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节,春风送暖,阳光明媚。
秦家三个房头的少男少女们结伴坐着马车出行,秦简与秦素骑马一路护送,脸上都露出了轻松惬意的笑容。这一场春游,是他们盼望已久的放松时刻了。虽然只有一天,不象从前可以玩上几日,但能散心总是不错的。
秦含真与秦锦春坐在同一辆马车里。由于裴茵硬要随行,秦锦华只能在自己的马车中预出她的位置,秦锦春便顺势跟秦含真坐在了一处。至于秦锦仪,她才不愿意跟姐妹们同车呢。秦锦容与秦含珠两个小姑娘则同坐一车,顺道还稍上前者的奶娘。
秦含真马车里外有丰儿和李子押车,两边还有阿寿派来的两名护院,安心得很,与秦锦春正好借机说些隐秘之事。不过今日春光正好,两人也没心情谈论太多的阴谋诡计,反正该布置的都布置好了,秦锦春牢记着今天一天都不会独处,也不会跟陌生人相处在一块儿,心里还算安定,很快便与秦含真谈论起了几件趣事,说说笑笑的,心情很好。
秦含真则是留意到裴茵不但自己跟了来,还带上了亲哥哥裴程与堂弟裴二少爷,除此之外还有七八个随从,排场简直比自己家都要大。她这是想干什么呀?便小声提醒秦锦春:“我总觉得裴茵不怀好意,你千万小心一点儿。”
秦锦春点头:“放心,我才不傻呢,只要贴紧了二姐姐和三姐姐,多跟卢表姐与蔡姐姐她们待在一块儿就好了。裴茵跟我又没什么交情,难道她想找我提出什么请求,我就得答应不成?”
秦含真听得笑了。其实她也挺想知道,裴茵兄妹几个到底想做什么呢。
马车队伍出了城,过了个把时辰就来到事先打点好的庄子,蔡家人已经先一步到了,派了人来打招呼。秦家与裴家众人下车,各自分了院子去安顿。裴茵带着丫头去梳洗了,裴家兄弟俩却转头找上了秦简兄弟几个,要与他们喝茶聊天。
才赶了这么久的路,大家都挺累的。秦简秦素都是骑马来的,近几个月锻练得少了,大腿上磨得厉害,又怕在人前失了风度,都闭口不言呢,就想趁着休息时间好好歇口气,缓一缓,严重的话还得上点药什么的,这时候谁耐烦理会裴家兄弟?本来就不是交情深厚的朋友,更何况裴家兄弟一路坐马车呢,当然比他们轻松。秦简两人都不由得生出几分不耐烦来。
裴程大约是察觉到了他们的不耐烦,聊了一会儿天,就声称要去看妹妹,起身离开了。裴二少爷却没那么有眼色,还继续缠着裴家两兄弟谈话。当然,他缠的主要是秦简,谁都知道秦简是承恩侯府长孙,又刚成为贡士,前途无量,与其交好,对他是有好处的。裴二少爷牢记着祖母、父亲与叔叔的嘱咐,哪怕心里清楚对方可能有些不耐,也不肯离开。
他自小习惯了这样的事,外祖父与舅舅们结交的那些名人雅士们,对他一个小孩子,也是不大耐烦的,但他一片赤诚地向他们请教,多说些仰慕的话,他们慢慢地也就会耐下心来了,觉得他虽年幼,却好学向上,愿意指点他。裴二少爷相信,秦家的大少爷,不会比那些名人雅士更难对付。
坐在一旁几乎被忽略掉的秦素,脸色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了。他的骑术比秦简要差很多,今天也是想要跟秦简一块儿露脸,才勉强支撑着一路骑马过来的。现在大腿上肯定已经破了皮,兴许还出了血,正急着要找地方看看伤势,上个药,谁知这裴家二少爷却唠叨个没完。嫡兄不发话,他又不能擅自走人,心里不忿得很。秦素再乖巧,也不是人人都能欺到他头上的。裴家长房一年到头都在拍他嫡母的马屁,裴家二房的儿子又算是哪根葱?居然胆敢无视他?!就算是国公府的公子又如何?他们家老国公都快要死了!
还好没过多久,唐家的唐涵就赶到了。秦简有了伴,便把庶弟打发去休息,秦素方才松了口气,连忙快步离开。
唐涵其实提前几日就到了附近的庄子。唐家在这一片也有自己的产业,不过是个很小的庄子,出产不多,风景倒是不错,只图个清静罢了。唐涵过来备考,就是图这里清静,正好躲开城中的各种应酬。他来了,与秦简谈话的话题就变成了科举文章,裴二少爷虽然也有心应试,却远远达不到他们这个水平,只能听个半懂,又怕开口询问会暴露出自己的无知,因此不敢说些什么,只干笑着陪坐听天书罢了。但少年心性,也只撑了刻把钟,他就撑不下去了,结结巴巴地寻了个借口,也告辞离开。
他走了,秦简才松了口气,对唐涵抱怨道:“都这么文绉绉地说话,真是难受死了。若他再不走,我都不知道撑不撑得下去。”
唐涵闷笑不已,笑完了才道:“不喜欢就寻个理由把人打发掉好了,何必在这里死撑?我还想问你呢,不是说今儿是与蔡家人约好的么?怎的还把裴家的叫上了?”
秦简叹了口气:“一言难尽。你当我乐意么?”不想说这是他母亲的安排,便转了话题,“你想跟我商量什么事?”
唐涵道:“我估计榜单出来后,你与我应该也有过相同的想法吧?”
秦简默了一默,露出苦笑来:“名次太差了……万一殿试后落到三甲怎么办?我一想到自己会被人笑话是同进士,就不想去参加殿试了。三年后再来,我也有信心能考得更好。到时候直接得二甲进士出身,岂不是要体面得多?”
唐涵叹了口气:“你今科运气不佳,分到的号房位置不好,成绩受些影响,名次才会落到二百多名,其实殿试时你未必就没有一争的机会。若是今科放弃了,下一科会轮到什么样的考题,遇到什么样的考官,家里人,身体,种种意外都有可能会发生。你确定要冒这个险么?”
秦简叹息道:“我正因为知道很冒险,才会犹豫。我家里……如今都好象认定我马上就能出仕做官一般,他们对我有这么高的期望,我都没法说出想要弃考的话来,就连在三叔祖面前,我都不敢提。”
唐涵默了一默:“我已经跟父亲与母亲谈论过了。父亲觉得我有志气,但放弃得太早了。若有对自己的学问有信心,殿试时再争一争,未必就不能名列二甲。母亲倒是无可无不可的,说我就算再等三年重考,也不愁将来的前程,让我只管随心行事。”
可是……他又哪里拿得定主意?
唐涵如今在庄上备考,一方面是还未能做出放弃殿试的决定,另一方面,也是在预备万一。万一他不放弃殿试,那就真的要再拼一拼了。时间是很短没错,但短时间内,他做的未必是无用功。
秦简见好友兼未来妹夫也陷入了同样的烦恼,心里更郁闷了。唐涵的学问基础比他好,名次也比他高,尚且如此纠结,他这二百多名……唉,其实他虽然在会试时排到了臭号,但过后默出自己应试的文章来请三叔祖秦柏看了,三叔祖也说,与他平日的水平相差不大。也就是说,他虽然因为考场环境恶劣而没有超常发挥,但也没有失手。他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短时间内就能在学问功课上有明显进步的人,今科殿试,他真的有把握不会落入三甲之中吗?
虽然说,秦简清楚自己的出身,就算真成了二甲进士,将来也很难做到高官的位置。可好歹他也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也很想要风光一回的。他兴许一辈子就只能风光这么一回了,入仕后就会与父亲叔伯们一样,泯然众人。如果他只考进了三甲,那岂不是连这一回的风光,也无法享有了?
这对难兄难弟对望一眼,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叹息声。他们真的很烦恼啊。
这种烦恼,秦含真她们姐妹几个自然是无法体会的。她们迅速在各自的房间里梳洗过,歇了脚,喝了茶,吃了些点心,有晕车的觉得身上好些了,便让丫头们去打听蔡家的情况。正好蔡家的姑娘奶奶们也歇息得差不多了,约她们到附近溪流边的草亭里玩耍聊天,姐妹几个便高高兴兴地相约前往。
才上了马车,裴茵便又跟了上来,她的两个兄弟也牢跟在后。秦锦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秦锦华则是面露难色。
卢悦娘与蔡元贞并没有邀请裴茵。而裴茵与蔡家人的关系转差,却并不是秘密。两家女眷相约见面,还打算要私下聊天的,裴茵厚着脸皮硬要跟上来就够过分的了,还把兄弟也带上了,带到女眷堆里去,她到底懂不懂礼数?!
秦含真淡淡地对挤出一脸笑容想要登上马车的裴茵道:“表姐约我们姐妹几个过去相见,并没有请外客的意思。裴大姑娘不妨先在庄子上好生歇息歇息?家兄已经命人备下了午宴,请令兄们赏光呢。我们姐妹怎好带走家兄的客人呢?”
裴茵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只觉得丢脸无比。她什么时候在秦含真面前低过头?!正要说话,却听得秦锦仪在一旁插嘴了:“裴大姑娘本来就是二妹妹邀请来玩的,如今我们出去玩乐,又怎么好丢下她一个?就请她和我们一道来吧。反正我跟蔡家的姑娘们也不相熟,裴大姑娘正好与我做个伴。有裴家两位少爷随行护送,我们也能安心些。”
众人不由得一愣,转头看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