即就把霍妮吓得眼眶发红，却奇异的没有辩驳一句。

张翠儿脑子里灵光一动，一把抓住了霍妮的手，也顾不上生气了：“怎么？你真找男人了？”

霍妮和霍茸差不多大，的确也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了，张翠儿的确已经想过给她说亲的事，但她还存了点别的心思，嫁谁不要紧，但不能比霍小容嫁的差。

听说霍小容找了个长得不错又有文化的知青，她一边说霍小容不要脸倒贴人家，一边让霍妮也跟着霍小容一起往知青队跑，想让她也找个知青，可队里的知青就那么多，长得好的也没几个，要说出挑，也就那个周知青了。而除了知青以外，别人给霍妮介绍的，想让霍妮去相看的，张翠儿却第一个看不上，总觉得不如那个周知青。

不过也就前两天，霍妮回来跟她说那个知青跟霍小容掰了，把她给甩了，张翠儿才终于觉得出了口气，不管是刘桂芳还是霍小容甚至霍大成那一家子，在霍家村处处都压他们家一头，就连她男人的亲娘，也偏心眼儿的喜欢人家家的孩子，她憋屈了这么久，听到这个消息总算是顺畅了不少。

长得比她家霍妮好看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给甩了！

而现在看到自家闺女这含羞带怯的神情，她脑子里又突然有了点儿别的想法。

“你去大队找谁的？”张翠儿盯着自家闺女沉声问道。

霍妮没想到她就出去了一次，就被她娘看出了端倪，红着脸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张翠儿抓着霍妮的手，有些急躁：“问你你就说话啊，你到底去找谁了？是不是去找那个周知青去了？”

霍妮也喜欢周知青这事儿，张翠儿其实一早就知道，正因为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事事被人压了一头，婆婆喜欢别人家的闺女就算了，连自家闺女喜欢的人也喜欢那个霍小容，要不是两家面子上还要过得去，她都想让霍妮把那个知青抢过来，结果她还什么都没干，霍小容先被那知青给甩了，这样一来，她闺女不就有机会了吗？

果然，她刚这么一问，霍妮脸就立刻红的像是要烧起来了似的，然后在她急切的注视中轻轻点了点头。

第11章

第二天吃完早饭，霍茸带着两包要给七奶奶的东西跟着她娘一起，又去了霍妮家。

霍妮还是不在，她娘在院子里坐着洗昨天没洗完的衣服，看见霍茸进来，张翠儿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也没有昨天那不理不睬的样子了，高高兴兴地把两人迎进了门，一直送到七奶奶屋里。

把刘桂香还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妮子她娘这又是碰到什么高兴事儿了？”

七奶奶：“谁知道她一天神神叨叨的想什么呢？昨天晚上就高兴起来了，兴冲冲的边干活边唱歌呢！也不知高兴个什么东西！”

霍茸也觉得霍妮她娘奇奇怪怪的，到底哪儿奇怪她也说不上来，但总觉得好像跟自己还有点儿关系似的。

不过她没空想那么多，这两天不光刘桂香，她那几个哥哥也都为她相亲的事儿忙活着呢，说得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有啥好东西都想办法往家里弄。还说要把自己收拾齐整，免得到时候要是真被党成钧看见了，乱糟糟的给霍茸丢人。

刘桂香紧赶慢赶，总算是在相亲前的头一天把霍茸的新衣裳做好了。

不比寻常的藏青色料子，刘桂香这次买的是最稀罕的樱桃红的颜色，比藏青色亮气，还衬得人格外白净。加上从七奶奶那儿找了时兴的衣服样子，按照霍茸的尺寸手工给她裁减了一件十分合适的衣裳，里面装的都是今年的新棉，穿在身上保准暖和。

试衣服的时候，一家人都在，霍茸把棉衣穿上，扣子扣齐整，应大家的要求在他们面前转了一圈儿，立刻就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夸赞。

“我闺女穿这衣服真好看！瞧这小脸儿白净的，跟城里姑娘似的。”刘桂香一边给霍茸拉了拉衣角，一边不停夸赞道。

“那不，我觉得我小妹比城里姑娘好看。”霍三兴说。

霍茸被他们夸得笑起来，“我觉得是娘做的衣裳好看。”

屋里没有镜子，她看不到衣服穿上身啥样，但这么些天，她娘和七奶奶做衣裳的时候，她都在旁边看着呢，刘桂香为了这件衣裳花了多少心血，她都知道，她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件衣裳。

“都好看！都好看！”霍大成哈哈大笑着说道。

霍茸试完了衣服，刘桂香又从兜里摸出两根发绳，用的是衣服一样的布料，樱桃红的颜色不管是穿在身上，还是戴在头上，都一点儿也不显得俗气，十分漂亮。

“明天把这个扎上，漂漂亮亮的。”

霍茸接过发绳戴在手上，点了点头。

眼看第二天就要相亲了，霍茸这天晚上终于后知后觉的有点儿紧张，睡不着觉了。

她上辈子刚大学毕业还没来得及走这个过程，末世就来了，然后爸妈遭遇不幸，她结不结婚跟谁结婚也再没有第二个人在意了。后来生存环境越来越糟，饭都吃不上了，她也没空再想这些问题，算起来，她其实压根儿就没有谈过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现在居然眼看就要跟人相亲了。

霍茸觉得挺奇妙的，又奇妙又紧张，然后紧张着紧张着就睡着了。

党成钧其实也睡不着，他十几岁去当兵，二十几岁退伍回来，在村子里已经算年纪不小的了，像他这儿大的同辈，有的孩子都生了两个了，他还连个媳妇都没有。

但要问娶媳妇这事他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其实他并没有那么着急，不管怎么样，他都想娶个合眼缘的。

所以秋云婶子说要给他介绍个姑娘让他相亲的时候他没有拒绝，说姑娘不愿意不想见的时候，他心里也没有多难过，不过现在又说姑娘愿意见了，他想着总归说都说了，见一面就见一面，不管相不相得上，他头一回相亲，总得有始有终才行。

可一想到明天就要见那个姑娘了，党成钧也还是有点儿紧张。

秋云婶子说让他多笑，可他觉得他笑起来不好看，要是吓着姑娘了怎么办？

党成钧翻来翻去的想，最后干脆一翻身下了床，去灶房打了盆水，点着煤油灯对着黑漆漆的水面练习怎么能笑的好看点儿，却怎么看怎么别扭，最后叹了口气把灯一吹，上床睡了。

李秋云作为媒人，第二天肯定得起个大早，霍茸和党成钧的相亲地点就在她家，所以她一早就把院子里收拾的整整齐齐，茶水什么也都打点妥当了。

她男人王平还笑话她说人家姑娘后生相亲，她一个媒人反倒是比谁都紧张。

霍大成和刘桂香也起了个大早，他们是女方，不用打点什么东西，但事关宝贝闺女，两口子也是一晚上都没睡好。

霍大成虽然一心想让闺女跟党成钧相亲，但他也不敢保证两人就真能互相相看上。

他虽然一心觉得党成钧结婚了会是个好男人，但也想好了，要是闺女相不上，那他就彻底死了这条心，不管怎么样还是得他姑娘愿意才行。再说了，他虽然觉得自家闺女哪儿哪儿都好，也得问问人党家后生的意思不是。

霍二军和霍三兴倒是没有他爹那么多的想法，在他们心里，只有他妹子看不上别人，党家那后生绝对不可能看不上他妹子，所以他们一点儿也不担心相不上怎么弄，反倒是发愁要是他妹子相上了党家那后生，是不是下一步就要看她嫁人了？

这要是太快了，兄弟俩想想都觉得有些不能接受。

而霍茸这边，已经一切都打点妥当了。

她穿了她娘给她做的新衣裳，衣裳并不是直筒的样子，而是按照她的尺寸掐出腰身，显得腰细腿长。头发也梳成两个油光黑亮的辫子，下面绑了同色系的发绳，一张巴掌小脸白皙的跟剥了壳的鹅蛋似的，眼睛又大又圆，唇红齿白的漂亮。

刘桂香站在她后面打量半天，总结了一句：“我姑娘就是漂亮。”

不是她王婆卖瓜，这十里八村的大姑娘站在一起，她家姑娘都是一等一的漂亮。

“好了，娘跟你一起，先去你秋云婶子家待着吧。”

两厢约定的是晌午饭之前，白水村离得不远，党家那后生或许会早到，她们先去李秋云家里待着比较好。

霍茸跟刘桂香准备出门，霍三兴跟霍二军也凑了上来。

“不行，我们也要一起去，我就远远看着，知道长什么样就行，保准不让人别扭！”霍三兴看着刘桂香，一副不答应不行的架势。

霍二军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想了想说道：“大哥说了，以后小妹的对象他肯定得要把关才行，大哥现在回不来，我先帮他看看，回头再告诉他一声。”

刘桂香被两个儿子气的想笑，最后实在拗不过他们说道：“我答应让你们去，你们可别给我生事啊，要是耽搁了你妹子，看你爹回来不打断你们的腿！”

两人赶紧点头，正要跟着刘桂香出门，又想起什么。

“对了，说了这么半天，爹呢？”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不可能不在啊，怎么这么半天了，人影都没看见？

刘桂香指了指不远处李秋云家院子。

“还能在哪儿，一早上就去那儿等着了！”

霍二军、霍三兴：……

不让他们去，他爹倒是去的很快嘛！

第12章

一行人出了门浩浩荡荡的往隔壁秋云婶子家走，路上还碰到了霍妮，不知道着急干什么去，头也不抬埋着脑袋往村口那边跑，刘桂香看见她还叫了一声，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怎么的，也没答应。

“这妮子是着急干什么去呢？跑的跟有人追她似的？”

霍茸也跟着看了一眼，是挺奇怪的，不像是没看见她们，倒像是故意在躲着她们似的。

说起来这几天她天天跟着刘桂香一起去七奶奶家，却一次也没看到霍妮，虽然在霍小容的记忆里两人之前关系不算最好的，但霍妮还是会经常来家里找霍小容一起，但她穿来这么些天，除了那次送信，霍妮压根儿就没有主动找过她一次。

霍茸想来想去，觉得应该跟周文青有点儿关系，那天她去找周文青的时候，霍妮也跟周文青在一起。

他俩这是怎么回事儿？不是真的在一起了吧？应该不会这么快啊？

她这边还在沉思着，那边霍二军突然伸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人都已经走远了。”

霍二军从小心思就比其他两个兄弟细腻，他也看出霍妮好像是在躲着他们似的，但他并不知道霍妮对周文青的心思。而且他跟霍妮打交道不多，毕竟不是他亲妹子，他费那个心干什么。所以这会儿就算是察觉到了，也不知道霍妮这好端端的是怎么了。

霍茸被霍二军揉了一下脑袋，才回过神来。

算了，等今天这事儿过了再说吧，她总觉得她刚跟周文青说分手，这两人进展应该不至于那么快。不过等她自己的事情忙完了，她的确得想个周全的办法暗示霍妮一声，她喜欢谁都可以，周文青绝对不是个良配，虽然她现在跟霍妮完全算不上朋友，但总归不愿意看见一个青葱姑娘，走了霍小容的老路。

霍茸摇摇头：“没事儿，咱们赶紧走吧。”

秋云婶子已经把里外都打点好了，老远一看见霍茸，就拍腿咋舌道：“哎哟，看这姑娘俊的，任谁看了不得把魂儿都丢了啊！”

刘桂香心里虽然也是这么想的，但嘴上还是得谦虚一下。

“哪儿就那么夸张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让你这么一通忙活。”

李秋云拉着霍茸的手，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姑娘本来就漂亮，这么一打扮简直嫩的跟刚出锅的豆腐似的，真是羡煞人了。

听刘桂香这么一说，转过头去说道：“跟我客气什么！这要是成了不是一桩大好事，你要谢我，到时候给我多包两块糖就行！”

她殷勤地把霍茸他们拉紧屋里，看着跟在后面不知所措的霍三兴和霍二军捂嘴直笑：“知道你们疼妹子，想跟着把把关。不过今天这日子，你们就别出来捣乱了，去春来屋里跟你爹待着，想看人远远看一眼就成，不然都该不自在了。”

霍三兴跟霍二军话没来得及说，就先被李秋云轰走了，到另一边屋里一看，他爹也在里面坐立不安的来回走呢。

“我们是没见过那个党成钧才想跟来看看，爹你又不是没见过，你都把人夸成花儿了，咋还紧张的坐都坐不住了。”霍三兴看霍大成在屋里来回走，忍不住调侃道。

霍大成瞪他一眼：“就你话多，我有啥好紧张的，又不是我相亲。”

霍三兴没大没小的继续说道：“你倒是想，娘也不让啊。”

话音刚落，被霍大成瞪着眼睛踢了两脚，他哈哈一笑，三个大男人之间的紧张气氛终于缓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