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尖锐的狗叫划破夜空,月光似乎也不胜其扰,悄悄躲到了乌云背后,浅浅的洒下一层,青青如霜,使得那不小心吹进院子的风更寒冷了几分。
屋里,苏筱妍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目光盯着窗纸,大抵是在数着能看到的模糊星星,看似面无表情,事实上心里已经如一头小鹿乱撞。
王凝看起来要淡然许多,他还坐在床沿,定神想着什么。
他们到底被误会成是一对小夫妻了,主人家安排给他们的只是这一间房,各自都在为怎么度过今晚为难。
王凝考虑的或许是不知怎样开口合适,不然的话他完全可以不睡床的,又或者他是在等苏筱妍说些什么。
苏筱妍自然也知道王凝的本事,深知就算他真的睡床上了,肯定也是不会做什么的,而且,往常的经验来讲,他看似睡觉,实际上只是闭目养神,为她守夜的。之前的一次迷糊间被他叫醒,原本以为是他欲行不轨之事,可还来不及惊叫就被他捂住嘴,背到身上狂奔了。一夜奔逃,王凝没什么事,她反而因为颠簸而脸色惨白,浑身无力得像是鏖战了一整夜,随后她自然是瘫软在王凝背上,让人家背了一路。
如此想到,突然晃过神来,这并非是第一次让他背咯。
摇了摇头,把心思拉了回来,偷偷瞟了王凝一眼,呼了一口气,似乎终于拿定了主意,小声道:“要不……睡吧?”
王凝哦了一声,情绪不高,淡淡道:“嗯,你不用理我。”
如此说完,没有多余的动作了。
墙上月光投映出的身影无比高大,却模糊不清。
苏筱妍轻哼了一身,拉过被子睡了下去,侧着身,对着窗子,强迫自己闭上眼。
王凝没注意到这些,事实上这段时间,将近半个多月,他都是绷着神经,如今差不多确信甩了对方之后,放下几分心弦,身子已经很疲惫了,但到底还没有完全的把握,他也不敢贸然放松下来,不然之前那么辛苦就全都白费了。
卷起右边的袖子,手臂上那处伤口还不见好,直接被削去了一块肉,此时看来就像一个平整土地上的泥塘,碍眼不得。
身上其余地方的伤口已经结痂,而且用过纪灵儿留下的药之后,痕迹都看不出来,但手臂上这一刀,这么久了,也只是不再淌血而已。
对方刀上想必是淬了某种药物吧。王凝如是想着,握了握拳头,顿感一阵无力,这种无力当然不是一般人那种“无力”,而是作为一个高手本该具备的臂力减弱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了。
他有些难过,自从被纪灵儿救活之后,他这身子基本上还是废了,不及全盛时候的一半了。
当然现在这种生活他并不排斥,甚至在厌恶了刀光剑影之后,他对此很是渴望,只是他这种尝试似乎都不对,原本大圩村的生活被打破了,纪灵儿还失踪了,到此时他都不敢面对纪家人。再往后攀上苏筱妍这么个财主,到底还是被牵扯进莫名其妙的事情里去,而且这些事一开始肯定都不是因为他。
王凝长叹一声,大抵想起更加遥远的事情,眼神深邃之中满满的都是悲伤。
也许从第一步,他就走错了。
兀自笑了笑,转过身,女子已经熟睡了。
他起身悄悄走了出去,到得院子里,沐浴在青色的月光之中,耳畔的声音渐渐消失不见。
远山露出模糊的轮廓,树影绰绰,月明星稀,院子里一角的梨树开得正艳,白里透着点点樱桃红,似女儿家害羞的小脸,娇俏可爱。
屋子里苏筱妍这时候半支撑着身子,眼含异色的隔窗看着那道身影,月色青青,银霜里是那样的孤寂清冷。
她之前或许自认为了解对方,但到底什么都不了解,如是想着,之前那些情绪并也强行压了下去。人家如此舍命救她仅仅是因为她曾救过他一命,他只是在报恩,还她一条命。
呵,也只能是这样呢,那样的人物怎么会看上她一个商贾之女。
先前真是异想天开呢。
想到后面,苏筱妍脸上表情已经悲戚起来,眼眶里汪着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落下来。
一夜之间,两人之间的关系越发微妙了。
月落西山,东方天空露出一抹鱼肚白,小心翼翼的照进院子里,生怕惊扰了那一树梨花,清风轻柔的拂过,青青的呼唤着沉睡的梨花。
梨花懒懒的抬起头,迎接这一如往常的清晨,随即绽放出最热烈的笑脸。
屋子里两人各自醒来,却又各自装睡。持续了一会,王凝从床边的椅子上起来,走了出去。苏筱妍听到脚步声后,翻过身,瞥了眼边上冷冰冰的半个床,随后伸手触碰了一下,那股冰冷的感觉直刺心房。
呵的一声,眼泪莫名其妙的流了下来。
“咦,怎么哭了?莫不是他又欺负你了?”这一幕恰被进屋的妇人看到眼里,声音陡然拔高,大抵得到答案后立马就会带着怒火冲出去,那棍棒抽他。
苏筱妍一边笑,眼泪一边哗哗的淌了下来,哽咽着说不上话,一个劲的摇着头。
过了片刻,这才缓过来,说到:“没事呢,没事呢……我只是高兴啊,终于活下来了……”
妇人到了床前,替苏筱妍轻轻擦着眼泪,许是受到感染,此时也跟着难过起来。
“放心吧,到这里就跟到家一样,没事了,都过去了……”如此劝慰着,两人之间倒也如至亲一般,互相安慰,互相心疼起来。
院子里王凝抿嘴笑了笑,回过身,却见自己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人年纪已经五十出头,微微驼着背,穿一件破旧的褂子,粗糙的手举着一只烟袋,此时正一脸审视的看着他。
见他看了过去,对方抽了两口,啐了一口唾沫,正色道:“老婆子说你们是打北方过来的,路上遇了强盗?”
王凝不知道苏筱妍到底与对方说了什么,一时倒不知怎么回答。
对望了一会,他才笑到:“老人家以为我们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