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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不知道。”权啸皱了皱眉:“我不认识。”

曲一弦头皮一麻,浑身一凛,那股寒意似从脚底心蹿起的,凝成丝得往她骨头缝里钻。

山上有人接应。

说明队里有人里应外合,暗中帮助裴于亮。

那裴于亮会往雪山走,与她那番故意引诱的话根本没多大的关系。而是,早就决定好的。

难怪他在明知军事要塞有埋伏时,敢孤军深入,他那晚……想知道埋伏的人在哪是假,想她和傅寻死才是真的。

只要他们这两块不定时爆炸的绊脚石消失,他可以在救援队内部人的帮助下轻而易举地甩掉追踪的警方,一路坦途。

所以——

军事要塞伏击的计划失败不止是她的计划失败,同时也是裴于亮的计划失败。

可他退至雪山,到底知不知道雪山这地形,是有进无出?

或者说,请君入瓮的主使者其实是裴于亮?

傅寻曲指轻弹了一下她的眉心,提醒:“深陷局中,难免会看不破局势,先听听权啸怎么说吧。”

话落,他问权啸:“从军事要塞出来后发生的事,你给我说一遍。”

权啸似想了想,答:“我一路被扔在后备箱的事两位也知道,前几日,你们去五道梁补给物资,营地里来过一个人。是谁我不清楚,但等那人走后,裴于亮就替我松了绑,让我与他合作。只要我帮他做事,他和我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事完了之后就放我回去。”

“但具体做什么他没有立刻告诉我,只到军事要塞当晚,他让我偷偷上巡洋舰,替他开车。后来发生的事你们也知道,我开车出来后,很快发现巡洋舰没油了。当时你们咬得紧,我也不敢停下来加油,只能按他指的路,往雪山开。”

“再后来车彻底没油了,我见后头没车追上来了,就下去加油。谁知道这油加下去,车根本没法开了……有先例在前,傻子也知道是汽油有问题。再然后,就是背上物资上山,从天黑走到天亮,到了山上那间屋子。”

权啸顿了顿,又补充:“他这一路与我交流极少,看样子应该是有人指路,没费什么劲就到了这间屋子里。天黑时,有人敲门,裴于亮亲自去开的门。那个男人穿得厚,戴着墨镜、口罩,整张脸遮得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没进屋,和裴于亮在门口说了几句,没一会裴于亮就进屋来,那男人就站在外头边抽烟边等。”

说到这,他似想起什么,有些别扭起来:“裴于亮给我留了两天量的食物,让我在这等着,他去补给点拿了物资就原路返回,和我会合。我其实也不大信,但形势比人强,裴于亮手里有枪,站在门外那个男人看上去又不是个好商量的主,让我觉得我敢说半个不字,他们当场能把我解决了。”

曲一弦问:“他们人往哪去了还记得吗?”

权啸干巴巴道:“就那个房子的后头,我看着他们上去的。”

他似又想起什么,皱着眉头说:“那个男的好像有点瘸腿,但走路不慢。上山,走小山道都挺麻利,就走平路时能看出来跛脚。”

曲一弦的脑子一炸,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像是为了验证她心中所想般,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上“小袁帅”三字像要刺痛她眼球般灼然亮起。

曲一弦任由铃声响了一会,才起身,掀帘出去接听。

许是长久打不通,袁野接起电话后,语气有些急躁:“小曲爷,你怎么才接电话?”

曲一弦深呼吸了口气,尽量平稳了情绪,问:“怎么了,你到敦煌了?”

“没,哪这么快?”他抱怨了一声,语气有些凝重:“我出发后就让敦煌的朋友帮我去盯着王坤了,省得我到时候跑空耽误事。结果你猜怎么着,我朋友守了半天都没见那个小卖部开门,跟邻居一打听吧,听说差不多一星期前就关门闭店了。”

“我没弄清是什么事,也不敢虚头巴脑的就直接跟你说了。我让朋友接着找,王坤家、他小媳妇的工作单位都找了,后来还是从隔壁车队那知道的,说王坤一个星期前就出敦煌了,问他干什么去,他说去挣大钱回来盖房子。”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袁野口干舌燥,忙拧了矿泉水瓶灌了两口水:“曲爷,你说这下怎么办?”

“你回来吧。”曲一弦捏着眉心,斟酌了下用词,跟他说:“裴于亮有接应,这个接应是王坤的可能性八九不离十。”

袁野震惊:“那我白跑了?老子开得腰酸背痛,结果是白白被人遛了?”

他气急,不管三七二十一骂出口:“这王八羔子,不是说开不了车吗?还挣大钱盖房子,我特么让他回来盖墓地!”

曲一弦拧眉,目光沉沉地透过山林看向渐渐发白的天际一线:“王坤之前有在矿质勘测队待过?”

袁野被问住,脱口就是一句:“那得去问彭队,王坤跟彭队……”关系最好。

话说了一半,他醒过神,忙改了话:“你别急,我这就去问问,我兄弟正好在王坤老家呢。”

挂断电话后,曲一弦没急着回帐篷。

她在雪地里站了片刻,直站得身上的冲锋衣变冷干硬了,才接到袁野重新打回来的电话。

袁野不知道这个消息对曲一弦意味着什么,开口时,都带了几分小心谨慎:“曲爷,我问过了。”

“王坤年轻时,的确在矿质勘测队做过,但待得不久,说是脑水肿给送返了。再后来,就跟彭队一起干走私的活,直到车队创立起来,他才算真正有了正经的营生,娶了老婆成了家。”

曲一弦想起笔记本上“十月十三日,王坤脑水肿送返”的工作记录,整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第106章

曲一弦再掀帘回帐时,整张脸阴沉得似要往下滴水。

她一言不发地坐在盘凳上,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权啸看了半晌,问:“你保证你之前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权啸见她不信,急了:“你要是不信我就是现在再承诺几百次你也还是不信。”他跟耍老赖似的,往地上一坐,囔道:“我看你就是出尔反尔,不想送我下去了。”

“想下去?”曲一弦缓缓摇了摇头:“现在恐怕还不行。”

她朝帐篷外招了招手,很快有领队小跑过来,问她什么事。

曲一弦指了指权啸:“把人看牢了,我去山后探探。”

那领队看了眼权啸,哎了声,也不走了,就杵在帐篷里一眼不错地盯着他。

曲一弦已起身,她翻找出登山杖,又挑了把衬手的瑞士军刀塞在高帮的山地靴里。左右她也不会走得太远,她寻思了下,零零散散地又往冲锋衣的功能口袋里装指南针和定位系统。

傅寻看着她把自己撇在计划之外,在她斜背上有挂绳的水壶时,抬手一握,紧紧地扣住了她的手腕:“你要一个人去探路?”

“我不走远。”曲一弦垂眸示意了一眼他的伤口:“你伤口刚撕裂,在营地里待着,等正式开始搜救再说。”

傅寻眉眼一掀,握着她手腕的劲一松,也起身佩戴装备:“你觉得这事能商量?”

他个子高,身材修长,站起来能碰到大帐篷的顶灯,那灯光在他头顶晃了两晃,把他的面容修饰得冷硬坚决。

瞧着……是挺没得商量的。

曲一弦向来尊重他的决定,既不干涉也不坚持,只抱手看了会,问:“你确定你的状态可以?”

傅寻转头,眸光沉沉,透着股不容置喙:“这不是登顶珠峰,要求身体状态必须调至最佳。营地在这,有问题随时可以下撤。但你要去,这就是我非去不可的理由。”

他往包里装完最后一件装备,把手套递给她:“也不用带人了,我跟你去。”

曲一弦自认自己和傅寻都不是会头脑发热的人,有他领路,比带一个高山搜救经验为零的领队要高效得多。

她不再反对,接过手套戴上,率先掀了布帘出去。

——

依权啸所言,卫生所后山位置的确有条小径。

傅寻当时没能探查到,一是因为这条小道是断崖式的上行台阶,台阶两侧覆盖的植被茂盛,几乎掩去了所有踪迹;二是因为山上暴雪不断,早已将几人的行踪掩盖。

大雪封山,想在这种可见度的恶劣天气下追踪到裴于亮的行踪,无异于大海捞针。

是以,曲一弦根本就没想着能走多远。

登上小径,是一条荒辟的山路。山路由碎石堆积而成,看着应该是以前矿质勘测队为方便走捷径,节省时间而开拓的小路。

曲一弦跟了一段路后,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

她眺望了眼五十米开外那条上山的公路,微拉下口罩,问傅寻:“你觉得江允能不能有我一半的聪明,知道沿路留个记号什么的?”

傅寻转头,护目镜下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摇头:“她留不了。”

“权啸被抛下是因为他对裴于亮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留着他,只会消耗他的物资和储备粮。江允不同,她是人质,危急时刻可以换他一条命的护身符。”

他伸手,托了一把她的腰,助她登上石阶,继续道:“权啸留在这的风险,裴于亮不可能没评估过。他既然舍弃,就说明他做好了可能暴露的准备。若再让江允往外传递些信息,那些信息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傅寻护着她在前头走,他跟在曲一弦身后,把她护得滴水不漏。

曲一弦转身困难,就只能一路往上继续攀登:“我跟袁野通过电话了,他跟我说,王坤早一个星期前就已经不在敦煌了。”

山路幽暗,她走得慢,从林间穿出时,她才陡然发觉,这条小路是直达盘山公路第二个转接点的营地。

隔着一条车道,对岸山林里影影绰绰伫立了高低错落的小矮屋,晨曦微薄的光线里,平层矮屋的墙面透出股惨淡的苍白。那些已经剥落的墙体内,甚至可见瓦黄色的砖块,一垒一垒,结着草泥。

她转头,和傅寻对视了一眼。

隔着护目镜,两人彼此看不穿镜片后的眼神。但这并不妨碍曲一弦从他静默沉立的身影中看出同样的惊诧。

这座雪山的公开资料只有极少数的一部分。除了是座矿山,九几年时修盘山公路便于采矿以外,能找到的资料实在有限。

这还没到矿山,只是沿路中转的营地。要不是亲自上山,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切,可能未必知道当时的采矿规模会如此巨大。

曲一弦站在原地没动。

腰上,是傅寻伸过来的双手,轻轻往后一抱,她就坐在了山壁凸起的石块上。

“这事,得跟顾厌和彭深汇报。”他往上推开护目镜架在雪山帽上,低声说:“王坤出现得突然,得防有诈。”

“我也这么想。”她转头,看了眼黎明光景下蒙了一层雾气的营地,说:“卫生所所有文件资料不是带走就是销毁了,没道理抽屉里正好放了一本还有具体文字记载的黑皮工作笔记。”

“我不信巧合。”

傅寻和她考虑的还有些不一样。

“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看过江沅救援的全部文件资料。作为当年的车队领队,当晚和巡山队员一同参与第一次追踪搜救的彭深,应该会有最多的第一手目击资料。但那些文字记载里,关于彭深对江沅事件的描述和推断,全是立在江沅的角度去分析。例如:她当晚就情绪不高;着重强调她大学毕业生的身份以及对可可西里的向往和无知。”他一顿,声音忽然压低了问她:“像不像有人在推诿责任?”

曲一弦皱眉:“你的意思是,江沅失踪这个事件里必须有一个最大责任方。有人故意把责任推给江沅本身,以淡化自己的嫌疑,好置身事外?”

这个猜测曲一弦当年不是没有,只是当时她出于彭深是为车队名声的考究,加之彭深在这场事件中尽全力的搜救表现,并未深究下去。

“单看没疑点。”傅寻替她立了立冲锋衣的衣领,说:“江沅失踪事件里,她的确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开车离开了,此后再也没人看到过她。她没法为自己证明什么,所有恶意的揣测没人证实,久而久之就变成了真的。你怀疑江沅失踪另有隐情,但别人只会觉得你是因为愧疚或不愿意接受朋友失踪的现实,才一直情有所系。”他顿了顿,再开口时,一针见血:“像不像这一次?”

“你刚怀疑彭深,就开始接二连三地冒出些干扰因素。譬如,你认定的彭深不在场的证明从最开始的坚信不疑到逐渐动摇,再加上顾厌和水果店老板的佐证,你是不是已经替彭深找到了脱罪的理由?你是不是想……只要那天去营地和裴于亮狼狈为奸的人不是彭深,那你的推断就全部不成立?”

没有光,唯一的手电也关了兜在冲锋衣的口袋里。

可即使没有照明,他的一切在她面前也是清晰可见,如同刻在了脑海深处,不需要光,不需要刻意寻找,他就在眼前,触手可得。

“我还需要点时间去理清楚。”曲一弦沉吟一声:“只是我还没想透王坤在这件事里……或者在江沅失踪那件事里,扮演的到底是个什么角色。主导,还是从犯。”

他忽然低笑了一声,问:“要不要走捷径?”

曲一弦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你要直接告诉我答案?”

傅寻说:“有什么不可以?”

短短一句话,又酥又撩。

曲一弦头一次体会到跟着傅寻是件多么政治正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