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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往昔怎可能笑笑就过

老人听得这一句,笑了笑,手里的烟斗在边上的石桌上磕了几下,淡然道:“好人坏人不是老头我说了算的啊。”

想必曾经吃过亏,老人伤了心,这时候说起来,悲凉难掩。

王凝正色道:“倒也是呢!不过……我算不上好人,里面那位却是真正的好人。”

他说着往屋里看了一眼,老头点了点头,却转了话题:“老婆子跟我说过了,那位姑娘的伤要养几日才好,你们就安心住着吧。”

王凝想了想,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这事要问过她……”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是她的佣人,当不得主。”

老人笑看着他,一副我看破你小伎俩但我不点破的心照不宣模样,倒叫王凝有些尴尬。

诚然这年头在外行走,必要时还是需要隐藏自己身份的。一般来讲夫妻也好,兄妹也好,以这样的关系走江湖总能避免一些麻烦。但也有例外,譬如说私奔之类,大抵也会用些怎么说别人都不信的关系,说到底也真的就是自己骗自己。

王凝深知对方误会已深,再解释下去也就显得矫情了。断然这种关系在日后八成也是不存在的,以后与这个村子也不会再有什么联系,倒也不怕误会这几天。

说得一阵,老人家话题也转到了别的地方,近乎一辈子的阅历里,实在也不差这点小闹剧了。于是不知谁开的头,说起了北方的事。

王凝对于北方其实也有些陌生了。北方的局势,向来瞬息万变,眼下说起的事情可能是好久以前已经发生了的,但抛却时效性不讲,那边的一切都是叫人痛心的。

老人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卷了烟卷抽了几口,愤慨的说到:“我听说那边在打仗……前几日,西凉小国的骑兵打到了凤翔府,夺了好几座城,杀了不少百姓……真是畜生不如。”

王凝静静听着,他脱离这个世界半个多月,消息自然跟不上,但能够传到南边来的,六七成还是可以信的。

他曾经在边地待过,甚至可以说幼年时都是在那边长大,对于西凉大抵也有些了解,印象之中,对方虽然素来与新朝作对,但大规模的交战还是没有的。似西北那边的凤翔军,首要的任务实际上也是防御吐蕃。此时听到这样的消息,作为了解那边情况的人,他想的更远些,不似老人家只是看到表明上的杀人掳掠。

那边既然敢出兵,想必后面有北戎的支持了。这是首要的原因,另外的大抵还是在新朝这边,他自从知道周顼登基,改元神武之后,并知道这位对北方会有大的动作,甚至是颠覆性的举动。那边或许也是察觉到这种变化之后,受了北戎挑拨,这才悍然出兵,大抵是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足够的筹码与新朝谈判。

战火之下,死人是很正常的,而西凉为了促使自己手里的筹码足够,断然不可能大肆屠杀百姓,不然真逼得新朝这边大举出兵,那就得不偿失了。毕竟熟知新朝向来花钱买平安的做法,他们不会真蠢到完全相信北戎那群虎狼。

老人家发了几句牢骚,不远处的屋子里,苏筱妍正跟着老妇人打下手,偶有做的不对的,老妇人笑骂着让她离开,之后却也细心的教着。

眼下这一幕确实如同寻常人家的平淡日子,平静祥和得叫人珍惜。

老人家听到那边的动静,转而道:“那位姑娘看着不像平常人家呢!”

这话多少还是有些试探的成分,对此王凝倒不在意,就苏筱妍那从来不沾阳春水的手,但凭谁都能看得出来她身份富贵。

“她雇佣我的月钱是二十贯,是个富家女子呢!”

老人愣了一下,有些羡慕王凝年纪轻轻就这么能挣钱,随后大抵想到什么,面色微微一变,老人试探着问到:“莫不是你是小白脸?”

这种猜测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有钱人家的女子暗地里做这事的可不少,而穷人家的生的俊俏的男子,养不活的送到大富人家做下人,真就掺和到这种事里也是一条出路。

王凝面上一寒,浑身像是无数小蚂蚁爬过,酥了又酥。

“老人家真是……博学多识呢!”

这话说出来,老人家并也明白自己方才说的唐突了,看着王凝流露出来的神色,自认为阅人无数的老人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经此一闹,两人之间关系倒是拉近了些,老人说起往昔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王凝有感于老人的记性以及丰富的人生阅历,并也明白为何老人会知道那么多“龌龊”勾当了。

院子里笑过几阵,里间忙碌的老妇人走了出来,撩着围裙擦拭着双手,瞪着说的兴起的老头,怪罪道:“你少说些没用的,莫要教坏了人。”

老头笑声一顿,缩了缩脖子,点了点头,待得妻子进了屋子,并又说了起来,只是声音小了些。

“当年……”老人偏着头想了想,确信的点着头,“应该是二十出头吧,自认为读过几年书,就想着学人家外出游厉,以文会友来着……”说到这里,老人嘴角弯起笑来,乍一看竟然带着分不好意思的意味,干裂的嘴唇一通唾沫滋润之后,倒也变得溜了起来,继而道:“后来在路上被人给劫了,本以为要死的,最后也是运气好……做了几天压寨夫人。”

老人将这当一件风流韵事来讲,虽说过去好几十年,眼下说起来也只是简单几句,但到底也能感觉到老人当时的心境。

“就在成婚的那天晚上,敌对的山寨杀了过来……我整个人都懵了,迷迷糊糊都听不清声音,只觉得轰轰轰的直响,慌乱的时候,那个女人应该是打了我一巴掌,然后交代了什么……”

老人低下头去,沉默了一会,低沉着声音:“她让我赶紧跑……我问她怎么办,她说那些都是她的兄弟,她不会走,要留下来……后来再见到她,她已经死了,被人砍了一只手,全身没一处完好……我知道那些人对她做了什么……”

老人说到痛处,偏开头去,抽了几口烟,烟雾缭绕间,他咳了起来,随后站起身,驼着背走了开去。

王凝莫名之余,却也像是被人撕开了旧时的疤痕,万分疼痛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