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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小当家 第39节

凌昱抱着皓哥儿在面向山下的地方落脚,苏瑛和丫鬟自是转过来对着他,皎然在心中数到“十”字,背起包袱就往旋梯去,凌昱余光瞥见皎然的衣角,这才道,“我方才路过,听到下面有孩童哭声,下去一看,果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这小孩,许是淘气跑到下面失了方向。”

皓哥儿本来还哇哇地哭个不停,一是被吵醒的,二是突然被凌昱老鹰捉小鸡一般抓走,哭得更厉害了,可刚刚凌昱轻轻一跃,就跟神仙一样将他“蹭蹭蹭”带到了顶上,皓哥儿觉得有趣极了,简直不可思议,此时趴在凌昱肩上也不那么抗拒了,小手抓着凌昱的衣裳,虽然鼻涕虫还挂着,眼里却亮晶晶的,兴奋地看着凌昱,巴不得再来一次。

皓哥儿巴不得再来一次,皎然却半点也不想,旋梯缠绕,跑上来腿都快累断了,早知道让凌昱捎她一程好了,想归想,戏还是要做全套的,还没走到竹亭,就喘着气道,“皓哥儿,你怎么在这,可让我一顿好找。”

皎然看苏瑛满眼星星看着凌昱的样子,就知道她们是对凌昱的话深信不疑了,那也不用再费口舌作解释,从凌昱手中接过了皓哥儿,“我回去拿个东西的功夫你怎么就不见了,若是没遇到凌公子,被野猪狼狗叼走了去当小猪仔,可怎生是好。”皎然假作训斥皓哥儿道。

凌昱嘴角微翘,有些兴趣盎然地看着皎然。

苏瑛在一旁看得眼睛发酸,即使知道皎然不过一届百姓女,也忍不住咬了咬嘴唇,这女人有什么好看的,也不知是不是在装模作样呢,小门小户就爱出狐狸精。

皓哥儿沉默片刻,有些失望地转头看着山下,嘟着嘴皱着眉头道,“我刚刚看到菩萨了,菩萨说那里有兔娃娃,兔娃娃要来抓小兔精,可是我跟着兔娃娃下去一看,根本就没有小兔精。”说完还委委屈屈地把头埋在皎然的肩里。

皎然低头轻抚皓哥儿掩饰自己脸上的红晕,别人听不懂她却是听懂了,哪里有兔娃娃,哪里有小兔精,这兔娃娃就是皎然的小名,也不知皓哥儿小脑袋瓜是怎么转的,幸好凌昱他们没听懂。

“多谢凌公子相救,我们先告辞了。”皎然抓起手边的包袱,犹如受惊的小白兔,转过身飞快地蹿回了竹林里。

再下去赏景冲茶自然是不可能的,回到客房等白师太他们醒来,一行人拜别老道,便一路分花拂柳往山下去。

天边云随雁长,山间青烟袅袅,路上行人身佩紫兰,头簪菊黄,还有拎经瓶,端茶壶的,偶看见来客酒馆标志性的瓶子,皎然不由心中雀跃,有种桃李满天下般的自豪感,走走停停,一路下来,和彩絮儿几人手里,都采了满满的野花。

见天边日头还长,皎然寻思着将野花拿去装点酒馆,只留给皓哥儿一束把玩,便让马车改了道,到酒馆时一人留下,遣彩絮儿送白师太和皓哥儿回小甜水巷。

玲珑跟姚姐回城外村里过节,酒馆只余皎然一人,空荡荡,寂渺渺的,却格外令人心静。

现成的经瓶舍不得拿来插花,皎然在后院挑挑拣拣,选了十几个手掌高的小酒坛,冲掉酒味,拭净风干,蹲在后院铺开一地的野花,一个个插起花来。

酒馆处于市井,皎然插花也没往奢华了去,只简简单单做三两色搭配,青白相间,粉绿相映……花色一多,搭配起来就格外费功夫,因着总想把每种颜色,每种花型都配一遍,比着划着,早就把时辰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日暮渐下,待到手中的花儿像是蒙了一层灰,皎然才回过神来,酒馆里是一盏灯还没点,想着要赶回小甜水巷,便开始加快速度收尾,但锁门走出酒馆时,天色早已黑漆如墨。

皎然手中提着一方纸灯,昏黄的光线只够照亮脚下的路,每一步都比往常谨慎了许多,原来一个人走夜路,不仅路变长了,胆儿也变小了。

重阳日出城登高踏秋,在家祭祖的人多,街上比往常冷清不少,皎然专挑人多的地方走,可就到快要拐入小甜水巷的时候,眼前一黑,脚下一滑,正想喊出声来,嘴巴又被人堵上了,皎然将灯往路边抛,踉跄着转过身与人盲斗,那人往皎然背后一击,好在皎然挣扎得厉害,并没有一招晕过去。

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掰出些视线,还没来得及找到歹人在何处,眼前突然闪过一个黑影,只听“嘎吱”一声,还有倒吸气的声音,旁边有人倒下。

皎然站定一看,终于看清来人的模样。

夜色中面无表情的凌昱有些散发着寒气,凌昱换了身衣裳,不是山上所见的紫袍,而是一身玄衣,若非腰间的玉带还有衣襟处闪着微光的金线暗纹,皎然还以为这人要去做贼呢。

“凌公子!”皎然惊讶又惊喜地唤了声,“怎么会是你?”

凌昱默不作声,皎然顺着脚边看去,倒下的应该就是刚刚想要抓她的那人,“死了吗?”皎然问。

凌昱摇摇头。

真是遗憾,皎然浑身被吓得发了一身汗,还是忍不住使劲往那人身上踢了几下,却又胆小地往后一跳,就怕那人又诈尸起来抓她。

凌昱看了眼路边的提灯,视线又落回皎然脸上,“你心怎么这么大,一人独行黑夜,是怕这世间坏人太少了么?”

尽管声线还是熟悉的疏离淡然,但此刻在皎然眼里,凌昱却亲切得不得了。

秋日萧瑟,皎然却半边衣裳都快汗湿了,这天上掉“馅饼”的概率也是没谁了,谁能想到就砸到她头上来了啊。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凌昱一把搂住皎然的腰,将人提溜起来,腾空而起,不一会儿便双双落在旁边的屋顶上。

下午看凌昱带皓哥儿皎然只觉神奇,这会儿跟着凌昱飞檐走壁,真是刺激。

“能不能再来一遍?”皎然问。

凌昱道:“不行。”

皎然不死心,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会飞的,还好像对她有那么几丢丢好感的意思,皎然清了清喉咙又问:“那我能不能学,我自己飞。”

凌昱看着皎然天真又认真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你这筋骨,打回娘胎里回炉重造可能还有希望。”

不带这样打击人的,皎然“嘁”了一声,往偏巷望去,从巷角拐进一个男子,正是来寻那个歹人的,那男子似是有些疑惑,往四处忘了一圈,仍找不到人,这才认命地搭着那歹人出去。

皎然往回一看,凌昱已经卧躺在屋檐上了。

黑夜无星,天边挂着的明月更显皎洁,秋日的夜已经有了丝丝寒意,月光洒在凌昱脸上,不知是夜色的酝酿还是天生的冷淡,让人觉得这人看上去有些距离感,有些孤寂,又有些恹恹。

不管凌昱心情如何,但死里逃生,皎然的心情是很好的,理了理身下的衣裳,挪动身子,学凌昱搭起一条腿,两手抱头往下一倒,跟着他躺在屋檐上。

这一躺下来,天就变得无限大,仿佛眼前就装满了整个世界,皎然侧过头看向凌昱,发现这人真是生得极好,让人手里痒痒,想用手去丈量他脸上的轮廓。

但凌昱身上带着冷隽疏离,尽管好似对皎然表达过好意,彼此之间的气场还是偏于冷淡,皎然只能远观这俊颜,“你为何要让人将那歹人带走?”

凌昱偏过头来看皎然,“你觉得我该杀了他?”

“不是”,距离有些近,皎然逼着自己和凌昱对视,“我只是疑惑,他为何要抓我,你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凌昱看着皎然笑道,“按你这性子,只怕哪天被抛尸野外,成了野鬼都不知找谁去。”

“这也能怪我?”皎然鼓鼓腮帮子,回过头往夜空看去,“我安分守己,规行矩步,秋毫无犯,怎知是踩了谁的神经哦。”

皎然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得罪了谁。

“你倒没有犯人。”凌昱在一旁淡淡道,低醇的声音传来,皎然才知道这是专在夜里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心有余悸道,“可他为何盯着我啊?”

凌昱扫了皎然一眼,“可能云英未嫁,至少能卖个好价钱吧。”

这是什么眼神,皎然不服气,只听凌昱又道,“看这熟练的手法,想来盯着你许久了,见你今日独行,这才赶紧下手。”

“那你刚刚为何放他们走啊?”皎然问道。

“抓了又如何,这些人都被割了舌头,没了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凌昱道,“方才他的手已经断了。”

原来那声“嘎吱”和倒吸气的声音是这样来的,皎然一时有些心惊,挂在天边的月亮都仿佛成了冰盘,“这伙人可是拐了花姑孙女的人?”

“知道的不少啊。”凌昱慵慵懒懒地看了皎然一眼,“花姑的孙女至今都不知在何处,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皎然倒是知道,但只怕凶多吉少了,皎然转念又问道,“那你为何会在这里,我可真是走运。”

这个嘛。

第69章 第六十九回

嘉禾公主仪仗大,尽管儿媳妇无论如何必要先过这一关,老太太再怎么愁也不好越过生母,但有些场合嘉禾公主总归不好现身,所以相看这档子事儿,只能落在老太太身上了。

老太太为凌昱的亲事也是煞费苦心,就差和嘉禾公主一人一边架着凌昱去拜堂了,是以听到嘉禾公主说凌昱点头相看,老太太今日香油钱都多捐了好几副。

这两年来,老太太和嘉禾公主对凌昱是耳提面命,却也拿凌昱无可奈何,凌昱在她们面前插科混打油腔滑调,那些话怎么倒进去就怎么跑出来,好在今日相看时,这小子是规规矩矩,一派人模人样的,老太太觉得这孙子从小到大再怎么惹人疼,再怎么会讨人欢心,都比不过今日在这事儿上的配合让人满意咧。

回程的马车上,凌昱和老太太一车,老人家已经有两年瞧着凌昱没这么顺眼过了,“苏瑛那丫头怪中意你的,我那老姐妹说,瑛丫头平常多能说会道一张小嘴,你看吃斋饭时,碍口饰羞待说又止,看你一眼小脸都红透了。”

老太太夸完苏瑛,话锋一转回到正题:“你当如何?”

自然是不如何,不然午间也不用跑到皎然那儿去讨茶吃,才寻得一块清净地儿,不过这话自然不能说与老太太听,“苏瑛姑娘人倒是挺好的。”

老太太一看凌昱面无波澜,就知道他没上心,决定再拯救一番,“瑛丫头是不错,同你年纪相仿,两家知根知底,靖国公府也算门庭相对,府中清净后院不腌臜。”老太太眼前是一片美好光景,“若能和我那老姐妹亲上加亲,是再合适不过了。”

“老祖宗,你以前不还跟府中姊妹说,咱们娶亲嫁女不重门第,只看人品才能吗?怎么到了苏瑛这就变了?亲上加亲?这是让我娶苏瑛还是娶你老姐妹啊?”凌昱看着老太太笑道。

老太太闻言瞪了凌昱一眼,“胡吣什么,你要是省点心,我用得着搬出老姐妹来。”跟这个孙子说话,老太太向来没有顾虑,就跟活回去了似的,“我和嘉禾劝了你多少年来着,你只当东风吹马耳,瑛丫头哪里不好,挑挑拣拣的,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今日你可别省了。”

凌昱坐到老太太身边轻抚她的后背,笑着接话道,“老祖宗你可别气过去了,待会三年孝期一过,我就给你生个大胖曾孙,看不把你从棺材里气得跳出来。”

老太太是又好气又好笑,但也拿这个孙子无可奈何,只从鼻孔里喷出气来不理他。

凌昱手上的动作渐缓,“苏瑛姑娘没什么不好,只不过……”凌昱叹了口气道,“只不过与我非良配,老祖宗和母亲不如再看看,寻个温婉贤淑些的,总要委屈她替我照顾母亲和你,这活计我瞧着苏瑛姑娘做不来。”

老太太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本就是觉着苏瑛和凌昱勉强凑活,才搬出门第和亲上加亲之言,听凌昱这么一说,又想着凌昱肯开始相看已经是个开端,总能寻到个合适不至于蹉跎下去,遂点点头道,“我知你主意大,但哪个姑娘家生来就是贤淑会掌家的,只要有你的心,总能学会。”

老太太想起凌昱的性子,看着比谁都好说话,但从小筋骨比谁都硬,终还是叹了口气道,“婚姻大事关系终身,终究还是要凭本心,愿与不愿,明白说出是好,我们家可不要出什么戏本子的故事来。”

凌昱忙笑着应是,“那还要劳烦老祖宗和母亲再看看了。”

老太太可不理会凌昱的示好,“哼”了一声道,“你还敢说,别以为遍天下的姑娘家随你挑,再这么下去就剩别人挑你了。”

为了吓唬凌昱,老太太也是费劲心力了,这年代,只有人在背后咬老姑娘耳朵的,还没听过男儿讨不到媳妇的说法,男子七老八十,还能“一树梨花压海棠”呢,更别提凌昱才二十有四,又是如此显赫的人家。

“哪敢啊,老祖宗和母亲看上的,定是我去求娶人家。”

凌昱哄老太太和嘉禾公主是一哄一个准,但听老太太念了一路的经,凌昱可不想上赶着再去芳茹园给嘉禾公主敲打,将老太太送到院里,立刻就跑出二门外,嘉禾公主是怎么也逮不着人了。

草草用过夕食,凌昱便换了套行装出府晃荡,他如何不知嘉禾公主和老祖宗的心切,他心中也是不胜烦闷,心里就像蒙了层黑布。

凌昱不会让自己在黑暗中停滞太久,既然一时无序,干脆换身黑衣,钻入夜色中,上一次心情不好也是如此,满京城地跑,不过凌昱已经记不得那是猴年马月了。

如此种种,凌昱自然不会向皎然一一坦白,只捡了后段来说,“以前跟着师傅习武,为了练目力,专学猫头鹰在夜里盯梢,后来城中人贩子猖獗,师傅将我扔在高楼塔阁上,专往黑巷子去,救不了人便没饭吃。”

“所以我是恰好碰到你出来巡夜了?”皎然兴奋地问道,觉得可能是今日的香油钱给足了,真是阿弥陀佛。

凌昱只笑笑,原本只是在漫京城的屋檐上飞跃,也不知道为何人群中就一眼看到提着灯,专往人多处挤的皎然,“这条偏巷无灯,狭且长,最好下手,那人应是尾随你有段时日,才能在此埋伏到你,往后别贪近走这条路。”

皎然也没想到,为了一时之快,差点把小命都赔进去了,“这些人,不能斩草除根吗?”皎然咬牙,除了刚到这个时代那会儿,第一次离绝望这么近,不由想起花姑的孙女,想起花姑偶尔流露出来的呆滞,想起无数被拐卖的幼弱妇女,这些人千刀万剐也不解恨。

天边的明月冰冷且遥远,让人想起嫦娥仙子的广寒宫来,皎然伸出手抓了一把冰月,宛如下一刻就要和云伴月,羽化成缟仙,但凌昱的话立刻把她从仙界拉回了人间。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从我学会轻功,到如今十来年,我成人及冠,这些人依然在。”

皎然第一次从凌昱的话中听到一丝愤慨的情绪,但细细辨察,似乎又只剩无奈的嘲讽,皎然知道此刻最好的做法应该是关紧耳朵,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鬼门关走一遭,她对那个见不得光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粉碎的奢望。

“斩草无用,除根呢?”皎然问。

凌昱坐直身子,嘴角翘起,看上去是愿意细说的样子,皎然也跟着凌昱坐了起来,支棱起耳朵,表示自己想听。

凌昱扫了一眼那条巷子,又望向远处,“盛京城看着秩序井然,地底下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朝中城里爪牙几何,这也是圣人的心头大患。”

皎然听到这话就后悔不已,这可不是她该听的,朝野之事知道太多可并非好事,想叫凌昱打住,却已骑虎难下,凌昱能把这话告诉她,就是把她拉入坑的意思,偏生坑还是她自己往下跳的。

凌昱缓缓开口道,“这些被割了舌头之人,不过是那些人的傀儡,将婴孩妇女拐到地下黑市,只是最浅显的一步,地底下有更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凌昱顿住,看了皎然一眼,没有继续往下说,转而道,“桥墩下的暗窑,暗处的鬼樊楼,劫盗妇女逼良为娼,河渠两岸隐蔽处的无忧洞,专藏亡命歹徒,这里面有不知多少人都是黑市的受害者,但这些明网上的人无甚重要,暗网上的人才是知晓内情,街边小贩,铺里掌柜,说不清京城里可能有多少暗钉在给他们办事儿。”

耳边凌昱讲述的世界,是皎然从不曾预想过的世界,无边苍穹好似成了巨兽的大爪,迎面向皎然袭来,压抑而窒息,黑夜里不知有多少角落,永远见不到光明,等不来天亮,所有的罪恶和伤痛,都仿佛能在黑夜中一笔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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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居然会有人问我,居然会有人让我加更。

俺一不小心就感动了,一感动就抱着电脑一下午,不过还没码完,可能是今晚,或者是明天加更,祝大家假期结束快落

第70章 第七十回